林季阳从梦中惊醒,他急促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心脏“砰砰”直跳。他坐起身来,撑在两侧的双手紧紧抓住床单,试图努力平复心情,让自己从刚才的噩梦中清醒过来。
只是上下滚动的喉结以及艰难吞咽口水动作明显暴露了他的不平静。
片刻后,他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借着月光看了看躺在身旁的向禾,林季阳的眼神逐渐明朗。
林季阳重新躺下,脑中回忆起梦中的场景。
他做了一个很真实的噩梦,梦里是他媳妇儿的娘家正在准备办丧事。
而丧事的对象却是小姨子向竹!
整个向家一片死寂,绝望笼罩在每个人脸上。
他在梦中看到了彻底没了精气神的向前进和胡秀英。
胡秀英平日里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散乱着,几缕发丝无助地垂在脸颊边,仿佛也失去了生机。眼神空洞且茫然,脸上是一直没干的泪痕。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摇摇欲坠,只能无力的靠坐着。
向前进往日坚毅的面庞也布满了痛苦和绝望。嘴唇紧闭成一条直线,眉心一道川字纹深深隆起,头发花白,像是瞬间老了不知道多少岁。
秦晓蕾抱着哇哇大哭的小石头,可她本人也是双眼红肿,泪流不止。
向禾跪坐在床边哭的不能自已,床上躺着的是已经没了呼吸的向竹。
向竹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脖子上的一圈勒痕,以及角落里带有明显脏污的白色衣服都显示事情并不简单。
唯独不见大舅哥向松。
林季阳仔细回忆,似乎只在最后清醒前听到胡秀英疲惫嗓音中模糊的两句话:老大说他就算坐牢也绝不可以原谅那杀千刀的!必须让他给小竹赔命。
这么一联系,向松很可能也是出事了,而且是跟向竹突然去世有关。
可惜,梦里的场景虽然十分清晰,但透露出来的信息却不多,能推敲出来的东西十分少。
林季阳反复回忆,总算是想起来当时在梦中一晃而过摊在桌上的挂历本子上圈出的日期,是8月7号,也就是后天!
不,现在已经过了凌晨,准确说应该是明天。
林季阳不会当这是一个普通的噩梦,因为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林季阳确信自己又做了跟上次一样的预知梦。
林季阳从背后轻轻拥住向禾,闭眼前的唯一想法就是:不论怎样,明天先去一趟向家再说其他。
次日一早,向家众人见到林季阳和向禾都十分意外。
不过,虽然意外但也是非常的欢迎。
“小禾、季阳,你们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是明天才星期天吗?”胡秀英笑呵呵的招呼着女儿女婿进门,边走便问。
自从昨天把工作定下之后,胡秀英的嘴就没合拢过。
这有了售票员的工作小女儿今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胡秀英可不就笑得合不拢嘴。
别说,可不止胡秀英一个人这么开心,向家所有人都乐得不行,一个个的脸上都带笑。
林季阳进了门便开始认真观察家里的情况,人、事、物一个都不落。尤其是着重观察了大舅哥。
毕竟梦里向松不在场,应该是跟向竹有关。可现在一看,没发现任何问题!
向松对着他笑得露出了牙花子,几个大步上前就拍在他肩上,“妹夫,这次小竹的工作多亏了你!我这个做大哥真是太感谢你了!”
“你赶紧让开,我们都感谢妹夫帮了这个大忙,可你也别挡着小禾和妹夫进屋。”秦晓蕾眉眼带笑说了向松一句,手里还端着两杯水,“这一路骑车过来渴了吧?小禾、妹夫我给你们用温水冲了蜂蜜水,现在就能喝。”
林季阳和向禾笑着接过水杯道谢。
其实,林季阳来之前是浅浅的怀疑过秦晓蕾的。
毕竟向竹的工作上午刚确定,晚上他就做梦,林季阳很难不联想到这一切是不是跟工作有关。
而向家唯一有可能不乐意给向竹买工作的人便是秦晓蕾。
别怪林季阳愿意把人往坏里想。
古往今来多的是对毫无瓜葛的陌生人都能报以善意,反倒是对朝夕相处的家里人恶言相对的人。
什么原因呢?无非就是因为有利益之争。
不过,以林季阳特别观察的结果来看,秦晓蕾的表现倒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其实,要说最开始秦晓蕾对给向竹买工作这事一点儿想法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这年头五百块可真不是一笔小钱。
不过,秦晓蕾是个聪明人。
排除这个工作本身就很值得买这一点不谈。
如今的绝大多数家庭都是长辈管家,公公婆婆就是直接掏钱把工作买下来不知会他们也没人敢说一句闲话。
但是公公婆婆并没有一言堂,反倒是把事情摊开了说,无非就是在乎自己的想法。
毕竟家里就这么几个人,除了公婆和向竹这个当事人之外,就只有她和丈夫。而丈夫对此肯定是乐意的,他对两个妹妹的疼爱之心家里人都知道。
这样的尊重和爱护,她能感受到,并且是从嫁进来的第一天就感受到的。
她的公婆一直都是很好的人。
不论什么年代多的是那种以前自己做儿媳妇时受了气,等当了婆婆之后就要把气撒在儿媳妇身上的人。
不然怎么会有‘多年媳妇熬成婆’这种说法呢。
可胡秀英却完全不是,甚至是截然不同、恰恰相反。
她因为自己年轻时遭过恶婆婆的罪,反倒是对秦晓蕾格外的好,简直说是当做亲生女儿也不为过。
因此,她所有的不舒服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就像当初向禾嫁到林家之后就能分家,她最开始听说也是羡慕过的,毕竟年轻媳妇儿没有不想自己当家作主。
但是她同样是很快就想通了。
当初嫁给向松时,她就知道向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公公婆婆以后肯定是要跟着他们一起生活的,不存在什么分不分家的问题。
别人想要分家是因为想要脱离公婆的掌控,自己当家作主。
这年头多的是结婚多年手里一分钱没有的媳妇,家里所有钱都是婆婆管着,想要买个针头线脑的都得开口跟婆婆要。
就算有私房钱也是私下里抠抠搜搜一点点从牙缝里省出来,就这还不敢让婆婆知道一丁点儿。
但是她又不存在这种情况。
自从结婚之后,向松自个儿接活的钱都是他们夫妻俩攒着,公公婆婆从来没有让他们交过去一起管;甚至向松现在跟着公公一起干活,事后公婆还会主动把钱分一部分给他们夫妻。
而且很明显他们跟公婆一起生活的好处更多,如今家里的花销都是公婆出,他们一分都不用多出。
这样的公婆真的哪里都难找!她能遇到这样的公婆已经是很好的福气了。
再有家里谁也不知道,向竹担心她心里有意见,在得知可以买工作的第二天偷偷找了她说如果她心里不乐意自己可以跟爸妈说不想去。
一番话说得青涩又诚挚。
秦晓蕾一听就知道这是向竹自己的主意,因为如果婆婆知道绝对不可能让向竹过来跟她说这样的话。
不过,这同样也说明向竹充分的信任她,觉得她比一个工作更重要。
这样好的丈夫、公婆还有跟亲妹妹似的小姑子她不想失去。
倘若为了这五百块钱的工作跟婆家一家产生了心理上的隔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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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意!
孰轻孰重,这笔账她轻轻松松就能算清。
想通之后的秦晓蕾甚至还催着家里人赶紧把工作定下来,这样好的工作机会真是不好遇见的!可不能错失了机会!
这些都是秦晓蕾内心的变化,林季阳自然不知,他当下看到的便是秦晓蕾对向竹买工作的事儿十分开心,没有丝毫不情愿。
等林季阳和向禾喝了蜂蜜水放下杯子,胡秀英继续先前的问题,“今儿也不是星期天放假,你们怎么有空过来?还有小禾你也请假没上工?”
林季阳解释道,“这不是有急事要找小竹帮个忙嘛,上次小竹顺手编的那个样式纺织厂觉得很合适,这次紧急要了很多单。”
“诶,上次不是都教给大家了吗?”向竹侧头问。
“村里人也还没完全学会,这纺织厂着急要,说最晚下周一就得送过去,这不就只能赶早过来找小竹帮忙。”
“这确实要得挺急。”胡秀英点点头,又转头对着向竹说,“小竹,你这两天也别去上工了,帮你姐夫把这些先弄好了。”
向竹睁大了眼睛看着满满一大口袋的线头麻爪了,她结结巴巴地问,“这、这么多都得弄完?”
林季阳面红心不跳的点头,丝毫看不出他在撒谎。
这大半年林季阳和覃飞风里去雨里来成天在外跑也不是没有收获。
他们帮村里揽了个纺织厂的零碎活儿。
七八十年代,部分纺织厂会把一些零碎散活外包出去,比如一些简单的手工编织、缝边、穿珠片啥的辅助工序。
对于纺织厂来说,将这些零碎工作分配出去,在一定程度上也降低了生产成本。毕竟外包出去又不需要像给正式职工一样支付额外的保险费、补贴费呀什么的,只需要按工作量给钱就成。
只不过,纺织厂在验收产品时,也会设立严格的质量标准,只有符合标准的产品才会被接收,不符合的则需要返工或者不予支付报酬。
当然验收严格这些都是小问题。
对于没工作的人来说,能接到这种零碎散活就已经很开心了,验收严格就严格,大不了做的时候格外仔细些就成了。
面对这种活儿城里人都不会往外推,更不要说一年到头见不到两回钱的农村妇女,一个个乐不颠的。
现在村里几乎所有人见到林季阳和覃飞都是笑脸相迎,一个个老远的就“小林”“小覃”喊着,热络得不行。
这些都是题外话扯远了。
重要的是林季阳刚刚的那番话除了纺织厂的活儿是真的,其他关于交货日期以及村里人没学会什么的都是假的。
而这就是林季阳临时想到的办法,既然梦里面向竹出事是在这一两天,那不让她出门落单不就可以了。
至于村里还在等着活儿干的村民们,林季阳只能默默地说一声抱歉了。
向竹苦哈哈看了看林季阳又把目光转向了向禾,“姐,你得帮帮我!不然我一个人干的话再多给我两天都编不完啊!”
在向竹满是期盼的眼神中,向禾笑着点点头,“嗯,我这两天留在家里帮你一起编。”
向竹一听向禾今天在家睡,直接开心得跳了起来!哪里还有刚才可怜巴巴的模样。
已经两岁多不到三岁的小石头也一蹦一跳地蹦跶着。
就连一旁的胡秀英都是眼前一亮。
没办法,谁让向禾自从结婚之后,就没在向家过夜过,一般都是当天来当天回。
而向禾也十分开心,搂着妹妹和小侄子笑得眉眼弯弯。
惹得林季阳心里犯嘀咕,怎么一个个都跟他抢媳妇儿呢。要不是因为预知梦,他肯定立马带着媳妇儿回家去。
向禾偏头看着妹妹鲜活的表情,眼睛里满是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