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娘子记着卫衡的嘱咐,一连几日都没出过门。
这一天,曹嫂子和乔娘子闲来无事,上门坐坐。
曹嫂子今年三十有五,长了卢娘子五岁,家中一儿一女。
乔娘子刚过二十五,去岁才得一个孩子,今年堪堪一岁。
两人很是好奇,卢娘子怎么能有那么大的本事,一个人养活一个家。
卢娘子正做着绣坊的活计,在绣四喜图,正好给她们看看绣娘都干些什么。
只见卢娘子选了丝线,手指翻飞,不多时间,便将一根丝线劈成数根。
而后又将这数根再细细劈成数根。
之后选了极细的针,穿针引线,在绣绷上绣起来。
四喜图,顾名思义,是四只喜鹊错落于一柿子树的枝杈之间,下有湖石,牡丹,竹子菊花。
卢娘子针线上下出入,绣了半个时辰,也不过绣出一小节喜鹊的翅膀。
乔娘子看的眼睛都累了:“卢娘子,你这活计属实不好干呀!这么细的针线,我眼都瞅花了。”
曹嫂子也感叹:“谁说不是!这针放我家,掉炕上我都寻不见。卢妹子,你这可真是积年的功夫!”
卢娘子笑笑:“就是个熟能生巧。我四岁跟着我娘学,到我十三才绣出了能示人的绣品。”
“到底是大家闺秀啊,”曹嫂子感慨,“学九年才能示人!这么一比,咱们这做个衣裳啊,缝个被褥啊,都是拿不出手的针线!”
乔娘子也认同:“可不是!只看卢姐姐给叶儿做的那身儿衣裳,针脚多细密!那兔子绣的,活生生的!”
曹嫂子摇摇头:“我原还说跟卢妹子学学,也补贴补贴家用,这真见识了才知道,这可不是说话儿就能学会的!”
卢娘子手里不停,也不耽误和她们说话:“可不是。在我们金陵,绣娘和账房先生,教书先生似的,都得人看重。我们不只要学刺绣,对诗啊,画儿啊,佛经啊,四书五经的,都得学!我娘从前就想我能学好了,开个绣坊,做个东家。嗨,谁知后来嫁来京城!更没想到如今还得靠着刺绣养家糊口。”
曹嫂子又感叹了一气卢娘子辛苦后,突然悄声问她:“诶,这几日和这卫相公相处下来,你觉着---他人如何?”
乔娘子饶有兴味地看着卢娘子:“卢姐姐,我家乔三儿说,这卫相公,很是勇猛!前几日好几个游手好闲的懒汉在你家门口转悠,这几日都让那卫相公打跑了!你瞧瞧,这家里有个男人,跟没有可真不一样!”
卢娘子恍然大悟。
原来卫衡说不太平是这个意思。
卢娘子原就在心里狐疑,不是说市井里面好赖人都有吗?怎么自己一个地痞流氓也没见过?
如今看来,都是卫衡给解决了。
卢娘子心中温热,只觉得日后该对卫衡更好些!
对上曹嫂子和乔娘子探究的眼神,卢娘子故作坦然道:“卫相公是正人君子,人......自然是好人!”
曹嫂子对卢娘子这回答不满意,她直白地给了卢娘子一个白眼:“谁问你他是不是好人了!这话真是多余!我是问你......你可看上他了?”
乔娘子也紧跟着:“卢姐姐?”
卢娘子垂眸,心里盘算着,这话可怎么接。
乔娘子催促道:“哎呀,卢姐姐,你好歹给句话呀!”
卢娘子没心思绣花了,她放下针线,正色道:“我这心里,卫相公就是恩人。他救了我儿,我感谢他。旁的......再就没有了。”
曹嫂子不信:“真没有啦?”
乔娘子也一脸失望。
曹嫂子不甘心:“我可同你说,咱们女人在这世上,无依无靠。怎么女子都得嫁人呀?不就是寻个依靠?你从前的夫家是势大,可再大的势,不也倒了?他既倒了,你就得为你的后半辈子做打算!你那儿子,我瞧着一时半刻可是考不上。如今最好的,就是寻个踏实可靠的男子。这卫相公,我瞧着就不错。虽然没得半分浮财,可人长得俊俏,有把子力气,也懂得你的不易。”
乔娘子帮腔:“可不是,这年月,不怕往身上惹事的男人,可是少见!”
曹嫂子和乔娘子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又道:“而且他还带个闺女,配你正相当!”
卢娘子听她们说的太过直白,羞红了脸道:“哎呀!人家卫相公只是可怜我,帮一帮,如何就有这样的意思了?”
乔娘子不同意道:“可怜就是怜惜,怜惜就是怜爱,这怜爱嘛......你如何肯定他没有那心思?”
曹嫂子就喜欢和乔娘子说话,她满脸笑道:“对对对!卢妹子,咱们可都不是那黄花大闺女啦,没那些个羞呀臊呀的!你若是相中了这卫相公,就主动着些!男人嘛!要什么?不过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你日日给他好酒好菜端上桌,把他叶儿照顾好了,这么水嫩的个女人摆在眼前,不怕他不动心!”
卢娘子此时满脸羞红,更不敢听了!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这妇人们闲话......都如此生猛吗?
她强迫自己摒除杂念,一本正经道:“卫相公没有那个意思!我也没有!”
曹嫂子不高兴了:“怎么没有!咱们又不是背着人偷汉子,这意思可以有!”
乔娘子都比卢娘子放得开:“卢姐姐,你也是经人事的妇人,怎的还如此扭捏?”
卢娘子此时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真的扭捏。
她硬着头皮抬起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打算,为我好。可怀章已经虚十五了,再过几年少不得成亲,如今家徒四壁,如何有女子肯上门?他若是娶了我,怎么也得给怀章张罗这事,这......这不是坑害人家吗?人家跳河救了我儿,我倒将我这包袱累赘卸在他身上?真不知这是报恩还是结仇了。”
乔娘子可不这么想:“嗨!咱们平头老百姓,走一步看一步,哪儿想那么远了?孩子娶妻,有钱有有钱的办法,没钱有没钱的办法,到眼前了再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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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儿倒愁上几年后的事儿了,那我可是要给我那婆婆早早把寿材办上?”
曹嫂子看乔娘子越说越没样儿,扒拉她袖子:“啧!还编排起婆婆了!”
乔娘子没什么怕的:“就编排她!这是在卢姐姐家,又不是我家,她如何能有了顺风耳?”
曹嫂子无可奈何:“好好好,你可是出了门就自在了。”
乔娘子痛快道:“不找自在,我出来做什么!”
曹嫂子说回正题:“卢妹子,说来说去,姐姐还是劝你,早早找个归宿!眼么前儿,卫相公是最合适的。若实在不行,咱们托个媒人,早早寻个可依靠之人。”
卢娘子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嫂子的意思我明白。可我刚应承了卫相公,替他照看叶儿。此时我去相亲,又如何报恩?还是缓一缓再说吧。”
曹嫂子看卢娘子怎么说也不松口,只好作罢。
“得,得,我也不劝你了。也是,你有的手艺,跟孩子两个缺不下吃穿。”
卢娘子点头:“是了,嫂子替我想的周全,可我也想呀!想我若是嫁人,怀章怎么办?他原本对我就有怨气,总说我背叛了夫家。这......这倒也是事实。我若再嫁人,他怎么办?我们母子到时......只怕是个离心!”
乔娘子明白了卢娘子的顾虑:“唉,这养孩子,还养出个仇人?卢姐姐,这怀章,怎么就不体谅你的心呀!”
曹嫂子冷笑:“这世上,男女就不是一个物种!怀章再怎么,都是个男子,这男的,天生不懂女人!”
卢娘子倒不这么想,她叹息道:“怀章自生下来,就不在我跟前。打一生出来,他就被他祖母抱走了,十几年来,都是奶娘和身边的仆妇丫鬟照料着长大的。从前,我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能见他,和他说说话。我们母子......原也不熟。又加上我是那么把他带出牢房的,他怨我......倒也情有可原。”
乔娘子想着自己每天都能搂着儿子睡,感叹道:“说是大户人家,锦衣玉食呢,这连亲生儿子都不能日日相见,要那么多衣裳吃食又有什么用?”
卢娘子很是赞同,她点点头道:“如今,我也没有旁的想法,什么卫相公,什么再嫁,以后再说吧。我只想养好怀章的身体,若是他有志科考,就一力供他。若他读不出来,就做个账房或是夫子。我给他攒些钱,娶房媳妇。再就是照顾好叶儿。亏的有个叶儿,她整日活蹦乱跳的,我这日子,也不闷。”
怀章躺在床上,院中的闲话一串串地钻进他的耳朵。
他从来不知道,他这出身低微的娘,心里装着这么多的事。
若是......若是那天,自己真的跳河死了,她是不是就能再嫁?
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的供养自己,管着别人的孩子,和陌生男子同处一个屋檐下了?
可是!
可是爹呢?
爹又有什么错?
他保家卫国一辈子,难道不值得一个女人为他守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