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涂翡的警服是66式新款,绿军装上衣,藏蓝色警裤,绿色军帽。
除此之外,还配备一顶蓝色雷锋帽和一件双排扣的藏蓝色过膝棉大衣,这冬装不是66款,东北冬季警服这些年一直是这一身。
她穿好大衣,领子处刚好能露出红色挺括的领章。虽是大衣,但并不臃肿,腰间扎紧皮带,勾勒出精瘦的腰。
腰虽瘦,但并不柔弱,配上那完全撑得起过膝大衣的身高,人们看她只觉得步履生风。
老涂站在涂翡身前,看着国徽,仔细帮涂翡正当了下雷锋帽:“啧,我大孙女就是招人稀罕,威风凛凛!”
没什么表情的涂翡听了这话眼里带了笑意:“随你了。”
“嘿,这话我爱听!你爷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溜光水滑,不然能把你奶骗到手吗?”
涂翡笑,想起什么,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卷票据和一卷钱:“爷,你有空的话,多走走商店。那些放得久不限量的吃食,多买点存起来。”
冬天万物寂静,副食品厂只有各种干菜咸菜,这些大部分不定量,只要钱票就能买。像是粉条豆腐这些稀缺的就限额,得用副食本,还不一定能抢到。
她小时候就经历过饥荒,越南这两年更是饿惨了。感受到局势的紧张后,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存粮。
革命成了人们生活的主旋律,生产、机关、教育,都要给革命让路。
全民皆兵,全民皆革命,那谁去种地?谁去生产?各个部门职能瘫痪,那种出来的粮食能否妥善分配?
危险的事她不会让老涂去做,但她已经打算私下买粮了。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饿肚子。
老涂拿着钱票,和涂翡对视一眼:“这么严重?”
涂翡摇头:“直觉吧。”
“行,我知道了。”老涂把那卷钱扔给了涂翡:“我就是没票,钱我还能没有?”
比起钱,票才是命。
涂翡一把接住钱,不客气地塞进了衣兜。
涂希芳不是毫无察觉,毕竟是个老民兵,对动乱这二字相当敏锐。
但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生活比别人容易得多,就没警惕。再说,人总是抱着侥幸的。
涂翡是突然回到这个环境,她不像老涂,温水煮青蛙一样看着大家变得如今这般疯狂。这个局面对涂翡的冲击远大于一直身处于这个环境的人们。
东北人家家户户都在入秋的时候囤积过冬菜,白菜土豆萝卜,除此之外就是干菜冻货。远了不说,至少过年没问题。
只是再过一个来月,很多人家存货就见底了。
这时候就很考验政府的能力,一个疏忽,人民就要饿肚子。
涂翡对目前的局势不是很信任。
.
第一天上班,涂翡也不磨蹭,出了门,迅速涌入上班人潮中。
到了派出所,在大厅没等太久,人来齐了。马所长顶着一身寒霜,进门连衣服都没脱,就招呼所有人聚到大厅。
说了几句语录后,他正式把涂翡介绍给其他人:
“这是所里新来的警员,涂翡,刚退伍的军人。
别看她年轻,已经是五年的老党员了。她服役期间,先后荣立8次战功。其中2个二等功,1个一等功,1个特等功……
她出自从义勇军时期走过来的革命家庭,父亲是抗美援朝时的烈士!
来到咱们所,涂警员会接手档案室的工作。以后你们要多打配合,合作才是打赢硬仗的根本。大家都是为了革命,响应国家号召砥砺前行,做好国家给我们的任务,维护好城市治安。抓革命、促生产……”
随着马所长讲话,涂翡察觉到人群中的审视不那么尖锐了。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同事们,这里一部分人虽穿着警服,但军人作风明显,一看就知是接手军管工作的军人,他们大部分在治安股工作。
那些审视她的应该是政保股的,他们是从各个革命小组抽调过来专门干革命工作的。
这些人自带一种昂扬振奋的积极情绪,又意气风发,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剩下的人整齐气质就没那么凸显。有几位身材魁梧的,她猜以前是民兵;有几位便衣,估计也是治安工作;还有些警服穿得没那么板正的,估计是各个办公室的文职。
她打量着众人,别人也在打量她。
大家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板正。人们冬天都穿得老厚,别人甭管怎么整理,都难免臃肿。
但她往那一站,腰杆笔直,身材高挑,警用大衣和警裤在她身上都变得挺拔。
再看就是那身凛冽的气息,眼里透着冷漠与凌厉,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不太好接近。
直到马所长的话传来,众人才恍然,她身上让人难以忽视的锋芒与戾气,是从战场上带下来的。
一听涂翡是侦察兵出身,很多军人出身的警员看涂翡的眼神难免好奇起来。
要知道,侦察大队只要优中选优的精兵。不过她的气场这么强,能去敌后吗?侦察大队的女兵?
虽不解,但他们对这个屡立战功的退伍侦察兵印象还行。
至于政保股的,那些人一听马所长强调涂翡红五类的身份,就放下了那份审视。
当然,革命面前人人平等,涂翡的战功和来历并不会成为她的保护伞。但凡涂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那也得反省认错。
还有些明白人,难免心生疑问,立了这么多战功,怎么就来他们所了?
再一想,估计也是时局问题,不然怎么也得进个区派出所,当个队长啥的吧?
涂翡倒是很满意,单位虽小,但离家近啊。
这年头,各个部门瘫痪,别说转业,就是军人的退伍都无法运作。
考虑到她的军功、她的才能、她的精神问题。军区领导是调动了私人关系,费了很大劲,才把她安排回来。她很感激。
初步给彼此做个介绍,马所长就遣散了众人,留下了涂翡和老秦。
.
档案室在一楼最东边,三面环窗,一进门正对着办公桌,是办公区;里面的部分是成排的柜子,上面放着不同年限的档案。
档案室很大,所以办公区并不显得逼仄。甚至还摆放了一张刷绿漆的单人床。
“这屋是有点冷,因为里面都是档案,平时不准用火。你可以用热水袋取暖。这位是老秦,上一任档案员。你和他交接一下,不懂就问,他现在去户籍股了。”
马所长的任务完成,剩下的就交给涂翡和老秦了。
老秦四五十岁,脸上的沟壑很深,眼神有点凶,没什么笑脸。他的牙齿黑黄,涂翡再一看他的手,指关节处有明显的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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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秦有福,你叫我老秦就行。每天的出警、会议、立案……各种记录会送到档案室,你负责审查归档。”说着他打量着涂翡,语气里有些怀疑:“写东西没问题吧?”
“那得看写什么,写报告没问题。”涂翡笑笑,没在意对方似是冒犯的语气。她掏出一盒烟,隐蔽地塞进老秦手里:“秦哥,麻烦你多指点指点。”
她也不是四六不懂的二愣子,在敌后伪装侦查的时候,她也能扮什么像什么。
老秦瞅瞅手里的大前门,呦呵,好烟啊!三毛五一盒,这烟不仅贵还不好买。
他将烟塞进口袋,表情真诚了很多。他手在口袋里稀罕地摸索着烟盒,心想,这姑娘瞅着梆硬梆硬的,没想到还挺会处事。
他吩咐道:“你把记录册和检索册拿过来。”
档案室也就冬天冷些,是很清闲的办公室工作,平时不用和群众对接,活少不加班。
他被老马调去户籍股,平时为人民服务还好说,一有大事肯定清闲不起来,人口普查和检查都够所有户籍警喝一壶的。
他年纪也不小了,凭啥为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子倒地方啊!他是有点不满,但也不敢表现出来,不然被人说工作态度不积极就完了。
本来交接糊弄糊弄就完事了,但现在看在这盒大前门的份上,他就多交代点。不知道咋的,这心气一顺,瞅着涂翡也不闹挺了。
这姑娘确实该进档案室,咋瘦成这样,不定受了多大的伤才退伍的。
老秦一尽心,涂翡的交接就更容易多了。有些老秦没说清的,她就直接问,老秦也不敷衍她。
临了,老秦又嘱咐了几句:“等你登记完拿给我看看,要是有啥不懂的就来户籍股找我,大厅旁边那个办公室。这屋冷,你平时多准备个热水袋,穿得厚实点也不算难熬。”
人一走,这档案室就剩涂翡自己了。
她往办公桌前一坐,看着一屋子的档案,还有些不适应。
坐了会,她将大衣口袋里的饭盒掏出来,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大白兔奶糖放进了抽屉。
她将大衣脱了挂好,决定工作先从打扫开始。这屋里也就办公桌干净,剩下的地方看起来灰突突的。
档案室不让用火,但水能用,在屋角有个水盆架,横杆上搭着个抹布。
涂翡去水房打了盆水,该擦的擦一遍后,将水倒进拖布桶里,就着这水把地又擦了一遍。冬天水冷干完活手都红了,她拿出万紫千红挖出一点来,擦了擦手。
干完活,她不再是这间档案室的外来者,除了那密密麻麻的档案,她对这里了如指掌。
涂翡把所有检索册都拿了出来。
档案室有派出所每个警员的人事档案、十几年来发生的案件、各种记录、报告报表。
涂翡大概翻了一遍,检索册子上有好几个人的工作痕迹。检索册将所有档案按照时间、类别分类,是档案员对档案归纳整理后的总结。
看记录,老秦在档案室也没工作多长时间,他的字迹都很新鲜,记录的东西也不多。
结合着档案室的规章制度,涂翡基本了解了档案员的工作。
正看着,窗外传来熟悉的训练声,她放下检索册,走到窗边,一群穿着警服的人正在操场上扛着木头跑圈,号子喊得震天响。
涂翡看了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