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漫长的冬天,化工厂里面的雪很厚。而涂翡的目的地,是化工厂最中间的废弃厂房。
积雪上难掩痕迹,她干脆倒着走,边走边踢散了脚印。
雪快淹没膝盖了,也就她腿长,不然在这雪里走路都得扯到胯。她双手都拎着东西,为了让瓦罐远离雪面,她只能抬高双臂,一步一步踩过去。
从远处看,像个摇摇摆摆的企鹅。
穿过雪路,涂翡走近后才发现厂房有一大半都被烧毁了,她索性踩着废墟往里走了一段路。
很幸运,厂房内部除了窗户漏风,其他的地方还算完整。
有利用价值的机器不管好坏都被带走了,剩下的废铁不多,地上的破烂大部分是成堆的木条。
涂翡找了片干净背风的空地,把东西放下后,赶紧脱鞋倒雪,雪太厚,不管穿什么鞋都没用。她把脚脖裤脚里窝的雪清理干净,才把脚重新塞进鞋里。
行,废了这老大劲儿,今天不把这一瓦罐的肉都吃了,她是不会去上班的。
正好找点借口,让政保股的人别总盯着她。
她撸了撸袖子,就地取材,找了几块废铁和一堆方便点火的木头,太长的她就用脚踩着咔嚓掰折。
涂翡的野炊还算顺利。
她将废铁组合着在地上搭好,正好能将瓦罐架上面,底下还留出空儿来烧柴。几根细木头交错着摆在瓦罐下,缝隙里塞了些碎木屑,火柴一引,火堆就燃了起来。
涂翡支着小马扎,坐在火堆边烤火。
瓦罐里水本就是热的,涂翡的脚刚烤热,这汤就咕嘟咕嘟地开了。她掀开盖子,那筷子搅了几下,香味扑面而来。虽然顺序方法不太讲究,但里面可放了酱油和三滴素油!
与此同时,在化工厂大门附近,有两个看起来不太正经的人正在进行某种见不得光的交易。
这是池步湘和镇北公社黑市管理员王建设惯常见面的地方。
池步湘懒散地靠在那,一条长腿曲起踩在墙上,虽然盘靓条顺,穿戴齐整,但和王建设站在一起,那扑面而来的二流子气息让人退避三舍。
王建设咧着怀,狗皮帽子歪歪扭扭地戴着,嘴里叼根烟,和涂翡那早的形象有异曲同工之处。
他吐了口烟圈:“这次一共几块?”
池步湘:“三块,吃得下吗?”
王建设眼睛亮了:“我谁啊,还能吃不下?你给我多少我都能吃下!快给我看看货!”
池步湘解开大衣,正要往外拿,突然闻到化工厂里面传来一股香味。
他抬头看过去,想起了他藏在工厂里的两辆报废自行车,有点担忧。
他计划淘换几辆废车,把好的部分拆下来,攒出来一辆‘新’车,这样花的钱少,还不用票。
但因为无论是零件还是车都不好淘换,他就把车藏化工厂里了。
王建设看他神色不对劲,赶忙问:“咋了?货丢了?”
“没有。”
池步湘收回视线。
他手伸进怀里,摸着几块表,犹豫片刻只拿出来了两个:“忘家里一块。”
两块表,一块皮表带的东风牌腕表,一块是只能从表盘上看到‘中国制造’这四个字的金属链条腕表。
都不是新表,表面上有无法修复的划痕。但成色还不错。
王建设感叹一句,把表接了过来:“哎,你这记性,还大学生呢!”
“现在不是了。”
王建设调着时间,耳朵凑到表上听了听动静,他不会修,但和池步湘做多了这样的事,他起码能判断这表修没修好,坏到了什么程度。
王建设是池步湘刚上大学那会认识的,大概是彼此流氓的气息明显,在镇北公社内见过几次面,俩人便联系上了。
池步湘开启修表事业,是因为王建设收表被骗,池步湘试着帮忙,结果试出了一条可长期发展的致富途径。
开始生意并不好,就是这两年,个人修表店关门,这废弃手表就好找了。
不止是坏掉的,还有些国外的手表,旧货店和废品站都堆积了不少,但没人敢买。
这块金属链的就是个瑞士表,虽然很旧了,但表芯依旧很准,池步湘给表盘上的外文糊掉,刻上了中文。
王建设满意地收好,从口袋里掏钱:“这两块成色差点意思,给你90,实在价。你不是说你收了一块蓝色表盘的?那个型号我问了,你修好了给我,我至少能给你120!”
那款表稀少好看,还有什么减震功能,他给池步湘120,但他往外卖,至少能卖200。
池步湘把钱收好:“那块表修不好。”
王建设带着可惜走了。
池步湘看着他的身形消失,才直起身,他仔细闻了闻,没刚才味道那么重,但依旧有香气——他的嗅觉,极其敏锐。
池步湘站在破损的红围墙跟前,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才把脚踩进厚厚的雪层,当冰凉的雪钻进裤脚,透心凉。
他有点无语,这哪位神人啊,难道跑进来就是要炖肉的?
他那两辆自行车放进来的时候,这雪可没这么厚。
要不是担心那两辆一成新的自行车,他这辈子都不乐意遭这罪。
涂翡看着火苗,想着孟修那个案子的细节。治安组的小余是个人才,经过现场勘察,他还原了孟修的行为流程。配上她那不怎么专业的尸检报告,周一结案报告就交到她手里了。
为了让这份尸检报告不出错,她从档案室翻出来两件上吊的案子,对比着验尸报告,又排查了一遍。孟修确实是自杀。
这几天,她在整理档案之余,也会找些陈年就案来看。
倒是有些收获。
如果不是精神有问题,她大概是乐意做刑侦工作的。
想着想着,思绪就发散了,脑子不听使唤地冒出各种各样的尸骸。
她无法控制,那些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反复在脑海中闪现。
池步湘脚程没涂翡快,等他走到厂房废墟处,裤脚已经都湿了。他赶紧将雪拍打掉,但脚脖子已经又疼又痒了。他啧了一声,这神人,还真是找了个隐秘的地方。
他那车就在里面。
厂房四处漏风,呼啸着的风声掩盖了他轻微的脚步声。
直到咕嘟咕嘟炖肉声在不远处响起,他无由来地生起一股不安。
他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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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弯处的墙上,一时犹豫,是否要和里面的人直接对上。
但显然,决定权并不在他手上。
他正想着,余光里‘嗖’地闯进一道黑影,池步湘陡然回神,猛地看过去,但还什么都没看清,人就被抵在了墙上。
来者的狗皮帽子压得很低,他看不清他的脸。
直到那凛冽的味道传来,他心神一颤,是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收起了所有反抗动作。
他嗅觉敏感,常能捕捉到常人闻不到的气味。这个女人让他印象深刻,除了对方救了他之外,还有那身凛冽的‘冷’味和有些呛人的‘烟花’味,很特别。
涂翡手臂抵住池步湘的脖子,低声问:“干什么的?”
她虽迷失在那些诡谲残酷的画面中,但有些事已经成了本能,当这人踏上废墟的那一刻起,她便从那画面中抽离,开始了她的狩猎。
“这是你第二次按住我了。”
清澈如水击玉石般的声音响起,低沉悦耳,只是尾音上扬,自带一股轻佻的痞气,听得根正苗红的涂翡想打人。
这只是一种比喻,涂翡自觉不是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
光听这慵懒而不正经的语调,涂翡就知道是谁了,她抬起头,一双犀利的鹰眸盯紧了池步湘。
池步湘心里一紧,人却已经笑了起来:“又见面了!”
他微微低头,看着涂翡,由着她把自己怼到墙上。
那双含情的桃花眼带着笑,左眼眼尾处的双眼皮褶里,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因为藏得隐秘,只有在特定的角度才能看见。
涂翡看着这双眼睛,总觉得有些熟悉。但还想细看,就被那颗清冷又美艳的红痣吸引了视线。
她勾了下唇角,将人松开,后退了一步:“你叫什么?”
她想起来了,是李步潇的眼睛。
她曾经给李步潇的弟弟寄过一封信,只是战场上信件不通畅,她没收到回信。算算年纪,也不无可能,只是可能性太小。
李步潇的弟弟可是个乖乖崽。
之所以觉得熟悉但想不起来,是因为李步潇的眼睛正气凛然,而这人的眼睛太过漂亮,虽不带一丝女气,但却让人下意识和一个词联系起来,美艳。
完全两种气质。
被松开后,池步湘也没站直,他只是用手肘撑着墙壁,上身往前探了些,听见涂翡这么问,他脱口而出:“何玉疆。”
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他没想隐瞒,这主要,是个习惯问题。他来不及懊悔,眼角依旧带着痞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听名字对不上,涂翡一点不意外,她只是习惯了不放过任何可能:“徐磊。”
做坏事的时候,哪能说出真名呢。涂翡一点没觉得不对。
这是第二次见面。
她知道何玉疆长得好看,但他的笑让她觉得欠揍,配上那上扬缱绻的语调吊儿郎当的作风,更让她觉得手痒,大概是教训那些兵痞教训习惯了。
就像是一块美玉沾染了脏污,有了裂痕。
那笑太假,没法遮掩眼底的倦怠。
大概是这矛盾感太强烈,涂翡忍不住开口:“别笑了,很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