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檬刚把礼物放下来,便被红梅姐拉着坐了下来,前厅门面中摆着一张餐桌,上面已经放了不少饭菜。
红梅姐嫁的也是村里人,丈夫姓熊。熊叔最近几天出去干活了,不在家,因此这顿晚饭,也就是明檬三人坐着吃。
“都是小熊做的家常菜,也不知道你回来,明儿姐再给你做好吃的,让你尝尝姐的手艺。”红梅姐给明檬盛了碗汤,递给了明檬。
小熊……明檬嘴角抽搐。如果说,当年那个软绵绵圆乎乎的小胖墩叫小熊还别有一番风味,现在这个铁塔壮汉叫小熊,就有点渗人了。其实这人也不是胖,他是太高了,又健身,所以乍一看人高马大,跟头熊似的。
“我爸叫老熊,”似乎看穿了明檬心中所想,“小熊”严肃的声音响起,“咱俩岁数差不多大,你可能不记得了,我大名叫熊怀山。”
红梅姐纠正:“瞎说,岁数归岁数,辈分归辈分。小姨喊你啥都得听!”
明檬无声地笑了笑,低头抿了口汤,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是一碗普普通通的丝瓜汤,不过也许是地里直接摘了吃的缘故,丝瓜的清香味格外足。鸡蛋大约是自家的草鸡蛋,颜色金黄,飘在翠绿鲜嫩的丝瓜旁边,配着略显乳白的汤色,格外和谐。干了一下午的活,明檬有点渴了,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碗底便浮现出另一种颜色,嫩玉一般的丝瓜子沉在碗底,明檬捞了一颗,不老,格外鲜甜好吃。她在外多年,好像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丝瓜蛋汤了。
“姐,这汤是不是有秘方啊,”明檬厚着脸皮又装了一碗,“好喝!”
“哈哈,”红梅姐笑了,“怀山做的,你得问他。”
“那也是姐传授的,”明檬竖起大拇指,“名师出高徒!”
红梅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来来来,快尝尝别的,累了一天,饿了吧?还有点活,明天白天让怀山给你干!”
熊怀山撇撇嘴,一别多年,这小姨,还是幼儿园里的那个专攻长辈的马屁精!
明檬夹了一筷子韭菜饼。她在城市里多数吃的都是那种叶子宽宽的大韭菜,妈妈说是长在大棚里的,总是少了些韭菜味。眼前的韭菜细细小小,点缀在面皮上,一看就是田间地头自家种的那种小韭菜,拣菜麻烦,但是吃起来,那是真香啊!
熊怀山还蒸了一碟子南瓜红薯,一盘小炒肉,一条红烧鱼,味道都很不错。明檬都吃撑了。
吃完了饭,外头已经黑了。红梅姐听说明檬并不去宾馆住,又叫熊怀山拿了些蚊香给明檬,再次嘱咐道:“这两天你别不好意思,就在姐家吃。老熊也不在家,多一个人我还热闹些。”
老家惯例,临别时,总是要推拉一番礼物,看谁推拉得过谁了。
明檬看着红梅姐拎着牛奶就要撕吧的架势一阵头大,就听见熊怀山伸手拦住红梅姐:“妈,你这是做啥呢?你要是不收下来,小姨还好意思明天来吃?你就拿着吧,小姨明早来刚好一起吃点牛奶饼干。”
小熊外甥威武!
明檬投来赞许的目光,脚底抹油,跑路了。
十多年前的太阳能热水器还能用,明檬冲了个澡,慢慢走到了楼上。她摸了摸吃撑的肚子,感到无比幸福:平时这时候,她还在公司跟上司大战三百回合改PPT呢!
不过很快,腹中熟悉的疼痛席卷而来。明檬跌跌撞撞地翻身下床,弯着腰跌坐在地上,额头抵住床,浑身冷汗直冒……
乡间的清晨来得很早。明檬睡得不踏实,耳边又隐隐有各家鸡叫。大概五六点,外头便似乎已经热闹了起来,有了车来车往的声音,间或还有叫卖东西的三轮车开过。
挨了一会,天光大亮,7点钟,明檬便爬了起来,去隔壁蹭饭吃。
早饭挺简单,但是有明檬最爱吃的鸡蛋饼。软软的饼皮撒了点葱花,包着早上刚炒的土豆丝,明檬一口气吃了两个,才停下来问了红梅姐一个问题:“姐,我们老家那种祭拜常用的黄纸钱和元宝在哪里有的卖?我今天想买点这些,再带点其他的,去看看我爷爷奶奶。”
田地虽然拆迁了,但是留了一块给村民们专门下葬。乡下管得不严,也不在山里,大家以前多多少少会烧点纸钱给去世的亲人,求个心理寄托。后来管理严格,政府经常宣传火灾隐患,大家也就不烧纸,简单摆个一摞,表示哀思。这纸也好分解,几天便烂在泥土里,一个月便啥也没了。
多孝顺的孩子!红梅姐开门就有一单缝补的生意,此刻一时倒也脱不开身,便叫起了正在后头刷碗的熊怀山:“大山!去给小姨帮忙买东西!”
熊怀山黑着脸从厨房飘了出来:“妈,我这点绰号,没两天,你就给我全捅咕出去了!”
红梅姐嘿嘿一笑,又多叮嘱了明檬一句:“现在田地日头毒,你们赶紧趁早凉去,中午回来吃饭。”
言下之意,是让熊怀山陪着明檬上坟了。
明檬刚想拒绝,忽然想到自己这个大路痴,每年回来祭拜也是跟着父母,眼下田里墓前可没高德地图导航,只得继续厚着脸皮麻烦大外甥了。回来拢共两天,脸皮见长啊!
熊怀山此刻正盯着自家门口一排车犯愁。
汽车?不行不行,在街上开开还行,田里根本没法走;电瓶车?方便倒是方便,但是两个人毕竟都是成年男女了,小姨姑娘家坐在自己后头,肯定感觉不自在;三轮车?别一颠簸把瘦弱的小姨给飞出去……
明檬看着眼前贴着“接孙女专用”的老头乐,再一次揉了揉太阳穴。
“问邻居借的,”看着明檬的目光,熊怀山差点指天发誓,天地良心,他真没想占这个口头便宜,“走,上车!”
小小的老头乐含泪收容进两个成年人,尤其是一头成年熊。
黄纸店不远,街尽头就是。明檬,赶紧付了钱,提起便要走。熊怀山无奈地拦了拦:“回家印一下,这是规矩。”
哦,明檬想起来了。是了,他们这里的风俗,需要自己动手,拿着现金在黄纸上比划比划,这才能让这黄纸有了“金钱”属性,烧到下面,下头的亲属才能当钱用。
她从来没干过这活,此刻便笨手笨脚地跟着熊怀山学了起来。气氛有些太沉闷了,熊怀山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试图打破尴尬的氛围,找点话题:“没想到你这种城市里长大的年轻人还信这个啊,我以为你就买点花呢。”
“以前是不信的,”明檬慢吞吞地说,“现在怕自己下去受穷,提前准备点。”
……
小姨还怪冷幽默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也属于一句话把天聊死了。
好在买的纸不多,这时候已经印得差不多了。熊怀山迫不及待地钻进老头乐里,载上明檬向田间开去。
原本的乡间离镇上不远,大约三四公里的模样。当年拆迁是都拆迁了,可是厂房却只盖了一半。剩下的田地暂停了开发,又被农民偷偷长起了粮食。
沿着小河的土路还挺狭窄,全靠农民踩踏出来,他俩开的老头乐将将能过。
明檬探出头看去,自家原本的平房老宅上,已经长满了高高的玉米,也不知道是哪位村子里的亲戚种的。她还想再看清楚些,壮汉熊怀山略微直了直背,把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搞得她有点气闷。
这外甥,吃什么长大的?这肱二头肌,感觉可以锤死一头牛。她怎么没能这么强壮?明明小时候是她按着外甥锤……
又往下走了快有一公里,明檬才听见熊怀山说:“快到了。”
村里的墓地长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前,微风拂过,虽然是七月,但也不觉得多热。到这里,明檬便有点印象了。
她正发呆呢,熊怀山已经拎起那些黄纸香烛鲜花果子的,低头走在了前面。熊怀山的祖上也葬在这一片,虽然不和明家挨着,但是墓碑上都有字,也好找。有时明家回不来,红梅姐也会顺手帮忙祭拜些东西。很快,两个人找到了明家爷爷奶奶的坟墓。
熊怀山把东西放在了坟前,看了看明檬:“我先上去在车里等你。”他又看了看明檬不知为何显得格外苍白的脸色,总有些放心不下:“你有事叫我,我就在旁边。”
明檬点点头,真心谢过红梅姐和熊外甥的帮助。
天地之大,此刻只剩下她孤零零地站在长辈坟前。飒飒风声穿林而过,她伸手拔掉坟前几棵杂草,苦笑着拍了拍旁边的土地:“爷爷,奶奶,我看好了,这块地不错。赶明儿到了我该走的时候,我就在这里陪你们,咱们三还在一块,等着爸爸妈妈百年之后……”
说到父母,明檬鼻子发酸。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选择。选择治疗,她怕人财两空,拖累父母的晚年;直接选择放弃,她又怕父母承受不住晚年失独的痛苦。人生,怎么就这么难呢?不知如何选择,她逃避回了老家,可现在站在爷爷奶奶墓前,却又想珍惜和父母最后的时光。
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明檬抱住了墓碑,小声地哭了出来。
隐隐约约的呜咽声在风中传来,熊怀山探了探头,有些犹豫。他猜测明檬忽然从城里回来,多半是受了什么委屈。既然人家不想说,他也不好多问。此刻,他还是不去打扰了,哭出来吧,也许哭出来,一切就好了。
明檬正哭得伤心,抱着墓碑的手滑落下来,撑了下地。忽然手一痛,指尖不知在哪里的杂草叶上划了一下,血珠滴落下来,耳边却突然响起叮咚一声——
“明家第十七代传人明檬宿主您好,归园田居系统已上线,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
什么?明檬打了最后一个哭嗝,掏掏耳朵:什么玩意儿?自己这是病入膏肓幻听了?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那玩意还在深情地用电子音朗诵,“你不种,我不种,小命没了中不中?”
啊?这都什么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