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落疏从湢室出来,正撞上慌慌张张跑过来的琼花。她皱了眉,问:“何事如此慌张?”
“殿下,姜公子在后院被蛇咬了!”琼花气喘吁吁。
长乐宫里,怎么会有蛇?
大概是连上天都想惩罚姜尘吧。
宋落疏心情反而愉悦起来,她搭着晚月的手臂,小步朝内殿走去,随口问道:“人怎么样了?”
“姜公子中了蛇毒,所幸没有伤及性命,太医已经开了祛毒的方子,让姜公子回府好生调养几日。”
宋落疏漫不经心地听着琼花禀话,她并不关心姜尘的事情,只是当成一件好玩的事来听。她步入殿中,在软榻上坐下,晚月站在一旁,用宽大的棉巾为她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
“如意呢?”她的视线在寝殿内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如意的身影。
琼花在殿内寻了半晌,没有找到,又匆忙跑到外面去寻。两刻钟后,她才回到殿中,“殿下,如意跑到后院去了。奴婢过去的时候,它正赖着梨白陪它玩儿呢。”
琼花一边禀话一边想,这事儿倒新奇,梨白整日沉默寡言,看着便不像是会喜欢小猫小狗的样子,如意却偏偏要找他玩。
“这小东西,还记着是谁捡了它呢。”宋落疏弯了弯唇,喃喃自语,“也好,省得它又在我这儿闹腾。”
她望着妆镜中自己的眉眼,不觉走神,想象着晏朝把如意抱在怀里逗弄它玩的样子。
这几日,他还算听话乖巧,也该赏些东西给他。毕竟驭人如驯兽,讲究恩威并施。想到这儿,宋落疏侧过脸,吩咐身后的晚月:“你去库房挑些好看的玉饰拿过来。”
“是。”
晚月办事麻利,不到一刻钟,便捧着一个大大的木匣回来,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玉饰。
宋落疏在里面挑挑拣拣了半天,挑出一枚润泽的白玉坠。她脑海中不由又浮现出晏朝纤白的脖颈和那截红如胭脂的细绳。
他原先戴着的那枚玉坠既是家传之物,想来不会轻易取下。
宋落疏将掌心里的玉坠丢回匣子里,纤指继续拨弄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小玩意,最后从角落里拣出一只兔子玉雕。她隐约记得这似乎是某年生辰时一个大臣献上的贺礼。玉是好玉,雕工也精湛。
宋落疏想了想,把这只玉雕拿了出来,放在榻前的小桌上。
*
姜尘坐在书案前,阴沉着脸。
小厮青僮端着刚煎好的汤药,弯着腰,已候了许久。碗壁的温度将他的掌心灼得滚烫。他悄悄窥着姜尘的脸色,再次试探着开口:“公子,大夫嘱咐了这药需隔一个时辰服用一次,才能将您体内的蛇毒祛除干净。您还是趁热把药喝了吧……”
话未说完,姜尘忽地抬手,将手边的书册墨砚用力扫落在地。
上好的松烟墨碎裂成了几块,砚里的墨汁溢出来,流了一地。
青僮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只能惶恐地低下头,将药碗握得更紧。
姜尘侧过脸,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还好只是条小蛇,伤口不深,毒性也不会伤及性命。父亲说他是撞了煞相,才会引得毒蛇咬颈,可姜尘并不相信。他隐隐觉得,此事与那个名叫梨白的奴隶脱不开干系。
他刚斥了梨白两句,才走出不过几步远,便被毒蛇所咬。若说只是巧合,他是断断不信的。
姜尘沉吟半晌,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这时才抬起头看向青僮,吩咐:“去把叶良叫来。”
上月府里新买了几个下人,姜丞相不在府中,管事的婆子将名册拿来与他过目,他潦草扫了几眼。这个叶良,是叶嵘的亲弟弟。
叶嵘犯事被打入大狱,连带着家人也遭了殃,弟弟被卖作奴仆,辗转到了姜府。因着这一层关系,姜尘对他格外留意了几分。
青僮如蒙大赦,立刻将药碗放下,跑出去叫人。不多时,叶良便被带到了书房里。
姜尘抬手示意青僮出去,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叶良惶恐地看着他,不明白自己一向安分守己,为何会被公子叫来。
“有件事,要让你哥哥帮忙。”姜尘慢悠悠地从抽屉里取出一页纸笺,铺在桌案上,“你即刻修书一封,我会找人帮你送进宫里。事情办好了,赏钱少不了你的,若办不好……”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叶良惊慌的脸上,“我记得你母亲和妹妹是住在柳安巷吧?”
饶是叶良再笨,此刻也听出了姜尘话中的威胁之意。他登时慌了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着颤:“公子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姜尘哼了一声,把纸笺丢在地上。叶良从满地狼藉中捡起一支笔,用发抖的手去蘸地上的墨汁,一边听着姜尘的话,一边在纸上落下歪歪扭扭的字迹。
姜尘耐心地等着叶良写好,顺手拿起桌上的药碗,将里面已经凉透的药汤一饮而尽。
即便今日之事不是梨白做的,也该敲打敲打他了。
他不喜欢看见别的男子待在公主身边。
*
翌日。
李皇后一早便派了瑛女官来传话,尚衣局新裁了一批春衣,她挑了几件,让宋落疏过去看看。
宋落疏在永凤宫中试了衣裳,又留下用了午膳。过了晌午,几个妃子过来与李皇后说话,恰逢外面飘起了雨丝,她便留下陪着坐了一会儿。
待回到长乐宫,已是傍晚。宋落疏才迈进寝殿,琼花立刻跑过来禀话:“殿下,秦先生回来了!”
宋落疏愣住,半晌,才缓过神来,“先生这么快就回京了?”
琼花点点头,“先生方才来寻殿下,奴婢说您去了皇后宫里。先生执意要等您回来,奴婢只好让他在偏殿稍候。”
“先生等了多久?”
“约莫半个时辰。”
宋落疏立刻转身迈过门槛,朝偏殿的方向去。
偏殿内,香炉里的香将将燃尽。
秦松玉坐在圈椅里,身侧小桌上放着宫婢端来的茶。茶水早已凉透,进来换茶的宫婢被他挥退,低着头匆匆退下。
他安静地合目小憩,直至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秦松玉睁开眼,望见一身红裳的宋落疏。她提裙迈过门槛,温声说:“先生怎么也不派人通传一声?我今日一直在母后宫中。”
“方才先去面见了陛下。左右无事,多等些时候也无妨。”秦松玉起身,朝宋落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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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揖行礼。
宋落疏连忙上前,虚扶住秦松玉的手臂,将人扶起。
秦松玉是宋徵为她请的老师。秦家书香门第,祖上代代从文,太祖一辈更是位及帝师。秦松玉通今博古,天文地理行医卜卦无一不精,宋徵颇为赏识,特设文琅阁交由他主事,又命他好生教导长公主。
宋落疏虽厌极了繁重的课业,但对秦松玉一直十分敬重。她敬佩他的才学,敬佩他怀有一颗君子之心,她时常对晚月说,若天下人人都如秦先生这般,便可百年太平,万世永昌。
上月,秦家老太太病了一场,秦松玉便告了一月的假,回了青州探亲。算着日子,原是月底才归京的,不想今日便回来了。
“先生这么早就回京,家中的事可都处理妥当了?”宋落疏不由问道。
秦松玉道:“劳殿下挂心,祖母风寒已愈。臣今日来,是想检查殿下的课业。”
宋落疏自然记得,秦松玉临行前,嘱咐了她细读史论第三卷并抄写三遍,待他回来时检查。可她这些日子贪玩,书是一页未读,更别提抄写了。本想着还有几日时间,谁能想到秦松玉突然回京,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还未抄完呢,先生过几日再检查罢。”她不自然地转过脸,含糊应着。
秦松玉望着宋落疏的背影,没有说话。他知道宋落疏的课业定然一字未动,他教了她六年,对她,他再了解不过。
他今日来,是有另一桩事。
秦松玉将手探进怀中,取出一只漆金长盒。里面摆着一尊木头雕成的神女像。他的故乡青州以木雕手艺闻名天下,那日他路过铺子,一眼便看中了这尊神女像。
神女衣袂飘飞,脚踏祥云,面容皎皎,怀中抱着一只兔。
老板娘笑着问他可是送给家中夫人的。
他一瞬恍然,原来他已年近三十,早已到了该娶妻的年纪。
他摇摇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送给仰慕之人。
秦松玉正摩挲着盒上细致的纹理,一个宫婢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连规矩都忘了,进门便说:“殿下,不好了!白狮子……白狮子丢了!”
“你说什么?”宋落疏蓦地转过身,瞬间将课业之事抛在了脑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丢了?”
宫婢扑通一声跪下,颤声说:“奴婢也不知,听说是今儿一早便丢了,他们怕您生气,一直没说,苦寻了一天没能找到,眼见瞒不过了,才让奴婢来传话。”
秦松玉听着这话,无声将长盒收回怀中。他知道宋落疏极为珍爱那匹马,旁人连碰一下都不许的。
宋落疏皱着眉听宫婢禀话,心头火气越窜越高。
白狮子脾性暴烈,只有梨白能近它身,这几日也一直由梨白看管照顾。昨日她还夸他乖巧听话,今日他就将她最心爱的马弄丢了!
那是母后花了重金,历时一年才从异域寻回来的宝马,她还记得生辰宴上母后笑着对她说,愿爱女簌簌有此良驹相伴,一生通达,快意平生。
如今,竟被他看丢了。
宋落疏沉着脸,压抑着心头的怒气,对秦松玉道:“先生先回罢。我有些事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