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事儿?”
先表示疑惑的是颜随莹,记忆里可没有这回事,往年也没换新衣裳。
关秋笑道:“一直都有这个规矩,可惜一年到头每几家能穿新衣,往年啊,只穿最新的一件就好。”
颜随莹低头看身上的蓝色对襟棉袄,“娘,我就不用换了吧,这件衣裳是前几日才在镇上买的,也才穿了两三天,算是新衣。”
关秋把身后的大红棉袄拿给她,“过年得穿红,今日祭山神,村里人那么多双眼睛要看你,得穿喜庆些。”
“再说了,你在镇上买的衣裳,哪有自家做的合身,娘这身子不方便,这是你大姨和二姨给你做的,保管合身。”
说罢把衣裳塞颜随莹怀里,又从身后拿出另外一件大红的衣裳递给颜共秋,“这是共秋的,也是你大姨和二姨做的,你们快去换上。”
颜随莹捧着衣裳像是捧着一块烫手山芋,虽说过年要穿红,可这也太红了,跟庙里挂的红布似的。
颜共秋转头看到颜留烛在偷笑,把他薅过来搓了搓脸,“你怎么没穿大红的?”
布料都是一起买的,怎的颜留烛身上的红布颜色就要淡很多,起码看着没那么扎眼,在加上他人小,最近伙食好,脸上长了肉,圆圆的笑脸趁着红色格外喜庆可爱。
颜随莹问道:“不对啊,村里布料不是统一买的吗,我记得孩子的布料都是小烛身上的红布,我俩衣裳的这种大红怎么来的?”
颜留烛咯咯笑,“这是村里单独给你们选的布料,只你们俩的不一样。”
颜随莹沉默了,合着就他俩穿着跟个红灯笼似的出去丢人。
要是年岁小个八九岁的还好说,他俩今年一个十三,一个十四,穿这个大红像话嘛,别家大婚都没穿这么红的。
颜共秋倒是很快接受,摸了摸衣裳,很是顺滑,比颜留烛身上的衣服料子好摸得多,棉也充的厚实,上头的花纹虽不复杂,但很是精细,看得出废了不少心血,绣的是群山和青山村。
山川树林,阡陌交通,亩亩良田,并不完全按照村中情况,进行了一些美化和精简,坐落在群山中的小村落,闲适幽静,美得像是世外桃源,倒不似衣裳,更像一副山水农家的画卷。
颜共秋欣赏道:“大姨和二姨绣活儿真好,以后咱们青山村还可以卖绣品。”
山灵落在颜随莹的新衣服上,“这是他们想要的村庄样子。”
世外桃源,看来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
关秋催促道:“快回屋去换上,祭祀快开始了。”
颜随莹叹口气,抱起衣服回屋,推门出来,换好衣裳的颜共秋已经等在她门口,见她出来,展颜一笑,夸赞道:“好看。”
颜随莹衣裳换得不情不愿,这个颜色实在让她接受不了,随口回,“夸自己还是夸我呢?”
“夸你,你穿红色很好看,当然,穿其他的也好看。”颜共秋笑容更盛,相处这么久,颜随莹头一次穿这么鲜艳的颜色,其余时候不是灰就是深蓝。
沉闷的颜色在她身上倒是不违和,往日看她,给人感觉更深刻的是身上有股冷淡凌厉的气质,可这次穿的鲜艳,倒是把目光聚集在她的五官上。
爹娘生得都不差,颜随莹长得自然好,往日瘦脱了相看不出,现在长肉了,五官完全舒展开。
颜温性子温和,长相也是白嫩清秀,面容柔和没有一点攻击力,关秋个子高挑,体态极佳,眉眼略微上挑,自有一股飒爽的神气。
颜随莹肤色随了爹,眉眼随了娘,俊眉杏眼,虽是在山里风吹日晒,可皮肤依旧细腻光滑。
颜共秋在外嘴上不饶人,回到家嘴甜得很,张嘴就是夸,颜随莹不吃甜言蜜语,这人还夸她呢,他没来的时候,村里最漂亮的小姑娘是叶棠,自从他来了,把叶棠都比下去了。
上月大壮叔家添丁,村里说,小孩睁眼最先看到的越好看,小孩以后就长得越好看,往年生的女娃,都是请叶棠去,现在都是请的颜共秋。
毕竟,美貌到了一定程度是不分男女的。
去庙里的路上吹着风,颜随莹紧紧贴着关秋,推开关秋再次递来的汤婆子,“娘,我不冷。”
关秋犹豫,“要不把汤婆子拿回去。”
马上就祭山神了,她还抱着汤婆子不好。
颜随莹笑道:“娘,放心吧,山神同意的。”今日祭神,所有人手腕上都绑了两指宽的红布带,颜随萤看关秋还是担忧,继续说道:“不信你看手上的红布带,山神要是同意,就把你手上的红布带再绕一圈。”
正坐在汤婆子上取暖的山灵抬头,“啊?我去绕一圈吗?”
颜随莹朝它找扎眼,山灵挠挠头,当真把关秋手上捆了一个结,剩余的半尺红带再给她在手上绕了一圈。
此时虽有风,可不至于把捂在怀里背风的红布在绕圈,关秋惊讶,一时间动也不敢动,山神老爷就在她身边呢。
山神老爷不仅在她身边,还坐她怀里,关秋身上暖和比颜随莹身上暖和,山灵虽不怕冷,可也喜欢温暖的地方。
庙里人聚集,就等着他们四人,“来了!小神女和仙人来了!”
视线聚集,颜留烛自觉扶着关秋退去一边找颜温,剩下颜随萤和颜共秋被围在中间。
颜随莹无奈,怎么又叫起神女了,不是说了叫名字就好。
颜共秋很快控住场面,抬手往下压,热情喧闹的村民立马住了嘴,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别在院子里站着,江二叔,你去拿啰,其余人都去庙里,等人都找好位置祭祀就开始。”
今年祭祀是村长二儿子江方洪主持,该由他去敲锣。
江方洪高高兴兴的应一声,招呼着村里人,“都让让,别挡着莹莹和共秋,让他俩先进去。”
大人们让后开,孩童们趁机挤进来,簇拥着两人往里走。
“莹莹姐,看我们都穿的新衣服。”
“都是一样的哟。”
刚在玩闹的时候大人们怕他们弄脏衣服并没换上,现在统一换上了新衣裳,都是和颜留烛身上的一样,布料样式和绣花都一样,村里妇人们商量着一起做的。
统一的服装又是红色,一群孩子站在一起,跟小福娃似得,红彤彤的一片,在配上一个个脸上露出缺牙的大笑,喜庆得很。
在一群小红娃的衬托下,颜随莹觉得自己也没红得那么扎眼,轻松了不少。
庙中一排排的蒲团摆得整齐,正中通往山神像的位置空出了一米的小道,案桌旁边,一左一右放了两张新做的太师椅。
颜随莹看到椅子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颜共秋,眼神询问。
什么意思,村里人都跪着,他俩不会去坐着吧?
颜共秋也微微皱眉,他可没这么安排,“村长。”
“诶!”村长回答得中气十足,知道他想问,“仪式举行得久,坐着舒服些。”
颜共秋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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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这么多长辈,他们都跪着呢,我和莹莹如何能坐得住,撤下吧。”
“那怎么能一样。”村长赶忙解释,辈分归辈分,可他俩是被山神选中的神女和仙人,对上颜共秋视线,村长怂了,没敢再提异议,连忙招呼人来椅子搬下去。
前排最中间有两个单独摆放的蒲团,前头还有个小火盆,等江方洪提着锣走到蒲团前,后面找好自己位置的村人自觉将蒲团往中间挪两步,将刚才在中间留的走路空位补齐。
颜随莹和颜共秋一左一右侧身面向村里人站着,其余村人跪坐在蒲团上,门窗关好,暖炉燃上了碳火,光从新糊的纸窗中透过洒在屋内变得昏黄。
一声锣响,祭祀开始。
村长跪坐在最前排的蒲团上,左手捧了个有些年头被盘得光滑的厚重木块,另一手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着木块,低声念唱着。
哒哒的木块敲击声,混着低沉苍凉的念唱,似在唱歌,却又听不清具体的词。
声音有种莫名的氛围,颜随莹起初视线跟随者飘来飘去的山灵,后来已然完全沉浸下去。
山灵跟所有人贴了一遍,最后落在颜随莹的肩头,轻声道:“香烛的味道,好香。”
颜随莹这才注意到屋中浓烈的香烛气味,自从开始准备祭祀,庙中的香烛就没断过,今日祭祀,更是特意烧了高香。
一缕缕的烟气凝而不散,屋内并无风,却飘向了山灵的方向。
山灵手短挠不到头上的叶子,在颜随莹脸上蹭了蹭,嘟囔道:“叶子好痒……”
烟气飘来,绕着山灵消失,颜随莹扒开山灵的叶子,有新的一抹绿意,似真有了一点掐尖的嫩苗,轻声笑道:“萝卜,发新芽了,要长新叶子了。”
山灵高兴,晃着脑袋又去找颜共秋看,又得到肯定得答复,开心的四处翻飞,烟火也随着它打转晃动。
不和常理的烟火飘动看得江方洪心惊,担心是今年精简了流程惹得山神老爷不满意,求助的看向颜随莹。
颜随莹难得在外人面前笑得温和,“放心吧,山神老爷高兴的。”
只半个时辰,村长就念唱完了村里的情况,到底是年纪大,起身让位时,从蒲团上站起身还需要江方洪的搀扶。
走到自己跟前,见村长踉跄一步,颜随莹下意识伸手扶住,却见村长抬头,略微浑浊的双眼又包了泪,表情却在笑。
“我们青山村,熬出头了。”
话语强忍着哽咽,颜随莹看着村长的双眼,瞬间想起了她刚穿来的那天,当她找到村长跟她说山神显灵时,他也是这副模样。
这一次颜随莹没有避开,托起村长的手臂将人牢牢扶住,“是啊,往后会越来越好。”
村长点头,已是热泪盈眶,他做了四十多的村长,无时无刻不盼着村里好,实在是穷怕了,饿怕了,往年祭祀,期盼得最多的就是能过个不冻死人冬天。
身上的新衣是他这辈子穿过最暖和的衣裳,家中有条件烧碳,还修补了屋子新起了灶台和隔墙,床上铺的是厚实的棉被,橱柜和缸子里塞满的食物。
“能过个好冬了。”
村长念唱完就是各家去磕头许愿,江方洪把村长扶去了后面,颜共秋默默走来站在颜随莹身旁,沉默一阵,忽然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吃饭?”
问得突然,颜随莹挑眉,“你饿了?”
颜共秋笑着摇头,悄悄指了指往嘴里悄悄塞糖果的孩童,“我看他们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