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呜呜
    难熬的两天终于过去了。

    青城斋宫,嘉德殿内,许弋一头倒在了床上。

    她的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这两天她把穿越过来三个月的路都走了,饭也没得吃,觉也没得睡,真是让不让人活了啊……

    许弋撤下头上的礼冠,翻了个身,自我催眠道,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朦胧中,许弋感觉脸上痒痒的,她伸手一挠,却抓住了一只猫爪子。

    “乌纯声!”许弋一声惊呼坐了起来。

    “你怎么进来的!斋宫戒备森严,郊野外的军队就有三千人,宫内的巡检更是严阵以待,连一只鸟儿都飞不进来的,你这只小猫咪是怎么……”

    “咕噜噜~咕~~”话还没说完,她的肚子又叫了起来。

    乌纯声的眼睛闪了闪,晃了晃他圆圆的脑袋道,“就知道你熬不住。”

    许弋这才看到,乌纯声的脖子前挂着一个小小的红色锦囊,她拉过来抽开长绳,一股喷香的牛肉味就从里面冲了出来。

    是牛肉饼!还是热乎的!许弋连忙将口袋又束了起来,推到乌纯声面前,“拿走!拿走!元儿一个小孩子还在挨饿,我怎么能在这里吃东西。”

    乌纯声抖了抖胡子,“你的元儿不会挨饿的,天潢贵胄没有真的斋戒的,她身边的近侍会给她暗中备好吃食的。”

    许弋蹙眉,看着牛肉饼咽了咽口水,“真的吗?可是为什么没有近侍给我备啊?”

    乌纯声白眼一翻,“因为从来没有亲王跟着一道来祭‘皇帝位’的啊。”

    “也不知道女帝是故意折磨你,还是把这些小事给忘了,她没有给你配近侍,赵元的近侍就算想到了也不敢侍奉你的。”

    许弋干笑一声,摸出牛肉饼一口咬下去,顿时两眼放光,啊!总算是活过来了。

    呜呜呜,她这个什么破逍遥王,当的真是太惨了。

    乌纯声看着许弋狼吞虎咽的样子,安慰道,“先垫垫,熬过明天的大礼就好了。”

    许弋舔了舔嘴角的碎屑,仍旧有些意犹未尽,她转头看着乌纯声,他应该不会这么好心专门给自己来送吃的吧。

    “乌纯声,你来找我是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乌纯声点点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许弋一把捉住乌纯声搂在怀里蹂躏起来,“你还在我面前卖关子?还不快点说!”

    “停停停!我说我说!你快点把我放下来!”

    乌纯声抗议道,看来以后不能附在猫儿身上来见赵芙这个疯女人了,下次附在刺猬身上来找她,看她还敢不敢乱捉。

    啊,好舒服啊,许弋揉着狸花猫的肚皮,只觉得疲惫尽去,浑身舒适。但乌纯声已经开始蹬腿抗议了,她只好恋恋不舍地松了手。

    乌纯声从许弋怀里跳下来,:“好消息是樊不野顺利拿下了宋江,正在星夜兼程地往京师赶。”

    “他被任命为都防御使,将带领六百亲军前来护卫明日的大礼。”

    其实他昨日一早便收到了消息,但太庙的守卫太过森严,他确实没能溜进去,所幸斋宫的防护稍稍弱些,终是让他有机可乘了。

    许弋点点头,虽然当时听到宋江的名字让她有些出戏,但是《水浒传》实在是太有名了,他被招安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反倒对樊不野放心不少。

    “那坏消息是什么?”

    乌纯声喵喵了两声道:“萧静之他不见了……”

    “什么?!你说什么?!”许弋只觉心头一梗,捉着乌纯声道,“好端端的,怎么又不见了?”

    “赵芙!你松手!你再这样我以后不来找你了!”乌纯声喵呜一声哀叫道。

    “对……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许弋放开乌纯声,摸了摸他的脑袋。

    乌纯声偏过头,有点委屈巴巴地道,“他若是铁了心要从你身边逃开,你关得住他的人,关得住他的心吗?”

    “我不是想将他关起来……我是怕大理寺的人找到他。”许弋辩解道,可是现在再讲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派暗影卫去找了吗?暗影卫不是什么消息都能探听到吗?何况是这样的一个大活人。”

    乌纯声撇撇嘴,“萧静之身上有巫的血,他若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术法,和耶鲁里签订契约的暗影卫找不到他也是正常。”

    一瞬间,许弋感觉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萧静之还是选择离开她吗?

    乌纯声看着她颓丧的样子,安慰道,“人和人的相遇,就是这样的,总会有人在你身边停留,也总会有人从你身边离开。”

    “说不定哪一天,他想通了,就回来了。”

    初时收到萧静之失踪的消息,乌纯声并没有马上派暗影卫去找。

    他心里甚至松了口气,不见了也好,赵芙是真的对他上心了,每每想到殿下为他焦急,为他落泪的模样,他心中就总是堵着一口气。

    这还是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投掷千金,只为红颜一笑的逍遥王殿下吗?

    原来她动起情来是这个样子的,竟也与凡夫俗子没什么不同。

    他的心里有一点点唏嘘,又有一点点落寞,这样世俗的关爱,如果落到他的身上,他又何尝不会珍惜?

    但酸涩归酸涩,该他做的事他一样都不会少做。

    只是等到暗影卫寻遍京师都没有找到萧静之道的时候,乌纯声才觉得大事不妙,仅仅半日的功夫,他到底能躲到哪里去?

    许弋的脑袋混沌不已,她以为他对她是有眷恋的,原来只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好再次溜走吗?

    此时,她只觉得心中一片苍凉,“不会了,他已经从我身边逃开两次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乌纯声心头一软,他还要再说,甲胄摩擦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殿下,三更天了,该梳妆更衣了。”

    “咚”“咚”“咚”叩门声三响后,殿门大开,女官们端着特质的礼冠礼袍走了进来。

    许弋往乌纯声的后背轻轻一拍,狸花猫“哧溜”化作黑影,几个闪身向外跃去。

    女官们的裙边被带得飘浮起来,她们并未在意,还以为这只是冬日里的一股寻常的冷风罢了。

    不多时,斋宫前的广场上,穿戴整齐的许弋站在玉辂边,与百官一同候命。

    片刻后,大地微震,马儿的嘶鸣之声从不远处传来。

    许弋寻声看去,只见青城山前,一位手执长枪,身披铠甲的少年将军牵着一匹白马,从如金蛇般涌动的万道光芒中走了出来。

    这正是刚从战场归来的樊不野,他的身后是六百铁骑亲军,与都指挥司用来装点门面的铁骑卫士全然不同,那都是真正从战场浴血奋战杀出来的战士。

    突然间,甲胄互相撞击的声音倏忽间响彻山谷,儿郎们齐齐从马儿上翻下身来,冲着斋宫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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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赵元从斋宫中走了出来,她冲着东方奋力扬起袖子,骑兵们这才站了起来。

    许弋侧头看向赵元,眼前的人儿头戴通天冠,身着绛红色大袍,正手捧着元圭在礼官的引导下一步步往玉辂上走去。

    许弋差点没有认出来,赵元眼中那份古灵精怪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庄重、华贵,还有一丝麻木。

    “起!”玉辂上的近侍甩着拂尘,尖着嗓子喊道。

    六百铁骑分作两排,露出了通往青城山郊坛的大道。

    或是骑着马、或是举着旗的礼仪卫先行出发,随后是赵元那雕着镂金莲花的大辇,再是文武百官,最后是各类负责随行杂事的亲从官、亲事官等。

    从樊不野身前经过的时候,许弋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铁锈混合着风霜的味道。

    仔细看去,他的脸颊粗糙了些,下颚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眉宇间的轮廓更显深邃。一条结了痂的伤疤从右边的眉毛里冒出头来,更为他凭添了一股杀伐之气。

    在府里的拘谨,在她面前的羞赧,还有那一点点少年人的傻气,全都消失不见,原来这才是樊不野本来的样子吗?

    樊不野迎着许弋的目光,眼眸微弯。

    殿下今日的礼服甚是繁重,她头戴卷元冠,身着深青色的直领对襟大袖衫,容颜端庄明媚,以往那股吊儿郎当的做派也尽数隐去了。

    铺满金绣云霞的帔子绕过她的头颈从两肩垂下,直到膝盖处才由一块碧绿的蝉形宝玉扣在一起,宝玉下坠着长长的流苏,随着她的脚步前后摇摆。

    樊不野看着晃动的帔坠子,一时间竟看得痴了,直到副将崔逢在旁微咳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带着队伍跟了上去。

    青城山并不高,反而走势十分和缓,不然皇家的祭坛也不会设在这里。

    但浩浩荡荡几千人同时登山,即要时刻注意前方太女的动向,又要兼顾自身仪态的端庄,竟是比平时多花了三倍的时间才上得山来。

    终于,当太阳升到正空的时候,祭坛外的壝墙从茂密的树丛中露出了头角。远远看去,在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旁,一座三层祭坛赫然而立。

    坛前左右两侧各设有一组编钟与玉磬。

    正方形的祭坛立在七十二级的台阶上,东西两侧各摆着一个红木高台,高台上都立着漆金牌位,东边的刻着“昊天上帝”,西边的刻着“太祖皇帝”,是等会儿需要祭拜的对象。

    不多时,大队伍停下来,近侍与礼官引着赵元到坛下的帐幕中休憩。

    众人站定后,叶静能带着三位乐使来到坛下,敲响了编钟玉磬。

    随后,数十名乐手抱着乐器站在台阶中央站成三排,或是抚弄长琴,或是拨弹琵琶,或是含气吹箫,不一而足。

    在庄重典雅,古韵悠扬的乐曲声中,歌者、舞者先后登坛,分别唱响了献给上天的祷文,表演了敬给大地的舞蹈。

    等乐手、歌者、舞者相继退下后,两位礼官才引着赵元、许弋先后向郊坛之上走去。

    殿中监向着正东方位一拜,先为赵元、许弋先后呈上了酒盏。

    正当赵元接过酒盏,准备朝着正北方向毕恭毕敬地拜下去时,只听“嗖”得一声,一只利箭破空而来,扎在了她身前的红木高台上。

    箭上的羽毛颤动起来,如响尾蛇的尾巴般嘶嘶作响。

    这场纷繁复杂,矫揉造作的表演瞬时落下了帷幕,郊天大礼,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