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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立业盯着距离自己仅剩三步距离的高小鸣。
明明不想在奇人露怯,却止不住双脚发软。
明明想伸出双手喝住她,却发不出任何成形的词语。
恍惚之间,张立业骤然产生一种错觉。
——她是不是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蓦地,可能是她的恐惧,也可能是她的求生意志,它们一齐拨动了张立业记忆深处的某一块区域。
她的脑子突然清晰起来,她记起来了,那份资料上根本没有写高小鸣的奇能是什么!
大脑!
快点动起来!
上一任守山人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只有知道了上一个守山人的死因,张立业才能正确思考出对付高小鸣的方法。
正在张立业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仅剩半步的高小鸣忽然停下脚步。
“算了,你不想装病就算了。”高小鸣嘀咕着。
难道她放弃了?张立业顿时生出虎口逃生的侥幸快乐,一身冷汗蓦地变成清爽的凉意。
“她不喜欢没礼貌的人,我不会强逼你,我不想做坏人,没有人会喜欢坏人,她不会想跟坏人做朋友……”
她像在自言自语,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皮失去光芒,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目送着奇人颓丧的背影,没等张立业松一口气,忽然腰间一震,她低头一看,是一个日常通知,后勤部的人叫她现在护送奇人去科奇实验区。
找不到理由推诿,张立业迫不得已地追了上去。
所幸高小鸣好像变了个人一样,竟然非常配合,还主动提醒她一些规则上没有写出来的隐形规章。
“谢……谢谢。”张立业既真心又怀疑,心绪复杂地道谢。
但是这种谢意,最终只坚持到张立业腹痛难忍的那一秒。
快要回到屋子里时,张立业蓦然全身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刹那间,几百只虫齿撕咬肠子的剧痛令她蜷成虾子状。
一张脸从白变红,又从红变成青,最后从青变到灰白。
我可能要死了。张立业的脑海中飞速闪过这个绝望的念头。
“你没事吧?”高小鸣蹲在她的旁边,天真地歪着头,好奇地眨眨眼。
“……”张立业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其实她真的不想怀疑高小鸣,但是她做不到。
到了长好山的医疗部,不知为何,那边的大部分器械和药物全部不翼而飞,医生只能先给张立业做简单的检查。
剩下的救治工作,只能交给距离最近的长明山医疗部了。
经过保卫岗时,门卫阿姨眼尖地瞥见了高小鸣的侧影。
“她是我的守山人,我很担心她,我要陪着她。”高小鸣紧紧贴在担架旁,越走越快。
“你……”有个守卫想要阻拦。
门卫阿姨拦住他的手,说:“算了,给她跟着去吧,后勤部都没说什么了。”
高小鸣在心里偷笑着,已经开始幻想见到唐梦欢的场景了。
然而……
“请您别动。”十个持枪守卫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小鸣。
高小鸣愣愣地站在墙角,她根本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等到张立业做完手术,麻醉退散,已是次日清晨。
比来的时候更加严管,高小鸣的周围连只苍蝇飞不进去。
张立业被转移到长好山医疗部里,医生叫她至少休息两日。
这两日里,高小鸣照常由后勤部里的其他女性员工负责。
等张立业可以下床时,高小鸣刚从科奇实验区回来,她拐了个弯,出现在张立业的病房里。
高小鸣站在门口,抬手打招呼。
“你还好吗?”
“你!”
张立业立刻捂住自己想尖叫的嘴,眼珠吓得差点夺眶而出。
她的第一反应是恐惧,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高小鸣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当然了,她也不敢猜想那些虫子出现在她肠子里的原因。
医生的疑惑,后勤部的怀疑,这两者加在一起,都没能够令张立业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
她没有勇气,她不敢说。
她不怕死,但是她怕生不如死。
这个14岁的奇人简直比那些虫子更恶心可怖!
张立业的第二反应是厌恶,她忍住躲回病床上的冲动,坚强地挺在地上,呼吸急促地瞪着门口处的高小鸣。
高小鸣无辜地看着她,毫无歉意地解释:“既然你不肯装病,那我就只能让你真的生病了。”
那一刻,张立业觉得她那双琥珀色的花纹眼瞳真是熟悉极了,简直跟她在烂黄平野上见过的那对兽眼一模一样。
无情无义,冰冷凶残。
豁然间,张立业又记起了一件事。
守山人规则里面有一串字号很小,字体很模糊的红色句子。
——切勿将奇人认作人,奇人的眼里没有人。
高小鸣无奈地看着抖如筛糠的守山人,撇撇嘴,一边向后退,一边说:“好吧好吧,别站着了,我先走了,你躺回去睡觉吧。”
等到高小鸣的脚步远到完全听不见了,张立业才浑身脱力地跌坐在床沿,抓紧自己的衣领,猛烈地喘起粗气。
·
“请您进去。”
被十个持枪护卫围着,高小鸣不情不愿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唉——”
高小鸣万分失望地叹气。
“难道那次是我跟她的最后一面?”
“这可不行。我得再想想办法。”
她躺在床上,望着屋顶,脑中不停闪过各种她可以施行的方法。
但是推算出的最后结果,都跟今天的差不多,全是无用功。
“唉,看来除非让她像上次那样,在我‘看不见’的情况下,自己咻一下蹦出来,站在我的身后,不然我是到死都见不到她了。”
她绝望地闭上双眼,无力和悲伤化成冷酷汹涌的海水,将她狠狠淹没。
“难道我真的到死都……”
“到死?”
“死?”
刹那间,咸苦的海水退了潮,高小鸣自顾自仰天大笑。
无须犹豫,趁着凌晨,在跟上次分秒不差的时间里,高小鸣故技重施,让门外的所有守卫都在一秒间,生出一股必须马上一泻千里的强烈便意。
等这些人抓着纸巾、袜子四散分开后,高小鸣灵敏地逃了出去。
她的目的地很明确,转眼间,便摇摇欲坠地坐在悬崖边上。
14岁的少年总是勇往直前,毫无畏惧的。
即使面对死亡,勇气也是不变。
在无尽头的黑幕之中,高小鸣眼也不眨,顶着无数遥远的星光,她稚嫩的面孔上填满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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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谓地张开双手,如一只飞行经验丰富的年轻苍鹰,自信地栽入看不见底的深渊里。
下坠的过程中,高小鸣情不自禁地发出欣喜尖叫。
她14岁的脑子里完全没有考虑过最重要的问题。
——如果唐梦欢没有出现。
那么,她冲动的后果将会是什么?
这个答案,高小鸣的守山人张立业可以告诉你。
断了4根肋骨,双腿骨折,双臂骨折,额头破了个大洞,重度脑震荡。
所幸内脏没事,死不了,后期恢复也没有任何后遗症。
看着十天十夜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的高小鸣,张立业的脑中再次飘过那串模糊的红色句子,她觉得后面应该再加一句。
——切勿将奇人认作人,奇人的眼里没有人。
——人是人,奇人不是人。
检查报告明明很正常,这完全是一具14岁普通人的身体,但高小鸣偏偏以医学证据解释不了的速度,飞快愈合康复。
这皮肉,这骨头,根本不像人类的,简直跟电影里面的超人一样不受现实制约,神奇又令人羡慕。
当然了,张立业早就知道了,奇人不是人嘛。
气馁地驼着背,张立业重新拿起湿棉签,熟练地为她湿润干燥的嘴唇。
转眼15天过去了,高小鸣明明已经可以自己处理大小便了,但是她仍然不说话,沉默得像个还没出棺的木乃伊。
张立业修过三年心理学,有点害怕高小鸣憋久了,心态上逐渐出现一些无法挽回的问题。
“高小鸣。”张立业不打算再放纵了,她严声叫着病人的名字。
高小鸣没有任何反应,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张立业压住内心的不满,就算她依然很生气,但工作为重。
她可不想奇人过几日又偷偷跑去跳崖,到那时,她这个守山人就要承担责任了。
“你为什么要跳崖?”
“……”高小鸣罔若未闻,如往日那般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张立业思考过无数种理由,她难以置信地问:“你想将自己送到长明山的医疗部去?但那样也没用吧,你怎么保证你的朋友同时出现在医疗部里呢?”
“……”高小鸣毫无反应。
“你到底想怎么样?就为了见朋友一面,你连命都不要了?还是你觉得自己是奇人,那点小悬崖根本摔不死你?”
“……”高小鸣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行吧。”张立业无可奈何地选择了妥协,她压低声音问,“你真的一定要去长明山找你的朋友吗?是不是让你见一面就够了?”
高小鸣终于有了反应,她转着那双萎靡不振的琥珀色眼瞳,有气无力地看过来。
“我可以帮你。”张立业认真地说。
“嗯?”高小鸣的声音很沙哑,像鸭子发出来的惨叫声。
“不过我有条件。”
“说。”高小鸣的眼神终于振作不少,她用力敛起眼睑,定定地盯着张立业。
“……”
见到高小鸣整个人像活过来了一样,张立业突然之间感到很好奇。
她现在有点想知道,长明山那个奇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奇人。
到底要有多么奇人,才能让高小鸣这个奇人如此念念不忘,只是为了见上一面,她竟连死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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