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薄雾,笼罩这处纸醉金迷的晚宴场所,钟栖月为了能拍到更好的照片,往后一退,后背不慎撞到一名端着托盘的侍者。
托盘上的酒水洒至她的后脚跟,右脚的鞋子也顿感黏黏糊糊。
那侍者说抱歉,是担心撞到了贵人。
却见她穿着身很普通的行头,打眼一看跟他们的工作服没什么区别,还有一双与这个晚宴格格不入的小白鞋。
钟栖月放下手中的相机,转身问:“你没事吧?”
侍者语气很淡,说没事,绕开走了。
等钟栖月再转身过去,方才拍摄的名媛千金已款款朝前行去,与晚宴其他宾客言笑晏晏。
她只好去捕捉下一个猎物,这时同事刘露过来拉她去角落谈话:“别拍了,省点精力。”
“为什么?”
刘露说:“今晚的大人物还没出场呢,你拍那些小角色干什么。”
钟栖月正在回看从进晚宴后拍摄的照片,随口问她是什么大人物。
刘露把相机挎身侧,立即捧脸,眼化星星状:“那当然是传闻中纪家那位二少啦!听说他从旧金山回来,有阵子都没在公开场合露面,今晚的宴会是他回国后第一个选择出席的宴会,咱们不少同行听说后,那是绞尽脑汁也要挤进来,不为工作,就为了亲眼看一看纪冽危。”
没得到回应,见钟栖月还在整理她相机,刘露无奈说:“连纪家二少爷都吸引不了你,钟栖月,你到底是什么人?”
半分钟后,钟栖月抬眸,“嗯?你刚才说什么。”
刘露瞎说:“我刚说咱们今天拍了好图,主编说回去有丰厚的奖金。”
“真的?”她语气明显兴奋起来。
“真的!”
刘露也不想跟她计较了,如今这个饮食男女的社会,若是还有人不通情爱,一心遁入空门,那大概只有钟栖月了。
盯着钟栖月多看了几秒,刘露也觉得视觉上被狠狠尊重了。
钟栖月肌肤白净,生得是清丽脱俗的美,淡然温雅,犹如染了月色的清潭,也似月下绽放的青莲,气质出尘。
即使穿着普通的工作服,也那般养眼。
刘露想起有次外出工作,细雨淅沥,她们都被淋得很狼狈,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浑身湿漉漉又凌乱的样子,能有这么美。
那人便是钟栖月。
就是,有点不对劲。
刘露伸手要摘钟栖月鼻梁上的眼镜。
反而任何时候都很随性的钟栖月难得严肃起来,退后一步,说:“别摘,摘了就成瞎子了。”
“你近视这么严重?”
“嗯。”
“不考虑戴隐形眼镜吗?说真的,我觉得你不戴眼镜应该更好看。”这副眼镜虽然衬得钟栖月更有一种文静淑美的气质,但她总觉得,并不适合她。
说不清的感觉。
就觉得,钟栖月应该是不用戴眼镜的,会更好看,更让人挪不开眼。
眼镜反而像是把原本的她封印起来了。
这场宴会,钟栖月和刘露算是最边缘的人物,不能拍摄的时候只能在阴暗的角落处待着。
好像只要出现在聚光灯下,就会污染了这高贵的场所。
钟栖月说想走,刘露不愿意,“别啊,纪二少还没来。”
钟栖月垂眸看她脏兮兮的小白鞋,把相机交托刘露,“那我去躺洗手间。”
询问了带领她们进来的侍者,钟栖月被引到了洗手间。
“就这,可别乱跑了,今晚的贵人太多,要是冲撞了某位,把你们杂志社赔了估计也没办法抵消。”
“嗯。”钟栖月进入隔间,坐马桶上清理脏污。
她这双鞋子还挺喜欢的,回去洗洗就好,简单处理了下,这时门板被敲响。
钟栖月问了句谁。
门外人说:“钟小姐,我是来给您送鞋子的。”
那侍者恭敬地把鞋子放在门外就走了,钟栖月望着面前这双干净且价值不菲的新鞋,沉默片刻。
刘露只等了几分钟,钟栖月就回来了。
刘露开心说:“你来的正好,听说纪先生来了!”
钟栖月没说什么,跟着刘露一起挤过去,也是没料到,顷刻间,这宴会大厅就不知从何处冒出了许多人。
有穿着光鲜亮丽的千金名媛与世家公子哥,也有穿着工作服的侍者,还有许多媒体记者,亦或是花费了高昂价格,想要融入这个高级宴会往上爬的人。
刘露说:“这些都是来看纪冽危的。”
提起纪冽危,那自然是少不了纪家如今的发展。
纪氏在北城是有头有脸的权贵,其家族企业涉及的领域只有想不到,没有纪氏做不到,就连国外也有发展,关于这些只是冰山一角,具体的,刘露这些小人物自然没办法完全打听到。
总之在普通人眼里,就是望尘莫及,这辈子羡慕不来的成就。
纪冽危,目前正在执掌纪氏,加上外祖家吴氏的加持下,他早就是北城最出名的人物,他的交友圈子也都是最顶级的那种,从以前想结交他的人就很多了。
终于,钟栖月在刘露的努力下,共同占据了拍摄场地最好的位置。
当那张清冷的面容进入她的镜头时,四目相对,仅一秒,可那淡薄漆黑的眼,使钟栖月心顿时一紧。
人多的场合,也没人注意到,她脸色微白。
拍摄结束,刘露开心地直拽着钟栖月,“太好看了,我第一次用好看来形容一个男人的容貌,我总算知道,咱主编没有吹牛逼!”
“这脸值得咱们受尽眼色也要挤进这个宴会!”
“你说咱们有机会访问纪先生吗?我还挺想单独给他拍摄的,艺术品的脸啊!”
钟栖月说不知道。
刘露收起相机,问她:“你脸色不好,生病了?”
她说大概是刚才被挤得呼吸难受。
提起这茬,刘露顿有同感:“算了,回去吧,省得还要看那些人居高临下的嘴脸。”
两人从宴会的后门出来。
不是受邀的宾客就连从前门出去的资格都没有,夜幕柔和,钟栖月的素净的脸庞在月下白得犹如透明。
“月月,你没事吧?”
钟栖月虚虚一笑,这时忽然接到一通来电。
电话挂断,她说:“不好意思,你先跟刘师傅回去吧,我这边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啊?我们等你一起呗,这边郊区,你一会不好打车。”
钟栖月说没事,她有办法回去。
她既然坚持,刘露也不好说什么。
反正钟栖月总是这样,挺神秘的,没人知道她家庭什么情况。
目送杂志社的车离开后。
钟栖月站在原地等了片刻,迎面走来两位身穿高定礼服的名媛,靠外侧的那位看到钟栖月后,跟身旁的人说了几句话便道别,朝她走来。
“月月,辛苦你等我了。”说话的人是纪依雪,纪冽危的堂妹。
钟栖月摇头,说:“没关系,没有等很久。”
纪依雪笑道:“那好,咱们一起回去吧,不过早知道你今晚在这工作,我就送你过来了呀。”
“没什么,我是为了工作才来的,当然要坐我们杂志社的车了。”
上了纪依雪的奔驰,钟栖月坐副驾。
纪依雪正要启动引擎,忽然问起,“对了,今晚我哥也在宴会,你看到他了吗?”
钟栖月说看到了。
纪依雪只笑,“我都没能看到,当时太多人了,挤不进去,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总不就是那张脸,难道还能多长个嘴巴?”
看了这么多年,除了觉得好看点,也没什么特别的。
纪依雪这话也不知道多少女孩要羡慕死。
纪冽危在圈子里从来都是抢手的存在,她大抵是受不了自家堂哥这不论在哪都众星捧月的样子,只觉得他可高傲了,眼神清清冷冷,看谁都像在看死人。
虽在嫌弃,语气里倒是得意。
也是,有纪冽危妹妹这层身份,到哪都是受人羡慕尊重的。
两人聊得很愉快,纪依雪瞧她身上那工作服,好心说:“你要不还是换个工作吧,纪家旗下那么多公司,你随便进一家,哪个不比现在体面,钱还多呢。”
“要不我让我哥给你找个工作?说来也是,你都来纪家十二年了,怎么跟我哥还跟陌生人似的?”
钟栖月当没听到后面那句,说:“我喜欢这份工作。”
纪依雪:“我也是没想到,你母亲她竟然愿意让你来这小杂志社做摄影师。”
纪家谁人不知道,虽不是亲生的,但钟蕊是真的很看重钟栖月。
从这母女两来了纪家后,钟蕊是什么好的都给她供着,让她接受最好的教育,上最好的学校,吃穿用度也是往名媛千金比拟的,说是为了让钟栖月更有气质,在还没来纪家之前,钟蕊就教钟栖月跳舞。后来来了纪家,就专门找了名师指导。
钟栖月四肢修长,肩薄细腰,那身形苗条柔软的,的确让很多女生都羡慕。
纪依雪她妈当初看钟栖月那小姑娘这么有气质,也后悔没给自家孩子送去跳舞,年纪大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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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依雪觉得烦,从小受宠,哪遭得了那罪。
“我看栖月身上好多伤,都是学跳舞引起的,我才不要,我天生就是来享福的。”
钟栖月垂眸,望着衣服上的纹路,说:“我妈她人很好的,她很尊重我的意见。”
“也是,羡慕了,你妈确实很温柔。”
钟蕊到纪家也有十二年了,身份不是名正言顺,长辈们没有明说,但孩子都清楚,钟蕊还没有跟纪东原登记。
没有登记结婚根本算不上夫妻,最多只是交往,能留在纪家也是因为钟蕊给纪东原生了个儿子。
所以纪依雪都不太想叫伯母,私下他们说话,都是你妈妈,你那母亲的。
车子开了一个小时,总算抵达了纪宅。
到家时已经十点了,夜色很沉。
纪家是中式建筑的老宅,占地面积颇广,是祖上一直传下来的。
纪老爷子尚在,所以纪家小辈也多半还是住在这祖宅里,回了屋,有佣人上前来接纪依雪和钟栖月手上的包。
换好了鞋子,纪依雪就先回了自己在二楼的屋。
钟栖月住在三楼。
老宅这边没有电梯,都只能自己爬,刚上了楼梯,就正好看到钟蕊从楼上下来。
“回来了?”
“妈。”
钟蕊点头,又说:“厨房里炖了燕窝,自己盛一碗喝。”
“好。”
“对了,你那衣服有点不好看,记得扔了。”
钟栖月说是暂时的工作服,平时不穿那样。
钟蕊已经下了楼,正在倒花茶,气质优雅:“我说你柜子里那件吊带裙。”
钟栖月顿住了几秒,“好,我明天就扔。”
回了房间,钟栖月打开了衣柜。
这衣柜很明显被人翻过。
她不让佣人打扫她房间,能进她房间只能是钟蕊。
柜子里钟蕊说的吊带裙还挂那。
这是上周她和同事陶梦梦逛街的时候,陪她一起买的,说是买两件打折,陶梦梦是月光族,手头没什么钱,为了那裙子就央求她也一起买,可以便宜。
她也挺喜欢那裙子的,就同意了。
长裙是两根细细的吊带,露背款,腰下有条蝴蝶结系带,整体朦胧诱惑。
当时她试穿,陶梦梦也说好看,非要她买。
钟栖月看了几眼,把这吊带裙收了起来。
洗过澡后,身子也清爽了许多。
夜风从窗户吹入,整间屋子飘散着淡薄的香气。
钟栖月在电脑上处理今晚拍摄的照片,当滑到纪冽危那张时,心脏明显抽搐了一下。
聚光灯下,那张脸跟白玉似的。
清冷无暇。
电脑关闭,钟栖月睡眠不太好,下楼冲咖啡。
佣人说来帮忙,她摇头说自己来,“很晚了,你也休息吧。”
佣人笑说:“二少爷还没回。”
钟栖月握着杯柄的手微僵,咖啡的热气洒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她说:“我都忘了。”
纪冽危回来都有一个月了。
纪老爷子下了规矩,家里每个人每天都必须回来过夜的。
才刚说完,玄关那就有了动静。
佣人迎上去,钟栖月的视角只能看到一抹衣角,男人声音很轻,她听不到说了什么。
下一秒,佣人就离开了。
柔和的灯光落在客厅的每一个角。
钟栖月端着咖啡杯,转身上楼,身后有人喊她。
她僵了会,转身看那人。
纪冽危眼神落她手上:“这么晚了,不怕睡不着?”
他穿的还是晚宴的西装,是意大利知名设计师的高级定制,钟栖月看得出来这身衣服很贵,应该超乎她想象的贵,但她知道,这人不管穿什么都是这么好看。
跟衣服没多大关系。
她说:“就是睡不着才喝。”
他走了过来。
像身披月色,无论是面容,还是气质,都是清冷的。
细白的手腕搭在楼梯扶手上,他侧眸看过来,说:“早点休息。”
说完他就上了楼。
钟栖月松了一口气,看着他背影,恭敬地说:“你也早点休息。”
“哥。”
最后一个字很轻,男人脚步不动声色微微一滞。
钟栖月没察觉,低头喝着咖啡。
本该上楼的人,却转过身来,灯光在他精致的眉眼落下融融光晕。
他淡淡开口:“听蕊姨说,你打算搬出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