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会议室里,急诊科主任齐越礼,ICU主任左明清,神经外科主任医师仇国兴,心内科主任钟凌秋,心胸外科主任兼应荣桂主刀医师兼首诊医生陈元,两周前接诊应容桂的主治医生李亚歌,检验科主任李佳,放射科主任曹源围坐在一起进行多学科会诊。
多学科会诊,是将涉及的多个学科的专家汇集,共同为患者制定个性化和综合性的治疗方案。
“各位主任,大家好,我直入主题了。”齐越礼面容一如既往的沉静,“患者应荣桂,男,72岁,因意识障碍5小时入院,无睁眼反应,无语言反应,刺痛躲避,格拉斯评分6分。双侧瞳孔等大等圆,对光反射有,右侧肢体偏瘫。患者既往有高血压病史五年,规律口服药物,血压控制可。两年前在我院行主动脉瓣和二尖瓣置换术,术后口服华法林每日2.5mg,INR(国际标准化比值)控制在2左右。两周前患者在李医师门诊就诊,复查凝血功能,当时INR升至2.9,医嘱予华法林减量,每日2mg。患者家属诉患者近一周反复头痛,自测血压正常。”
李亚歌点头,他对这个患者印象深刻,那日他和他的老伴一起前来就诊,老奶奶穿着青色旗袍,优雅从容,他们是老病人了,对于就诊流程相当熟悉。
“病史如上,按理来说,患者的出血风险并不高。”
“的确,就算INR2.9,应容桂哪怕没有减药,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出血。”钟凌秋点头,心脏瓣膜置换术后,服用华法林要求控制INR在2.5至3.0之间,减药也没有错。
“这个患者我记得,”主刀医生陈元说,“他虽然年纪大了,但平日里身体很好,所以两年前还是选择了手术,手术过程也很顺利,术后恢复也不错。”
“患者近一周反复头痛,是不是有可能之前就有散在出血点了?”仇国兴问。
齐越礼点头,“但出血风险呢?”
“我突然想到,”左明清将众人的目光聚集,“老太太刚才和我说应容桂一周多前在药店里买了生脉饮。”
“生脉饮?”仇国兴疑惑,“是什么?”
生脉饮?
齐越礼突然想到昨天在中药代茶饮摊位的易拉宝上好像看到过,“是中药。”
“它会有影响吗?”左明清问。
几位专家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无法解答。
“我请中医科主任来会诊。”齐越礼想到昨日自己的态度,无奈摇头。
“我们医院有中医科了?”
“老仇你未免过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左主任笑了一下,“两周前正式开的。”
霍湘接到电话时正在应付身前一大群人,大爷大妈的分贝极高,震得她的耳膜都有些痛了。她对排队的人说了一句抱歉,起身离开。
“喂,请问是中医科霍主任吗?”低沉清冷的声音透过冰冷的机器传来。
“是。”霍湘听着有些耳熟的声音回答。
“我是急诊科主任齐越礼。”
她想起来了,昨天下班前嘲讽中医科的哪个男人。
“有何贵干?”
“烦请您前往ICU会议室参加多学科会诊,有一例病情需要您的帮助。”齐越礼态度十分恭敬,完全听不出昨日的冷嘲热讽。
人命关天的大事前,霍湘也不计较他昨日的态度,收起手机,对身边的邵远志交代几句,快步前往会议室。
她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医院的专家大拿齐齐向她望来,她咽了一下口水,深呼吸,走进会议室。
“各位主任好,我是中医科主任霍湘。”
“霍主任,请坐。我们有一个患者……”齐越礼简要概述了一下患者病情,“我们想知道,生脉饮是否会对抗凝药物产生影响。”
霍湘思索片刻,于是点头,“的确有研究表明,生脉散和华法林同时服用会加重出血风险,并且国内有过相关病例报道。”
“还真是这个生脉饮引起的?”左明清惊呼,还好自己没有遗漏这一点信息,所有人只有他知道患者曾经服用过生脉饮。
“在华法林服用规范,且没有其他的药物影响下,可以考虑是因为服用了生脉饮,和华法林发生了协同作用,导致出血,”霍湘轻皱眉头,纠正他的说话,随后又看向各位专家,“但也并不一定,因为近十年来,只发生过一例。”
“那患者所服用的生脉饮是否会对后续凝血功能产生影响?”齐越礼问她,他担心生脉饮会对手术也产生一些影响。
“如果不继续服用就不会,药物半衰期没有这么长。”
“那现在根源找到了,只要凝血酶原时间下降,我们就可以准备手术。”仇国兴点头,目光移至左明清,“老左,接下来就靠你了。”
“维生素K1已经用上去了,我已经交代管床护士等会复查凝血,小章管床,老仇你放心。”
问题解决,会议结束,专家起身相继离开。
“霍主任,谢谢你。”齐越礼跟在霍湘身后。
“不用谢,职责所在。”霍湘头也不回。
“你还要去门诊大厅吗?”
“不然你去?”霍湘停下脚步,抬起头直视齐越礼,还是这张赏心悦目的面容,哪怕带着疲倦都遮不住他的俊荣,同样也还是那张嘴——
“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弄巧成拙,毕竟你们试喝的中药里也有生脉饮。”高大的身影将霍湘完全笼罩,他的目光看上去十分诚恳,只是说出来的话实在不中听。
霍湘微笑,眼神嘲讽,“不劳齐主任您费心。”
“但愿霍主任不会有需要我的时候。”齐越礼双手放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垂下眼眸,表情倨傲。
“这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霍湘掀起眼帘,“但愿齐主任不会有需要我的时候。”
话音落下,霍湘转身,大步离去。
齐越礼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又坚韧的背影,弯起了嘴角。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笑,他怔愣了几秒,随后追了上去。
两人乘坐同一辆电梯,一起穿过门诊与病区的长廊,身影一前一后,一高一低,最后在门诊大厅分道扬镳。
虽然齐越礼的话的确难听,但霍湘还是对戴珍珠和邵远志交待了一句,让他们对于服用生脉散的患者仔细询问是否有抗凝药物服用史。
中药代茶饮推广活动有条不紊地举行,越来越多的人目光聚焦在门诊大厅的红色摊位上,好奇心趋势他们上前围观,霍湘拿捏了他们“不拿白不拿”的心理,几乎无人空手而归。
但愿会有好的效果,不仅是对中医宣传的憧憬,也是对患者症状好转的祈求,霍湘诚恳地,真挚地,由衷地期盼。
——
“霍医生。”队伍最前方站着一个精瘦的中年女人,她裹着一件针织外套,目光慈爱,满含感激与笑意。
“段阿姨,你怎么来了?”霍湘睁大双眼,喜出望外。
“听裴医生说你在这里,我来看看你。”段梅香笑着,颧骨也跟着上移。
“远志,珍珠,我回诊室一趟。”霍湘瞧着队伍不长,起身拉着段梅香的手离开,她的掌心有些粗糙,但温热的触感让霍湘十分开心。
“段阿姨,最近好点了吗?”
“好了,已经好了。”语气掩盖不住的欣喜,谁能想到一个多月前她还只能坐在轮椅上呢,当时她想死的心都有了,段梅香的目光很温柔。
“我再给你看看。”
霍湘牵过她的手放在脉枕上,手指弯曲搭在她的手腕上,微微用力,规律有力的脉搏透过肌肤传到她的指尖,这一动作她已经重复了好几次了。
不用霍湘开口,段梅香换了一只手,又张开嘴伸出了舌头,这一流程她也经历了好几次了。
两人四目相对,都弯起了嘴角。
“是好得差不多了,段阿姨。”霍湘点头,“家里中药还有吗?”
“还有三天,之前找裴医生又开了一个星期,”段梅香点头,拿出处方,怕霍湘介意,赶忙解释,“我去那边找你,你不在,裴医生和我说你以后都在这里上班了,但我药不够了。”
“没事,段阿姨,裴医生是我的老师,他医术比我还好嘞。”霍湘也担心段梅香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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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突然换个医生接诊。
“你们都好。”段梅香竖起拇指,“你最好。”
“哈哈。”能被自己接诊的患者夸奖,对每一个医生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耀。霍湘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笑意溢出眼角。
“那这三天吃完就差不多了,但之后饮食还要注意哦。”霍湘交代一句。
“晓得晓得,生的冷的不吃。”段梅香抢答。
“对的对的。”
霍湘目送她离开诊室,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本很厚的本子,打开扉页,上面用正楷写着《霍湘中医手札》。她翻到段梅香以往的就诊记录,拿起手边的笔接着之前的内容继续书写,中性笔在本子上快速移动。
思绪也随之飘到一个月前。
段梅香坐在轮椅上,她的女儿李蓉推着她敲开了裴氏中医工作室的大门,那天裴老不在,是霍湘接诊的。
她很瘦,脸颊完全凹陷下去,颧骨高高挂起,脖颈间一根根青筋分明,裹着一件黑色的棉袄,宽大的袖口中露出一节皮包骨头的手腕,她耷拉着脑袋,一点又一点,轮椅推到霍湘跟前,段梅香缓缓地抬起了头,她看了一眼霍湘,没有什么反应,双眼无神,又垂下头去,眉头紧缩,躬着身子,双手捂盖在肚脐上。
李蓉还很年轻,穿着一件白色的羊毛连衣裙,看着眼前和她差不大的漂亮的女人,目光微微一顿,余光瞥到摆在桌上的医生信息牌,语气带着焦急和无可奈何,“霍医生,裴医生今天不上班吗?”
“老师今天休息。”霍湘食指轻推架在鼻梁上的眼睛,语气缓和。
李蓉轻轻跺脚,咬着嘴唇,低头对她的母亲说,“妈,那就让霍医生看看吧,咱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段梅香反应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李蓉这才拿起挂在轮椅上的塑料袋,把里头的资料一股脑全都拿出来放在霍湘的桌上,她坐在木凳上,还未开口,先叹了一口气。
“霍医生,我妈她这样已经快有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我肉眼看着她越来越瘦,这件衣服,”她指着段梅香身上那件黑色棉袄,“是她以前的,以前很合身,现在空荡荡的。”
“她总跟我说肚子痛,像肚子里有个电钻一样,每天都拉肚子,有时候还会有血,我开始给她药店里配了一点止泻药和胃药,可根本没用,反而越来越严重,我说要带她去医院,她又不肯。”
“后来实在拖不下去了,我劝了她好久,她才同意。”李蓉的语气有些自责,情绪低落,“我们去了第一人民医院看,住院抽了好几管血,几乎所有的检查都做了,结果医生就跟我们说是结肠炎,在医院挂了好几天的盐水,稍微好了一点,出院之后带了很多药,可再没什么好转了……”
“我听说中医有用,所以就带着我妈来看看。”李蓉又叹了一口气,声音哽咽,“我实在没办法了,我妈才45岁呢……”
“霍医生,”李蓉压低嗓音,走到霍湘跟前,“你实话和我说,我妈是不是患癌了啊!”
癌症,是普通百姓能想到的最可怕的疾病,也是所有人都畏惧的疾病。可事实上,还有很多疾病都和癌症一样,无法根治,只能靠药物度过漫长的岁月。
霍湘正在翻阅段如梅的就诊记录,的确是该做的都做了,肿瘤指标,腹部B超,胃肠镜,甚至连PETCT都检查了,闻及李蓉的担忧,霍湘抬起头,“检验检查你都看过了?”
李蓉点头,她是大学生,这些字都能看懂,但也仅仅只是看懂,她不太理解具体的含义。她倒是尝试过百度,可越看越害怕,越看越恐惧。
“没有肿瘤。”霍湘说,“从目前已有的检查来看,没有肿瘤。”
“医院的医生也这么说,”李蓉情绪激动,声音也高尖起来,“那为什么看不好!钱都花了多几万了,一点好转都没有!”
段梅香抬起头,拉着她女儿的手,声音很轻,“蓉蓉,好好和医生说。”
李蓉又坐回木凳上,身体前倾,目光希冀看着霍湘,“霍医生,你有办法吗?你能治好吗?”
霍湘却没有立刻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