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工食堂里队列很长,齐越礼拿着餐盘向角落里看去,果然在窗边看到了霍湘,她和以往一样,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那里,脊背挺直,双腿工整地放在地面上。齐越礼挑了几个菜,端着餐盘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霍主任,旁边没有人吧。”
“有。”霍湘闻言转过头来,笑着说。
“谁啊?”话虽如此,齐越礼还是放下了餐盘,没有移动位置。
“莫主任。”
“又是他。”
“嗯。”霍湘低头,“他之前有个患者请我会诊,已经吃了一个多星期的中药了。今天患者说要出院,他约我等会一起去看她一下。”
齐越礼第一次主动听到霍湘向他解释和莫星乔一起的理由,他嘴角不明显地弯起一个弧度,她的心里有他。
“哟,难得这么早在食堂看见你,”莫星乔走到座位上时,霍湘和齐越礼正各自低头吃饭,没有交谈,他还以为两人关系和以往一样,看到他就不免阴阳怪气,“齐主任,怎么今天坐我的位置了。”
齐越礼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和他争口舌之快。
莫星乔也不介意,他坐在霍湘对面,对于齐越礼的存在视若无睹,“霍湘,你已经连着拒绝了我好几次邀约了,你说你睡得早,前几天找你吃晚饭,你也说有事,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霍湘听着他上扬的语调,抬起头来,“那天有事。”
“什么事这么凑巧啊?”
“给学生补课。”霍湘余光瞄了一眼齐越礼,正好看到他在看着她,她笑着说。
“裴老的学生?”莫星乔问,“不对啊,你不是关门弟子了吗?”
“一个中医爱好者。”
“那今晚可以吗?”莫星乔眼神期待,看着霍湘。
“不可以。”霍湘没有回答,齐越礼也没有回答,端着餐盘的夏至自然走到莫星乔的身边坐下,“莫老师,你忘记啦,之前你答应我今天要和我一起吃晚餐的。”
“有吗?”莫星乔皱着眉头,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没有吗?”夏至眼神有些忧伤,好似被心上人背叛一样,“你不记得了吗?”
霍湘左看右看,端着餐盘离开,临走之前还对莫星乔说,“等会我自己去看沈引弟好了。”
齐越礼吃下最后一口饭,跟着霍湘的步调,离开餐厅。
“霍老师,今天晚上有空吗?”齐越礼问她,眼神中的期待被掩藏起来,“前两天的问题已经懂了,可以开始下一个了。”
“不行哦。”霍湘笑着说,语调很是欢快,“今晚有约。”
“那霍老师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安排一下第二课的教学吗?”
“等通知吧。”霍湘扬起下巴。
“那我等你。”
“嗯。”
“你今天晚上什么约?”
“不告诉你。反正不是和你的约。”
他们两人完全没有受到莫星乔和夏至的影响,说说笑笑地穿过长廊走到急诊大厅。
急诊大厅二十四小时都充斥着人,病情重的,病情轻的,霍湘看到救护车停在门口,下意识转头看向齐越礼。
“你好像要忙了。”
“不一定,今天急诊医生是蒋由,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急诊医生了。”
话音才刚落下,蒋由迎面向他跑来,“师兄师兄,你在啊,那我就放心了。”
随即又跑进了抢救室。
霍湘看着他的背影,又抬起头看了看齐越礼,指着缓缓关上的大门,歪着头疑惑地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
就好像是学生时期,学生考试前会问学霸借一只笔,有些夸张一点的会在爱因斯坦这些天才的雕像前放一点零食,祈求他们保佑自己考试顺利。蒋由大概也是如此。
“我走了。”
“好,再见。”
——
食堂里,看到霍湘离去,夏至面不改色拿起筷子,坐在莫星乔身边吃着食堂有些寡淡的午餐。
“你在乱说什么?”莫星乔拧着眉,突然发现自己完全不懂小姑娘的心思。经过会诊那一遭事情后,夏至在行事上稍微收敛了一些,至少能明白自己在医院内是一名医生的身份,而不再是校内学生。
“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夏至歪着头,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然后直勾勾地看着莫星乔。
在消化内科只剩下三周,她和莫星乔的关系没有一丝进展。莫星乔虽然平日里并不严厉,只要不犯错,他甚至是一个很有趣的朋友,但也仅限于朋友。
莫星乔第一次在她的眼里看见了除了师生关系其他的东西,他对这眼神并不陌生,在学校内,他也算得上风云人物,他经常能在追求他的女生的眼中看到这种情绪。
是爱慕。
但夏至的眼神里,还有其他的东西。莫星乔也终于意识到,夏至是一个成年的女性,并不真的是一个孩子,他回避她的目光,“我先走了。”
夏至紧跟着他的步伐,可莫星乔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男人,手长脚长,如果他刻意加快步伐,她根本就追不上他。夏至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停下了脚步,她站在走廊里高声大喊,“莫主任。”
周围的目光向她看齐,患者的,患者家属的,还有医生的,护士的,此时正事午休时间,人流高峰时期。
莫星乔脚步一顿,又加快了步伐。
“莫主任,你如果再走,我就直接在这里说了。”夏至继续喊道,在心里默数一、二……
三。莫星乔停下了脚步。
夏至勾起嘴角,眉毛轻挑,迈着不快不慢的步调走到莫星乔的身边,她背着双手,仰着头看他,“莫主任,你知道了吧。”
行人散去,他们又各自忙活各自的事。
“我不知道。”莫星乔突然觉得自己如鱼在砧,似乎周围所有经过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如芒在背。
“那我就直说咯,我很喜欢你,希望莫主任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不喜欢你。”莫星乔脱口而出。
“我知道,”夏至点头,“你喜欢霍主任嘛。”
“你知道还说?”
“哪又怎么样呢?”夏至理所当然,“我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和你说不清楚。”莫星乔拒绝沟通,又加快了步伐,但考虑到夏至刚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还是没有把她甩开。
夏至笑了起来,跟在他的身边。
人一旦有所忌讳,就会变得被动。
——
下午,还没等霍湘走出诊室,沈引弟穿着一件有些洗得有些灰白的长袖慢吞吞地走到了门诊四楼。
“霍医生,我来了。”沈引弟看到霍湘站在门前,对她招了招手。
“你怎么来了?我正想去找你。”霍湘搀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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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的胳膊。
“我想出院咯,已经在这里住了两个星期了。”
沈引弟服用霍湘开得中药已经有十天了,这十天她自我感觉一天较前一天好转,不再只吃一点就觉得肚子胀满难受,也不再呕吐腹泻。
霍湘看着她的面色,虽然还是带着疲惫,但两颊隐约从黄色的肤色里透露出两股红晕,眼神中泛着精光,炯炯看着她。
沈引弟把手放在霍湘桌上蓝色的脉枕上,眼皮搭在下眼睑上,正好看见霍湘白皙柔嫩的手指放在她粗粝焦黄的手腕上,她的指甲肉是嫩粉色的,修剪得十分工整,和她完全不一样。她抬起眼眸,目光正好搭上她关照的神情,“还有出汗吗?”
沈引弟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霍湘点头,“你很紧张?”
沈引弟缩回自己的手,把袖口抻直,手指缩进衣袖里,眼神不敢直视她,“没……没有,可能要出院了我开心……”
“对,我开心。”沈引弟重重点头。
“来换一只手。”霍湘疑惑抬眉,仔细地端详着她,面色狐疑。
“哦……好好好。”她伸出左手放在桌上。
霍湘看着她的手,又抬头看了看她,“这只刚才搭过了。”
沈引弟又拿下手,因为动作很快,手背与桌角发出碰撞,她倒吸一口气,将右手摆在桌上。
“没事吧?”
“没事没事……一点儿不痛。”沈引弟左手直摇摆,在霍湘面前翻转,“没青。”
霍湘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将手指搭在她的右手手腕上,脉率依旧很快,搏动应指明显,不再和之前一样软绵绵的飘过像没有根基的浮萍。
“现在大便已经成型了对吗?”
“是哎,最近这三四天开始。”沈引弟把手收回衣袖里。
“好。”
霍湘又问了几个问题,发送会诊结果。
“好了,莫医生应该已经收到了,等你拿到中药就可以和莫医生说要出院了。”
“好好好。”沈引弟刚想伸出手感谢霍湘,可看到她的双手又将手放回身边,笑容了浅了一分,“那我走了,谢谢霍医生。”
“我扶你。”霍湘起身,和刚才一样搀扶着她的胳膊。
“不用不用,我走得动。”沈引弟摆开她的手走出诊室,恰好站在戴珍珠的诊室前,她停下了脚步向内探去,看到戴珍珠的面容又继续向前走,迎面遇见邵远志正好穿着白大褂走进诊室。
“你去哪儿?”邵远志问。
“去病房。”沈引弟被眼前高大的人吓了一跳,人又畏缩起来,声音怯懦。
“那你走反了,这边是过去是精神科,”邵远志指了指前边,“你要往那儿走。”
“好好好。”沈引弟立刻转身,又一次经过了霍湘的诊室,但她没有看她,只是余光快速瞥了一眼,又匆匆离开。
邵远志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头,他走到霍湘的诊室,“师姐,刚才那个人奇奇怪怪的。”
“怎么了?”
“走出你的诊室之后,先是在珍珠诊室门口探头探脑,又走到我的诊室门口。刚才离开得又慌里慌张的,好像我会吃了她似的。”
霍湘感觉自己的右侧眉头一直在跳,沈引弟今天的诊治过程格外不在状态,心率偏快,行为举止也很奇怪,突然脑海里灵光乍现,她掏出手机拨通莫星乔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