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重的声音响起，徐乐抬起头，赶紧走到他的身边，酒精的味道霸道地涌入她的鼻腔。她的身形小巧，根本无法将男人搬动身体，更何况还是一个失去意识的醉汉。她跑到急诊监护室叫柯星前帮忙，他是男人，体力会得多，将醉汉摆到病床上，她又跑到急诊诊室，唤醒杨意。
“杨医生，有病人。”
杨意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眼，神智却还未苏醒，她双手掌心轻拍脸颊，“来了。”
“什么情况？”
“五分钟前他自己走来的，刚踏入急诊人就倒下了。”
杨意看到徐乐已经熟练得将心电监护给他用上了，血压平稳，心律平稳。
酒精的味道渐渐在整个监护室里散开，杨意闻到味道，下意识的给患者打上了“醉酒”的诊断。
“我给他开个肝肾功能电解质，徐老师你帮我抽一下血。”
“好的。”
“心率……”杨意抬起头，“95，还行。我去开药了。”
“不用检查？”徐乐抽血的动作顿了一下，满脸疑惑。
“这都呼呼大睡了，开点护胃的药得了。”杨意不以为意，“而且谁知道他有没有钱。”
“兰索拉唑和维生素C。OK。”她双手插在兜里，打了一个哈欠慢悠悠地离开监护室，“有事情再叫我哈。”
早晨5点22分，监护仪突然发出急促的响声，打破了监护室内的平静。
柯星前抬起头，是那个醉汉。
他的血压开始下降，心率上升，监护仪上的数据疯狂闪烁，他赶紧走出门，在走廊上高声呼喊，“杨医生，抢救。”
诊室里传来一阵响声，杨意循声前往，嘴里还在轻声咒骂，“靠，真倒霉。”
话虽如此，可她脚步不敢松懈，跑到醉汉的身边。
血压60/45mmHg。
心率122次/分钟。
杨意的大脑高速运转。脑海内的知识点散乱的遍布在每一个角落，可根本连不成串。
休克？为什么休克？过敏性休克？
杨意抬起头，输液杆上还挂着输注到一半的兰索拉唑。
休克！先补液。
“补液补液，快点补液。”她焦急地朝柯星前喊着。
情况越是紧急，思维越是混乱，情绪越是紧张。滴滴滴的声音更是扰乱了她的思绪。
醉酒。酒精中毒，酒精中毒的临床表现……
杨意突然想到自己没有关注他的检验情况，她又走到电脑前，调出检验检查，血钾偏低、血钠偏低、血钙偏低、血糖也偏低。
那是不是低血糖昏迷？低血糖昏迷会引起休克吗？要用去甲吗？还是肾上腺素？
谁来救救我！
上天没有听到她无声的呐喊。
齐越礼风尘仆仆地走进抢救室，白大褂的扣子都没有系上。他在病床尾端按压手消，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手电筒，翻开醉汉的眼皮，瞳孔已经散大。
“徐乐，肌注维生素B1100mg、维生素B6100mg。”
“静滴50%葡萄糖100ml。”
“静注纳洛酮0.8mg，记录时间。”
“开放双通道，维持补液。”
“准备气管插管。”
齐越礼熟练地为醉汉建立人工呼吸通道，越过站在一旁的杨意，坐在电脑前，屏幕上还先是着刚才她调出来的检验检查的界面，红色向下的箭头十分醒目。
“联系ICU，准备床旁血液净化。”
没有人应答，杨意仍旧站在病床旁，像失了魂一般。
“杨意。”齐越礼皱着眉头。
“到。”
“联系ICU，准备床旁血液净化。”
“这么严重？”
“不然呢？”
好在徐乐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护士，在她意识到杨意并不靠谱时，紧急致电齐越礼。
章亮穿着紫色洗手服走进抢救室，“什么情况？醉到这种地步？”
“血乙醇都快90mmol/L了。”
“厉害啊。难怪一进来就闻到一股酒味。”
两人谈话间已经将醉汉收拾好，章亮和齐越礼一起推着车，护送醉汉送入重症监护室。
杨意站在齐越礼的面前很压抑，感觉快要透不过气来。
齐越礼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掏出手机，是霍湘。
霍湘：大早上这么生气？
杨意又感受到和刚才如出一辙的和缓气氛，她趁机透了几口气，耳边响起了他语重心长的话语。
“杨意，多看看书吧，不是每一次你都能这么好运遇到经验丰富的值班护士的。要不是徐乐，今天你会面对什么？”
杨意红了眼眶，眼泪瞬间砸在地上，和白色的瓷砖融为一体。
很多时候疾言厉色比不上大失所望。
“哭没有用。”齐越礼没有丝毫的心软。
若是患者抢救失败，哭又有用吗？
——
霍湘才刚接诊完一个患者，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霍主任，丁雪她不愿意吃中药，要不……”对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说话也变得犹豫起来。
“我去看看。”霍湘主动接话。
“好的好的。”阮可群松了一口气。
霍湘挂断电话之后，没有即刻起身，她抱着双臂，脚尖点地旋转椅凳。丁雪是一个很矛盾的人，说她不重视肚子里的孩子，可她对于所有口服药物都很警惕，甚至可以说是过于警惕了；可要说她重视肚子里的孩子，她又做不到戒烟。
昨日临走前，丁雪要求她告知中药具体处方，霍湘猜，她拿到处方之后会一味药一味药百度，而让她拒绝服用中药的原因，大概是——泽泻。
果然。
“霍医生，我看网上说泽泻孕妇慎用，我没有关系吗？”丁雪看着霍湘，手里拿着的手机上是百度的界面。
上面写着“孕妇应谨慎使用”。
“谨慎使用，没有说禁忌使用。没有关系的。”霍湘放缓语调，试图说服她。
“可是，你敢说是百分之百的对我和胎儿没有影响吗？”丁雪的表情很认真，看上去并不是在无事找事。
“只要你遵医嘱服用，我敢保证我开的处方对你，和胎儿没有影响。”原则上来讲医生不能对患者保证任何事情，可霍湘知道，但凡丁雪从她口中听到一丝一毫的犹豫，她就不会服用中药。
虽然丁雪是否服用中药对于霍湘来说并不重要，身体不是她的，孩子也不是她的，她只是一位医生，也已经尽到她自己身为医生该有的责任。
医生不能为患者做决定，医生只能给患者提供建议，决定权永远都在患者的手上。
可是，霍湘于心不忍，她明明有能力缓解患者的痛苦，改善患者的症状。
更何况，霍湘对自己有自信。
丁雪看见霍湘坚定的眼神，和斩钉截铁的回答，打开刚才她一直在手上把玩的中药袋，一口服下，“霍医生，我相信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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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相信我。”
霍湘离开病房，又回到了医生办公室，在靠近窗边的角落里找到窝在电脑前的阮可群，离她几步之远，“阮医生，她喝了哦，服药期间得麻烦你多关注一下了，如果有问题打给我就行。”
因为距离不近，阮可群的社交恐惧并未被触发，她淡定点头，“好。”
中医科诊室门口的木椅上坐着几个人，此时的光景和两个月前已经大不相同了。当时诊室空得门可罗雀，如今竟也有人排队就诊了。
霍湘露出欣慰的笑容，她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都说中药疗效慢，疗程长，可是只要辩证正确，大多服用几剂之后就会有些好转。这也是为什么会有熟悉面孔的原因，若是毫不见效，怕是也没有人会来第二次尝这味道不算好的玩意儿。
连续接诊了五六个初诊患者，她现在上班时间已经不太有空记录手札了，工作步入正轨之后，她会用中午午休时间或者下班时间来记录病案，遇到一些疑难杂症还会和自己几个师兄师姐探讨一番，若是谁都说服不了彼此，他们就请师父定夺。
霍湘很享受这个过程，这是中医思维碰撞的过程。
而只有自己接触的患者多了之后，她才有跟多机会拥有这个过程。
“霍主任——”邵远志双手叉腰站在霍湘桌前，“师姐——救救我，救救我——”
“怎么了？”霍湘无语地看着他耍宝。
“我手痒。”邵远志摊开双手摆在霍湘面前，“师姐，你有没有觉得我这双手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
“少了银针啊！我都多久没有扎针了……”语气哀怨又委屈。
霍湘被他逗笑了，“今天周一，本周三在文化广场开展‘中医夜市’活动，下午一点我们去开会。”
“好耶！那我去和珍珠说一下。”
仍旧是之前那个地方，两个月前，她揣着不安和期待推开会议室的大门。两个月后，中药渐渐地回到大众的视野，现在，该轮到针灸了。
中医夜市，主要是通过摆摊的行为，对百姓进行免费的四诊咨询，使用针灸治疗一些简单的疾患，同时还有中药代茶饮、中药膳食和中药糕点，以此来宣传推广中医。
这是霍湘想到的推广方案第二步。在目前百姓对中医已有的基础上，在网络上对针灸热议的同时，通过实际手段让百姓切实感受到身体不适的好转。
因为这两个月霍湘对中医的宣传确有实效，领导肯定不会拒绝她的提议，方案拍板决定后，所有后续的措施都得跟上。
霍湘带着邵远志和戴珍珠志气昂扬地走出会议室，他们的前途不再是灰暗无光的，一缕阳光扫开阴霾，她们窥见了湛蓝的天空。
“霍主任。”是宣传科科长姚国琴。
宣传科主要负责医院内部各种政策宣传、文化传播等工作，以此来树立医院精神与形象。
霍湘转过头去，笑容很浅，她还记得之前她被她拒绝了宣传提议。
姚国琴双手放在胸前，十指交叉，“之前的事实在不好意思，主要是每一期发的内容都已经定好了，你这突然说要宣传……”
“我也不好做决定，你说是吧。”
“没事。”霍湘面不改色，表情语气都淡淡的。
“我就知道你不会介意的，这一次宣传我肯定让人给你做好。”
“谢谢你，姚主任，”霍湘听到之后并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这就是她的本职工作，说得好像她需要对她多感恩戴德一样，“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