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15.

    高一课程任务重,月考成绩还没公布,各科的新课已经无缝衔接上了。

    时间不给任何人后退逃跑的机会,他们都只能被它拉扯着向前。

    入校月余,高一学生早已习惯了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忙碌生活。

    这其中,周迟喻是个例外——

    过于优越的家庭条件,让他无法与任何需要依靠努力学习换取未来的人产生共鸣。

    比如,每周一下午最后一节活动课,学生们大多都不出去活动,周迟喻则会换上球衣,约朋友去校篮球场。

    今天球打到一半,有人跑过来说:“咱们月考出成绩了。”

    李江川最先回应那个人的话:“不知道谁会是我们这届的年级第一。”

    周迟喻对月考成绩不感兴趣,但他好奇年级第一究竟是谁,心里隐隐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但还待验证。

    “在哪儿看的消息?”他边运球边往球场边上走,到了那人面前,掌心一翻,灵活将球收至臂弯夹住,“不会是什么小道消息吧?”

    “哪能啊?”那男生从口袋里拿出一沓折叠得皱皱巴巴的纸,“这是从我们班主任那里拿过来的,咱们高一所有人的成绩都在这上面。”

    周迟喻接过去,一页页往后翻……

    李江川则从后往前翻,他率先找到了周迟喻,兴奋道:“迟喻别找了,你名字在这儿呢。”

    李江川从小到大最关心的就是周迟喻的考试成绩。

    只要倒数第一够稳,他就可以做万年倒二。

    周迟喻没空看自己分数,也没看别人分数,他在用目光快速搜索季云珂。

    翻到下一纸,有人用红笔把云珂的名字着重圈了出来,他的目光停留在后面的分数上。

    看什么这么认真?

    李江川好奇,把脑袋凑过来和他一起看——

    数学:150

    语文:138

    英语:146

    物理、化学、历史、政治、生物、地理全是100分。

    李江川睁大眼睛,倒吸一口气,夸张道:“天呐,好恐怖的数字,我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的。”

    终于明白那个红圈标记是什么意思了,有人比他们先找到了年级第一。

    周迟喻把成绩单塞进李江川手里,拨了拨头发,眉骨微扬,愉悦吹起口哨:“不用看了,年级第一是季云珂。”

    他语气笃定,眼含微笑,仿佛考第一的不是季云珂,而是他周迟喻。

    李江川不理解,皱眉问:“迟喻,你倒数第一,怎么还那么高兴?”

    周迟喻仰起下巴,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道:“我同桌是年级第一就行。”

    李江川一脸鄙夷:“嘁,嘚瑟样,你同桌又不是你。”

    周迟喻冷哼一声:“你懂什么,这叫蓬荜生辉,我是蓬荜,她是辉。”

    李江川嫌弃:“一天天乱用成语。”

    “走了。”周迟喻走出去几步,又停下,转身将手里的篮球砸给了李江川。

    “时间还早呢,这就不打啦?”李江川嘟囔。

    “不打了,有事。”周迟喻把手揣进口袋,脸上的笑快要溢出来了。

    “你能有什么事?”

    周迟喻头也没回,手臂举起来,食指转着圈朝天空比了个数字一。

    他要去给季云珂报喜。

    考了年级第一,小伏地魔指不定要高兴成什么样,光是想想,他都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一路疾步,穿过长廊,走进教室,环视一周,发现季云珂不在。

    六班的程应礼来送数学小练,周迟喻察觉到不对劲,扭头问自家妹妹:“季云珂呢?”

    周景仪说:“刚被班主任单独叫出去了。”

    “叫她做什么?”

    “好像是让她回家,我没来及问。”

    “回家?”周迟喻低头瞥向云珂的桌洞,书包居然还在……

    这么着急走?书都没拿么?这也太不季云珂了,他隐隐有些不安。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程应礼送完作业要走,周迟喻上前叫住他:“你刚从哪里来?”

    程应礼还没忘记上次在食堂抢座位的事,他暂时不高兴理周迟喻。

    周迟喻才懒得管他高兴不高兴,用力拍上程应礼肩膀:“喂,没听见?我问你话呢。”

    程应礼肩膀隔开周迟喻,不悦道:“办公室。”

    “你刚看到季云珂了吗?”

    “没有。”

    周迟喻的眉头越蹙越紧……

    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短发女生,她和程应礼是发小,见了他,免不了聊上几句:“哎,我们数学课代表家出事了,应礼,你得当两个班的数学课代表了。”

    周迟喻听到这话,立马问那女主:“季云珂家里怎么了?”

    女生斟酌措辞道:“好像是她妈妈下班路上出了车祸。”

    “你怎么知道的?”周迟喻后背突然开始冒汗。

    “我刚去上厕所,听到顾老师和马老师在门口讲的,应该……”

    女生话没说完,周迟喻已经走了。他回到座位,俯身到书包里翻手机,心里太急,抽屉里的东西被他拽出来洒了一地。

    周景仪听闻云珂家里出事,也是一惊。

    手机开机后,周迟喻立刻给季云珂打电话,但是没人接。发消息,也没人回。

    “什么时候走的?”周迟喻问自己妹妹。

    周景仪面露担忧:“大概有半个小时了。”

    半个小时前,他打球正开心……

    早知道今天不去了。

    周迟喻低头抓起车钥匙,冲周景仪说:“晚自习帮我请一下假,就说我肚子疼要去医院。”

    “你去哪?”周景仪不放心追问。

    “去季云珂家看看。”

    “你知道她家在哪?”

    “不知道,先出去再说。”周迟喻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后门口。

    骑车到西门,听到了放学铃声。

    他吸进一口气,赶在人群前面骑车出去。

    周迟喻心里想着要去找季云珂,可是他根本不知道云珂家的具体地址,只知道是在永平巷。

    车子停在永平巷口——

    他无数次和云珂在这里告别又遇见,但一次也没有走进它。

    他曾傲慢地觉得这里连接着伏地魔的家。

    车头一转,骑进小巷,映入眼帘的一切都让他怦怦然——

    房子一幢连着一栋,白墙黛瓦,葱郁的爬山虎,随处可见的重瓣月季、还有偶尔探出院落的三角梅,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这里是伏地魔的家?

    傲慢与偏见是元凶,他因为傲慢,从未真正了解过季云珂。

    他想起那天晚上,云珂用一种轻松语气和周景仪说:“也就三百米。”

    车子骑出去几百米,他看到一处小区——上个世纪末的老古董。

    他觉得季云珂的家就在里面,但具体哪栋、哪户不知道。

    这小区甚至没有物业。

    车子丢在楼下,他径自步入光线昏暗的楼道,然后开始一家家敲门——

    “您认识季云珂吗?高中生,长得挺漂亮的。”

    “请问您知不知道季云珂家住哪儿?”

    “季云珂在不在这楼里,成绩特好。”

    ……

    他连着敲了十几户人家,都没找到认识云珂的人。

    手机在口袋里响起,周景仪在那头说:“哥,我刚去给你请假,顺便问了班主任,云珂没回家,她去了省人医,她妈妈叫梁小青,你去医院急诊处找。”

    周迟喻稍微松了口气,跨上车,猛蹬脚踏,往省人医赶。

    入秋以后,落日时间比夏天变早了许多。

    太阳收起最后一缕光芒,夜幕降临人间。头顶的彩色流云变成了灰暗色,风很冷,不断往衣领里钻。

    省人医的急诊异常忙碌。

    周迟喻问过人,知道云珂妈妈被到了手术室,送诊护士还没回来,前台护士这里暂时查不到准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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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息。

    省人医门日均诊量超12000人次,手术室不是一两间房子,而是一整栋楼。

    在这里,没有送诊护士的指引,想短时间找到某个病人还是挺费事的。

    周迟喻从一楼开始,一层层往上找。

    电梯难等,他从环形连廊一头走到另一头,再沿着台阶往上爬。

    如此往复,终于在八楼看到穿着校服的季云珂。

    心里坠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周迟喻弯腰,扶着腿大口喘气,他跑了太久,这会停下来,脖子脸上都是汗粒,腿上的神经突突跳动。

    云珂抱膝缩在长凳上,无助又乖巧,像只皱巴巴的流浪猫。

    周迟喻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张无形的网包裹住了。

    他朝她大步走来,鞋底摩擦地板砖发出窸窣声响。

    云珂一直盯着对面手术室,根本没注意。

    到了她面前,周迟喻才压低声音喊了她一声:“季云珂……”

    云珂连忙站起来,错愕地看着他问:“你……怎么在这里?不上晚自习吗?”

    “请假了。”周迟喻边说话边找纸巾擦汗,运动让他的脸颊变得有些红。

    “请假?”云珂蹙眉,依旧不明白。

    周迟喻丝毫没有掩饰心意:“我想过来看看你。”

    刚刚站得远,看不清楚。这会儿离得近了,周迟喻发现云珂眼眶通红,睫毛湿漉漉的沾在一起,她在这之前应该哭得挺厉害的,两只眼睛都肿着,灯泡似的,说话还带鼻音。

    周迟喻咽了咽嗓子,心口划过一阵抽痛:“坐着说吧。”

    云珂点头,与他并排坐回椅子里。

    周迟喻小心询问:“阿姨情况怎么样了?”

    云珂背脊僵住,良久才攥紧衣角缓缓开口:“情况不太好,医生说保守治疗如果不行的话,可能需要截肢……”

    她越说声音越低,到了后面,声儿都没了。

    周迟喻侧眉,见她正垂着脑袋用手背抹眼泪,后背一抽一抽,哭声都克制着。

    “你爸爸呢?”他很难形容自己心里那一瞬间涌起的感受,闷闷的、胀胀的,仿佛被铅块捆绑着坠进了水底,“他怎么没来?”

    云珂吸着鼻子,低低地说:“我爸爸早就不在了。”

    “对不起……”周迟喻鼻头一酸,想扇自己的嘴。

    “没事。”云珂低着头说,“我早就习惯了。”

    “你家还有其他人在北城吗?”周迟喻问。

    “没有。”云珂把脸埋进膝盖,低低啜泣起来,“老天好不公平,我妈妈明明已经吃了好多好多苦了。”

    那一刻,周迟喻觉得自己蠢爆了,因为他搜肠刮肚找不到可以安慰她的词语,反而惹得她再度落泪。

    云珂继续抱膝坐着,长发从她耳朵后面落下来,垂在脸颊上。

    周迟喻差点伸手替她把那缕头发拨回去。

    过道里越来越安静,时间像是被造物者按下了暂停键。

    九点钟,八楼的手术室相继黑了,家属、病人、医生、护士全走光了,只剩梁小青还没出来。

    周迟喻想起什么,扭头问云珂:“你吃晚饭了吗?饿不饿?”

    云珂摇摇头说:“我没胃口,你先回去吧,不用在这里陪我。”

    周迟喻起身去了一楼。

    医院食堂这个点没有饭卖,定外卖时间又太久。

    他在自动售货机上买了面包、牛奶和水,重新上楼来寻云珂。

    “你怎么又来了?”云珂见了他有些惊讶。

    少年的眼里满是局促与担忧:“我……我十点钟再走。”

    “谢谢你。”云珂勉强挤出一抹笑,她吃了几口面包,喝了大半瓶水,才想起问他,“你是不是也没吃晚饭?”

    “我没事。”他其实挺饿的,今天运动量有点过。

    云珂掰了半块面包递给他:“你也吃点。”

    周迟喻接过面包,吞了吞嗓子说:“季云珂,你需要肩膀吗?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