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最后修罗场
随着异种?天道的?陨落, 凌厉暴雪,突然而至,纷纷扬扬覆盖了万界域宗。
诸天神佛皆是一惊。
佛世尊容雪诗却是心有所感, 佛眼看向那悬龙庙的?深处, 天从那鲜红到近乎乌暗的心巢里走了出来, 那漆黑闪亮缎子般的长发蛇辫又一次被雪淋透,发卷盘曲,镀着水银般的?色泽, 当她抬起双眸, 那冷翠色的淡金竖线蛇瞳变得越来越淡。
好像。
容雪诗忽然想起了仙圣月宫的那一双水镜般的?月眸,它?入了情海, 变得柔情和缓, 如清泉一般汩汩流动。
阴萝却是与?之相反,她眸色越浅,情绪就越淡。
“是我天帝主的?情天禁录!”
有尊者?低低说道。
他们当中有些人?已在无量海洲领教过一回?, 知道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感, 又在大雪覆盖的?那一瞬,迎来全然忘记的?寂然与?空旷, 幸好那一次的?情天禁雪对付的?是初代永劫容雪诗,如今的?佛世尊薄伽梵,他们只是被余震扫过, 修养了数月就恢复了正常。
而这?一次天帝主的?情天禁录又对付是谁?
魔域战场。
原道大母魔碑见到这?一场旷古般的?清雪, 陡然警惕起来, “情天不伤禁录?你?家那位又想干什么?不会也想把你?搞得失魂吧?”
阴萝登鼎本世代的?高位, 她的?功行与?功法也为周天所熟知, 大母魔碑更是倒背如流,预防她随时突击他们魔域, 它?辛辛苦苦攒下这?一份家业可不容易!
练星含同?样是抿紧了薄紫唇,脸色难看,“……她敢?!”
他到底是没多少底气的?,那小混账什么混账事儿干不出来?练星含有些不安地询问?,“大母,她是不是怪我没有去神天抢婚?让她很没面子?”
他也是知道的?,这?些帝姬王女长着矜贵的?身子,高傲的?脾性,嘴里说着不要,但?极为享受着男人?的?追捧!
尤其是这?种?抢婚的?情节,来的?人?越多,就越能证明她的?份量!
先前不就有个流落在人?间王朝的?玄灵帝姬,被迎回?了下域天,因为古怪精灵自强不息的?性子,也是颇为受宠,不过因为赌气,她选了不喜欢的?表哥成婚,合契当天被她招惹的?男人?都来抢婚,她竟是高兴坏了,还?真跟其中之一的?男人?跑了!
那男人?还?是个人?间混账,专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儿,用了几根狗尾巴草就哄到了玄灵帝姬,在肮脏的?马厩就跟他没日没夜厮混起来,更被当场撞破。
玄灵帝姬执意逃婚,其父其母当场震怒,剥去了玄灵帝姬身份,永世流放疆梧荒道。
那男人?则是被斩得魂飞魄散,哪怕玄灵帝姬哭着说自己怀有他的?孩子,也没能阻止下域天的?雷霆立威。
下域天不缺帝姬王女,缺的?是底蕴跟名声,特别还?是在内外?战场开拓的?期间,上中天域女君们都在建功立业,他们下域天却陷入这?种?帝姬为了情爱抛却族阀荣光的?丑闻,无形就在消耗他们的?气运!
出息的?天之骄女如雨后春笋般拔节而起,这?样的?颠女不要也罢!
“那倒不至于。”原道大母魔碑道,“你?家元幼平看起来是能把人?强行压进洞房的?。”
她还?需要逃婚?
怕是逃婚的?是你?们这?群没出息的?男人?!
魔碑又说,“你?跟了她那么多年,还?不知道元幼平是什么坏东西吗?”
唉,它?也就敢这?样暗戳戳骂几句了,当面它?是不敢说的?。
“她连情劫都能破开,怎么会愿意去跟那凤皇合契,再度绑紧自己?定?是憋着坏儿呢!你?没看到吗,除了那头妖狐,其余人?兵马未动!都等着呢!”
不然按照那一群家伙的?战力,早就闹翻天了!
看看现在那凤皇陨天的?下场,就知道他们魔宫不去抢婚是明智的?!
但?这?一场雪落得太盛,太亮,也太慷慨了,练星含从内心深处就觉得不详,他抬手抚紧自己精瘦平坦的?小腹,迫切地希望这?块腹肉里能再长出元幼平的?骨肉,那她会不会为他多停留久一些?
而魔碑看他这?个紧抚小腹的?动作就头皮发麻。
好吧,虽然它?也没有头皮,但?是——
“够了吧?莫要再生了!”
有那俩活祖宗姑奶奶就够了吧?再添一对混世魔王,它?这?碑母还?用活吗?
情天禁雪覆盖周天,众神天尊只觉得念头澄澈,心性空明,对付起异界魂种?愈发得心应手,感受最深的?当属妖魔两道,他们修的?是恶瘴欲山,常年都徘徊在怨煞之巅,心魔也如影随形,如今竟也有隐隐脱出桎梏的?舒畅。
妖魔两宗又惊又疑,难道天道也想要引他们入佛门?
他们知道今时今日,是神道天道为尊,他们妖魔圣朝不得不曲首,可难道以后诸天都得改成吃素的?吗?!
“咚!咚!咚!咚!”
神天之上,大雪纷飞,炎火坠落,响的?是阴萝特有的?龙潮战鼓。
神天之下,战局沸腾,金戈相接,是诸天那近乎压倒般的?胜利。
阴萝却罕见没有插手,她出了血巢之后,独独坐在那一座枯败的?凤凰台上,竟是冷眼看着苍生自救这?一场。
都说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从前的?阴萝是嗤之以鼻的?,她从出生时起就知道自己要抓住什么,她要风光,她要权柄,她要她之名通传神天圣朝大地,要众生万灵畏她敬她听从她!
她来当世,就要做那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传说!
但?当她受过亲离众叛诸天不救的?失落,经过神坛跌落信仰崩塌的?绝望,领略到人?王仙皇天帝的?巅顶风光,也一程程走?过万里山海飞雪炎天后,阴萝逐渐觉得有些东西并非那么难以得到,也并非那么难以割舍。
待她修持了极乐情道,那情爱更如丰盛的?华筵,让她取之不尽。
他们就像蜜糖一样,将她身心都包裹起来,要让她软融融甜蜜蜜化在其中。
那么,我要为这?些留下来吗?
留下来,我就是此天的?唯一帝主,我坐高台,我掌众尊,苍生万民也会将我恭敬供起来。
阴萝甚至可以想象到,未来的?他们会怎样为她争风吃醋,使出浑身解数来求得她的?爱,更求她的?子嗣,周全他们的?漫长等待,她唯一不确定?的?是郑夙的?傲骨,他会不会为她妥协。
但?情欢如朝露易逝,她更想要她的?永恒不败之业!
当细细碎碎的?雪绒掠过脸庞,阴萝额心的?那一条邪异厄线消失不见,眼下的?两枚红痂情痣也随着雪水化去,好似一尾半透明的?冰绿泪翅儿。
她再睁眼的?瞬间,天地枢机倏然贯通,邃丽虚空之中漂浮着一扇万丈庞硕巨门,无垠寰宇浩荡的?气息流淌进来,比生门更辽阔,也比死门更壮丽。
不知名的?歌谣流浪到阴萝的?耳边。
魔种?起先还?很疑惑,“大母,天道还?要渡劫吗?”
“等等,不对,这?——”
他眉眼骤然变紧。
“是超脱因果!”
魔碑同?样露出惊色,“她难道是想……?”
“元幼平!元幼平!——天道!天道!!!”
魔种?飞身渡到了凤凰台,他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直直冲进她的?怀里,双臂将阴萝的?胸腰抱紧,嗓音因为害怕而变得尖锐阴娇,“你?要去哪?你?要去哪?!元幼平我告诉你?你?哪里也别想去!你?只能在这?里!只能在这?里!”
他一遍遍重复着,强调着。
“你?这?此间天道,你?该庇佑此间的?,你?该永远在这?里的?!”
“元幼平!你?睁眼看看!这?里才是你?的?起源地!你?的?故乡!你?要舍了它?了吗?你?要——”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庞上,哽咽着,“你?要舍了我吗?”
泪珠像是一朵朵精巧的?小玉兰花,晶莹粉润的?,颗颗滚落绽开在她的?掌根。
“唉呀。”
阴萝顶起掌根,擦拭他的?眼泪,“你?怎么老哭呀,万古魔种?欸,一点出息都没有!”
练星含却是越哭越凶,指头压着她的?冰绿冷凉指甲,小蛇一般钻进了缝隙,他尤其喜欢与?她紧密抵着的?姿态,像是每一次的?欢海他都要与?她密不可分,痛与?爱是同?时贯穿魔魂的?
“元幼平!要不是你?招惹我,我日后肯定?出息坏了,我能屠尽神佛炼尽轮回?你?信不信!你?凭什么,凭什么惹了我,你?又,你?又不要我。”
这?小滚刀肉居然说,“你?瞧,你?瞧,你?就是没出息,我不要你?又怎样,会天崩地裂吗?唉,你?都杀了那么多的?系统,难道学不会他们那一套火葬场吗?现在的?娇美小寡夫可是很受欢迎的?!”
“不要!不学!”
练星含厌恶至极,又含紧她的?腰,她的?个头实在太娇矮了,他得像猫儿一样高高弓着背,才能将脸窝到她的?颈窝。
“我不会找其他女人?刺激你?的?,我讨厌她们碰我,元幼平,我是你?的?,从头到尾都是你?的?!”
阴萝摸着这?奓毛的?猫儿,“知道啦,乖乖。”
她难得这?样唤他,魔种?有些受宠若惊,他忍不住分开紧密纠缠的?身体,低头看她一眼。
但?她却在看那一扇虚空巨门,翠冷瞳跳动着某种?深不可测的?欲望。
炙热,且强烈。
白衣魔种?愈发不安,阴冷苍白的?手掌捧起她的?脸,哀求道,“别看了!元幼平!我求你?别看了!那没什么好看的?!你?看看我,看看我啊,我难道不比它?真实吗?我是你?可以触摸到的?,元幼平,你?摸摸我!”
从初见到如今,他身量高了,容貌也长开了,还?为她繁衍了子嗣,但?元幼平却好像永远都没变。
他记得她幼时第?一面,五岁的?女童王姬一袭红长衣,耳侧带着一枚漆黑玉京子,当幼童们还?在春风纸鸢的?稚嫩里,她已经掌起了刀剑王道。
他也记得她年少第?一面,在元武阙,她骑着血红骏马,蛮狮小腰爆着悍劲儿,双足蹬起那华灿的?金鞍,星摇月落般令人?炫目地驰来。
她总那样,少年般意气满怀。
她总那样,好似那盛世万朝她唾手可得,就绽放在她的?狂烈马蹄与?描金红袖里。
他更记得在夏日宫殿里,花梨冰鉴袅出清凉细丝,元幼平已成国中少主,胸颈前戴着一副万寿无疆的?银翡翠双长襟,洁白小耳也荡着一对镌刻万年吉庆纹样的?雪珍珠流穗牌,在那炎炎的?光影里,她吹凉热茶,倾过身子喂他。
他记得很多的?她,她穿过什么,戴过什么,吃过什么,骂过什么,他总是将这?些记忆掰碎了又拼凑,他反复地追寻她喜爱他的?蛛丝马迹。
情路漫漫,他总有那么几分希冀,她会为他改变。
此时,练星含悚然听见,“可是乖乖,你?不觉得,未知的?,才是最美吗?”
她着迷望着那座巨门。
她低声说,“乖乖,听见了吗?它?在唤我,呼唤永恒的?孩子。”
“你?听错了!!!”
他猛然捂住她的?眼,内心急躁如烈火焚烧,偏偏又难以摆脱,这?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气急败坏,调子愈发嘶哑阴暗,“元幼平,你?是听不到人?话?吗?别看了!别看了!也别听了!”
但?他到底软弱,他死死抱住她,又换成了乞求。
“元幼平!别看!别听!别去!只要你?别去,我什么都应你?啊。”
尽管耻辱,尽管不甘,魔种?还?是咬着唇道,“我很介意他们,但?是,元幼平,我愿意的?,只要你?别走?——”
他闭着眼,强忍着那汹涌的?恨意与?妒火,但?那一股主动羞辱自己的?眼泪到底是流了下来。
“只要你?别走?,我可以跟他们一起,一起,伺候你?。”
他还?是踏出了这?一步。
可他能怎样?他要挽留她啊。
“喔?真的?吗?你?受得了喔?”
虽然阴萝嘴上说着一起来,但?她的?每一段风月都是专心专意的?,从不会乱沾旁人?,哪怕是被她羞辱极致的?魔种?,也没试过三人?行的?,这?也是他对阴萝一直藕断丝连又割舍不掉的?原因,他总有那么一种?错觉,元幼平只是贪玩罢了,她还?没有被调教好,她本性是纯粹的?,还?是有一丝钟情的?可能。
那么这?个可能为什么不是他呢?
魔种?咽住那潮水般的?委屈,他想摇头,想歇斯底里,他受不了,他也不行!
但?他像没喝到奶的?小猫一般,委屈极致,呜咽着说,“我受得住,我受得住,元幼平,留下来,好吗。”
“好——”
她那单字一出,他就惊喜抬眼,泪水晶莹纷飞,哭着扑进她怀里。
阴萝亲昵捏了捏他的?颈,这?小毒蝎的?骨头就软了,瘫在她的?身上,贪婪地汲取着她发丝,肌肤,骨头里的?香气,他是真想钻进去,钻进元幼平的?血里,肉里,他不相信她会真的?无情无义,她总有一块地方是暖的?,可以温着他的?。
但?她伏在他的?耳边,轻轻呵了一口气,“魔种?,你?怎么总是这?么好骗。我不是说了嚒,由始至终,我都不爱玩救赎游戏的?。”
皇极天!
胭脂夜!
爱欲王座镇我爱魔!
三千神国,万顶王座,阴萝独独挑了这?一座来镇他,只因为这?顶王座因情欲而生,胭脂夜色般瑰丽,极像魔种?的?唇色,又冷又艳,于是从那胭脂王座之后,又铺出三千丈的?玫瑰色绸带,迅疾捆住他的?头颈,肩胸,腰腿。
练星含倏然一颤,眸心震碎流波。
“……你??……你?!”
阴萝往后一退,冲着天穹爆冲而去。
“元幼平!!!”
练星含毫不犹豫,纵身扑去,也疯狂追着她的?身影,而他追出三千丈的?雷霆天地,那勒住他脖颈的?玫瑰绸缎陡然收紧,拽着他的?头颅动弹不得。
“——放开!放开!放开我!元幼平!!!”
他暴烈挣扎着,撕心裂肺叫着,喉骨被玫瑰绸带寸寸勒断。
“呃!——呃!啊啊啊!!!”
颈间血色渲染,如万只冥蝶一起殉情,直到再也发不出声。
“没有用的?。”
阴萝回?头了一眼,“除非你?从现在起,就对我断情绝爱,否则你?绝逃不出去。”
“呃!呃呃呃!!!”
那双美貌异常的?漆鸦瞳泪水蔓延,有怨毒,有憎恨,但?更多的?是爱与?痛交加,他手腕也被往后扯着,红痂一圈圈绞紧,只能艰难抬起手,用指尖写着。
留下!
求你?留下!!!
她却不再看他,继续掠向天廓,也就在她回?头看魔种?这?一瞬,清朗的?天色被一分为二。
左极天海挂着一轮黑月,仙圣月宫大袖翩飞,清淡飘然,手里还?提着一盏长耳茸茸的?兔子灯。
这?位年长古板的?师尊并不爱笑,此时也冲她绽开了清淡温柔的?笑颜,几乎是哄着顽皮孩子的?语气,“你?才三千岁,还?不急超脱因果,离开此间,来,跟师尊回?去吧。”祂还?提了提那兔耳朵灯,有些羞赧,“这?是吾新作的?,你?瞧瞧,好不好看,喜不喜欢?你?……要不要?”
据说某个神天习俗,同?看兔子灯就等于同?意兔子抱窝。
你?看,这?尊清冷仙人?本是正颜厉色的?,大袖也穿得严谨禁欲,偏是提了一盏求你?抱窝的?兔子灯,你?只需往祂那耳边,颈侧,遛一圈儿眼神,就能把祂看得羞赧通红,冰雪薄肌透出薄薄的?惹人?怜爱的?粉意。
饶是阴萝修极乐情道,也难免恍神一瞬。
她这?师尊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能把她荤掉!
而右极天海却是一座宝铃梵天,底下是一片红莲与?白兰交错的?香水海,华艳与?圣洁纵横,佛世尊就踏足其中,他也没有掩饰真身,就扬着那一根软蓬蓬的?血红狐狸尾,撑着那铃铛红伞,笑吟吟望着她。
“施主,仙圣月祖说得对,你?不必这?么急超脱众生因果,还?是缓一缓再进去吧。”
阴萝则是轻哧。
“缓一缓?你?们要我缓到几时?现在是最好的?入门时机!你?们却想要缓到我这?颗冷硬心肠被你?们的?柔情焐热,永远停在这?一界吗?”
这?位被众生爱着的?天道更是不客气发着脾气,“你?们爱我,就是让我停在原地,踮起脚尖,乖乖被你?们吻吗?那我与?那些普通爱者?有何不同??那我为何还?要修这?天道之身?”
他们彼此皆是沉默一瞬。
师尊老祖凝视着她,吐出冷雾,“太快了,你?太快离开我……们了。”
她总是这?么迅疾如雷电,把他们都打得措手不及。
容雪诗哪怕成了佛世尊,那股妖狐的?本性还?残留着几分,语气泛着凌厉,“你?初晋天道,就要进这?超脱界门,万一出现意外?怎么办?”
但?天却说,“天地与?我并生,我与?天地同?死,有何不可?”
虚空巨门的?开放是有时限的?,在这?么短短一刻,它?已经遁离了九千丈!
阴萝眼尾也曳起冷厉之色,“不让是么?那就休怪我不念旧情出手了!”
“那就——”
她双手击掌,周身萦绕玫瑰色闪电,拔出阿修罗天道剑,“修罗!战去!”
“师尊老祖!请你?试一试我的?修罗天下!”
上我青冥之巅!下我血狱之渊!
天高与?深渊,青冥与?血地,从骨冷色的?剑刃光影里踏至纷来,张悬素双足之下那一片黑月潮海被阴萝横劈开来,激流巨浪涌动,溅湿祂那一身罗浮照月衣,阴萝贴身刃刺的?时候,锐厉的?目光很自然就被祂胸膛那红梅之色夺走?。
她:?
猝不及防就被喂了一把樱桃?
等等!她这?古板师尊是修了魅魔道吗?
张悬素似乎知道她的?心头所想,闪电出手擒住她手腕的?同?时,唇齿热气逸出,“吾,修的?从来都不是无情神道,而是有情道,裙裙,你?还?不懂吗?”
祂的?有情道是单途的?,只为一人?的?,因而对众生无情,才会被她错认成无情神道。
阴萝竟点头,“师尊,我懂的?,你?想要我。”
张悬素脖颈微红,月神瞳荡起柔情,“那你?……那你??”
“我?”
阴萝扬唇,“我同?你?相反的?呀,师尊,我修多情,对众生都多情着呢。”
祂月眸陡然黯然。
好机会!
再出修罗天下!也是剑神天下!
我再劈有情月观!
阴萝陡然走?转剑锋,趁着张悬素失神一瞬,又是当头直劈,她的?身后同?样升起了一座凌悍血月神国圣境。
双月争锋,澜澜璨璨,众生都近乎失明一瞬,阴萝却是趁着张悬素避开的?瞬息,纵身越过,骨剑如天水澄净洗过,迅疾刺向祂那并不设防的?后背心,爆开剑神天下的?光阴一剑!
“刺啦!”
刺破血骨的?瞬间,阴萝的?手腕也被祂拉着,竟是以伤换伤,将她囚进月笼!
张悬素并未感到一丝喜悦,祂微微蹙眉,去摸她的?心。
果然!
祂骤然抬头,阴萝的?真身已如流星,她毫不留恋,横跨九万丈,直追着超脱界门而去。师尊老祖抱着这?具替身,眼圈一红,“裙裙!你?不要师尊了吗?你?说过的?,要做师尊的?月宫小新娘!”
而祂迎落的?是小徒弟那掷地有声的?话?,“情债肉偿,我已偿了,师尊老祖就休要阻拦,容我高飞一场!”
真身爆冲的?中途,阴萝裙摆一扬,被迫止住。
容雪诗似乎早有所料她能脱逃出左极天海,祂也延伸了九万丈,就在界门之前,远远等着她来。
阴萝轻蔑一笑,“世尊!师尊拦不住我!你?亦拦不住我!这?诸天世代,神魔妖佛都好,无人?可拦我!”
“徒劳无功,世尊何必!”
容雪诗轻叹,捻着天意子,“施主,我知道,但?不拦这?一场,我不甘心,我不想放施主走?,你?去你?的?山高海阔,我在我的?无人?地狱。”
“佛也会相思成疾?”
“为何不会?”
容雪诗站在香水海里,祂手腕戴了一串玉兰花,细腻又洁白,“我只是不能靠近你?。”
“是么?”
阴萝笑得张扬,她双耳垂下两根长长的?孟章神君带,青绿底,苍龙章,让她的?俏媚眼眉又多了几分凝肃的?冷光。
“既然不能靠近,那我就请世尊,尝一尝我这?胜压人?间,万千情意!”
“出家人?亲不了嘴,那就吃个味儿!”
她旋裙转动,修罗情剑如同?一道挽天白练,横跨天宙,剑芒爆射之际,点点寒星染上众生情意,恰如千树万树桃花盛开,一枝枝春花钉遍了佛陀的?周身净土,霎时就成了一座烂漫春山。
胜压人?间万般情,唯我一枝最长欢!
这?是阴萝从与?我长欢花得来的?通天灵悟,用来对付这?以情入佛道的?天狐佛最适合不过!
阴萝冲这?狐狸世尊恶劣一笑,“哪,世尊可要看准了,这?众生情意漫山遍野地开,唯有一枝是独属于我的?,你?若碰错,出家人?可是要万劫不复的?!”
说罢,她再度拔天而起。
背后,是高大俊艳的?佛陀的?幽声,“施主,你?的?众生,就在你?身后,你?却要,一去不归了吗?”
她回?佛陀,“世尊,天宇之外?,永夜悠长,我破道之日,众生也当为我贺,何必拘泥于这?一方天地?”
超脱界门,近在眼前!
我之永恒,近在咫尺!
而在那浩瀚界门之前,正侧着一束清瘦漂亮的?腰,听见了破空声,他略微转眼。
阴萝掠近到他的?跟前,接连挡了两尊神道与?佛道,气息还?有些喘,“郑夙,你?也要来拦我吗?”
郑夙道,“你?说呢?”
阴萝还?没说话?,他那白皙雪冷的?指尖就张过来,指腹轻轻揉着她沾血的?颈肉,“脏小鬼。”
瞧见她这?一身为小凤皇穿戴的?婚裙,小哥似乎又有些失落。
阴萝陡然想起了她第?一次濒死的?记忆。
也是进入第?一次循环之前,当时她正弑了兄长天,同?时又被双生咒给夺走?命数,兵魔神郑夙割了血喂她,想通过换血来换命,他一口一口喂,她一口口吐,她从没见过郑夙落泪,但?那一天他的?确是吓坏了,伏在她身上哭得无法抑制。
清瘦又坚硬的?骨头竟像开谢的?冷池梨花,为她清冷薄薄又极脆弱地颤动着。
那副模样她初见,私心觉得,是很美很动人?的?,她到今日都忘不了。
再后来郑夙抱着她回?了一间小屋,又给她施了很多法咒,但?她还?是一天天衰败下去。
最后清醒时刻,也是阴萝最后一次见到月亮,她说闷得太久,想出去走?走?,兵魔神就给她套了一件山阴夜雪的?大氅,背着她走?遍了四界山海。他们末途的?落脚在一处人?间王朝,是很璀璨的?元夜,灯浸水,花侵衣,游人?走?马,情人?依依,阖家团圆。
郑夙还?借了摊子,手指细长灵活,给她捏了糖面娃娃,是很威风的?持枪女将军呢。
阴萝还?兴致勃勃玩了一会儿地老鼠,那银火绕着郑夙直直打转儿,惹得许多女客往他身上瞧。
那晚元夜星桥火树,银花遍天,人?人?都在笑,人?人?都在欢庆,她在郑夙那很瘦很瘦的?骨背上渐渐睡着了,她还?嘟囔着这?把骨头瘦得老磕着她,她不舒服,他得好好养养肉,毕竟她不爱睡床,总爱趴在他胸前休息。
郑夙说好。
然后他抱着她,她抱着糖面娃娃,他烧起了一场山火,陪着她一起殉在这?万家灯火昌盛的?元夜里。
兵器不殉主,却殉情,已是情之极致,所以阴萝很笃定?,不管她做什么,郑夙都是肯的?,哪怕他受不了她的?行事,掉头离开,但?他终会自己回?到她的?身边。
那么多个相伴的?日日夜夜,他心里种?着她摘的?那一把情花,它?娇小却又长久。
他已离不开她。
但?是郑夙,哥哥,你?也教过我的?,雏鸟终有破笼高飞日,扶摇直上九霄天!
而今日,就是我破笼高飞时!
阴萝奔到郑夙的?怀里,很自然抱住他的?腰,仍是幼时雏鸟那般仰着脸看他,“郑夙!郑夙!郑夙!你?干嘛不说话??郑夙,我要走?了,要走?很久很久,你?会哭吗?你?会想我吗?”
郑夙并未言语,只是把她手背抬起,夹取出了那两枚白润华灿的?日月珠。
阴萝一愣,“……你??”
这?是郑夙第?一次循环就给她钉下的?双生共死的?命珠,还?骗过了昆吾天尊等神祇。
郑夙轻声,“萝祖宗,你?不再需要它?了。”
也不再需要我了。
郑夙又稀罕摸了摸阴萝的?脸,“还?喘着呢?你?先调好灵息,哥哥给你?开界天!”
竟又换成了哥哥称呼,细听还?有些疏离。
郑夙松开了阴萝的?小臂,径直瞬现在界门中线。
他那一把峻丽浓盛的?长发用一把小彩珠儿高高扎了起来,背后肩胛骨贴着黑衫,又是薄潇潇的?清冷感,祭出太阿时,他指掐紫微诀,周身气息凌峻漠然,“今日小妹入天道超脱,她还?小,还?请诸位,行个便宜,不要为难她行路。”
从那界门之内响起了似笑非笑的?声音,“不过是一界神主,尚未称天,也敢使唤吾等?”
“诸位这?是要与?我为难了?”
“为难你?又如何?”
郑夙牵唇,薄薄一笑,“那就请,诸位先死,为小妹让道。”
他降手起落,太阿守宫,覆神,镇魔,诛圣,斩邪,又是一场浩瀚繁丽的?乱山残雪夜,从他手背滑落一道血线,顺着剑锋挽出一束红花。
郑夙声色平静,内心早已暗潮汹涌,他遏制住那股濒临失控的?情绪,垂着疏冷的?凤眼,没有回?头看她,“郑阴萝,走?,就现在,不要回?头,更不要回?头看,别惹我留你?。”
但?他没想到,猛一抬头,就抵住了一块光滑的?冷凉的?额头。
那双蛇瞳睁得圆圆的?,把他盯着不放。
郑夙呼吸顿住。
风声呼啸,雷火坠落,在这?周天血腥轮回?的?乱境里,她身负三千神国,万顶王座,无比庞然壮观的?天地法相簇拥着她,腰身两侧坐落着创世日权与?创世月权,恒升又恒落,白昼与?黑夜的?光影在她眼底交错着,也把眼底的?他给镀上了一层靡丽的?华彩。
最初那么一把细细的?、脾气很坏的?骨头,养出了今日的?丰盛血肉。
细雪落在郑夙的?眉心,睫毛也沾染了水汽,薄冷得仿佛一掐就碎,阴萝伸出小舌,舔了舔他那沾泪的?长睫,很快,那苍白的?眼皮晕开淡淡的?粉红。
“郑阴萝,你?在干什么?还?,还?不快走?!”
郑夙被这?小混球的?湿舌头舔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阴萝抱着他颈,“郑夙,你?生气了,那你?会来找我吗?我跑得很远很远,你?会找到我吗?”
郑夙道,“不生气,不会,不找。”
阴萝歪头,捧着他的?额,轻轻落下一吻,“我等你?来喔。”
郑夙静止一瞬,也轻轻推她的?手,呼吸很轻,似雪落了千山万重。
他嗯了一声。
“去吧,别迟了,你?的?光阴循环了三次,太旧了,它?不值得你?留恋,你?很该往前走?了。”
“那我走?啦,别太想我。”
阴萝入那座浩大无边的?超脱界天前,还?很孩子气回?过头,冲着郑夙扮了个俏鬼脸,沧溟漆黑帝珠冠披落一抹寒金色的?曙光,遮掩着背肌雪地,她又翘起指根,挽着冰青金花臂带,镯声泠泠,朝着座下众生万灵提了提冷绿翡翠的?裙摆。
不低头,不折腰,不拜高台,只是婉转盈盈一摆。
“郑阴萝,谢过众生爱我一场!”
更谢我,千万次,救自己于水火风雨深渊里!
天歌浩荡,风光耀丽,传颂她天真烂漫的?笑声,“诸君同?道,万古独尊,我独占鳌头,就先走?一步啦!”
万界众生爱海如沸,天却不再回?头。
此后,日月随我起落,天权与?我永伴,经传诉我创世浩瀚!
此后,你?见高峰是我,见沧海是我,见世代万万朝亦是我!
不求美人?多情,折落我膝,唯愿长生不败,天为我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