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映禾去谈判的这一日,赵行之便去了许且的署衙。
县丞的署衙可称得上是简陋破旧。屋檐落瓦,墙面斑驳,多雨的季节更是爬上一层霉点子,一个破败摇曳的小院子,碎石铺路,零星的杂草从石缝中冒出枯黄的叶,挣扎求生。
屋子门扉大开,远远就能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正坐在窗边奋笔疾书,时不时还拈起一粒豆子放进嘴巴里,享受地咀嚼着。
许且,老家山东,是个直爽开朗的性子,曾经的状元郎,为官半生清正廉洁、爱民如子,一路起起伏伏走到了宰相的位置,却因当年的“云岗冤案”为好友向延据理力争而触怒天颜,被陛下鞭笞,这些年倒也乐得其所,竟不愿回京了,一直辗转各个小县做县丞,此生惟愿:一生渺渺融乡野,不争功名却心安。
想起老大人的心愿,赵行之不免顿住了脚步,这位曾经是他的启蒙恩师,为宰相的那几年带着赵行之和当今陛下读书明理,师徒感情颇深厚。如今老大人对朝廷失望,对百姓热忱,对向家愧疚,不知还是否愿意再见他。
大约是听到了脚步声,窗边的人抬起头,亦是朝他望过来。
四目相对,多年的恩师苍老了许多,隔着十几步的距离,赵行之当即跪下像许多年前一样,郑重地行了师徒礼。
“是……”老大人竟一时不敢相认,“云策吗?”
云策是赵行之的字,是老先生最得意的学生,许且看到那张俊逸出尘的脸,顿时笑开了花,连忙奔出屋子,“是云策,云策怎么来了。”
没想想象中的尴尬,老师还和从前一样,如顽童般开朗,对他也依旧亲切。
“老师,学生来看望您。”赵行之眼中含泪,在看到许且的那一刻只觉胸腔起伏了一下。
老师越发清瘦了,面色更白了,眼底发青,须发花白,一身素衣虽旧却十分干净。
“老师还是终日夜不能寐吗?”
二人相携进屋,许且忙着沏茶倒水,赵行之坐在他的对面。
“云策可的厌食之症可有好转?”
茶水递到面前,赵行之低头笑了一下,“似乎,略有好转。”
“哦?”出乎意料的答案,许且的眼神都发光了,“那可是好事,可是心结解开了?”
那倒没有,赵行之默默摇了摇头,“我此番遇险,还没查到真凶。”
许且点头却不答话,笑眯眯地端起那一盘炒豆放到他手边,“尝尝这炒豆,我特意让县衙的厨师婆娘帮忙炒的,焦香爽脆,年纪大了,就是靠着这一口酒一粒豆撑过一夜又一夜。”
赵行之拿起一颗炒豆,金黄色的黄豆被炒得面上略有黑糊的斑点,吃到嘴里脆脆的,只有一点盐味,剩下尽是黄豆的焦香。
老先生素来爱吃也会吃,只可惜,这些年辗转颠沛,恐怕是难能吃上可口的食物了。
不知怎么,赵行之突然就想起了梅映禾,若是她在这里,老先生一定精神更加矍铄,每日都盼着饭点儿。
这一老一小倒是真的对路,想到这里不觉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云策且把心放宽些。”许且自是察觉到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只作不知,道,“老夫的失眠症和云策的厌食症皆因多思。凡事任其发生,不要思虑过多。”
许且摆摆手,讪笑道:“老夫如今正在尝试改变,吃眼前的,看眼前的,管眼前的,莫要多想,你也不必劝老夫少熬夜,老夫如今熬夜可不是全在处理公事,你瞧。”
他拿出压在一堆卷宗下面的一打纸递给赵行之,十分得意地抱臂看着他,笑而不语。
赵行之接过仔细看过,诧异道:“棋谱?”
许且得意地点点头,“此一生一事无成,若能将此棋谱留下,也算是没白来这一遭。”
许且的棋艺无人能敌,且棋风凌厉、杀气逼人,和他这文弱书生的模样大相径庭,他的棋风也是赵行之最喜欢的,曾经跟着老师学了几年总觉得自己学艺不精,走不出那气魄,为此一直在潜心研究。
简直如获至宝,赵行之将棋谱抱在怀里,刚要比手道谢,便被许且一把夺了回去,“这,不是送与云策的。”
老头儿仔细地捋平根本没有弄皱的纸张,“云策且等等,等老夫写完,也等云策的厌食之症治愈,等你的心结解开,老夫自然双手奉送。”
还是那个小气的老头儿,赵行之倒是会心地笑了,看来老师依然如前,并未有任何改变,这便是最好的。
“那,老师可会答应皇兄再回朝堂?”
许且默了默,瘦削且满是皱纹的大手扶在那一摞高高的卷宗上,“随缘吧。”
这便是遥遥无期的意思吗,赵行之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老师,今日学生来还有一事想问,梅花村村民的籍属证明在几年前洪水中丢失尽毁,到现在仍无下落,整个村子的人哪里都去不了,他们……”
“你怎么会关心起这件事情来。”许且的眼神骤然亮了起来。
“学生被梅花村一户村民所救,蒙人家不嫌弃,住了些时日了。”
许且这才露出笑颜,“老夫正在为此事努力,梅花村风水好民风淳朴,老夫去看过,生长的作物也极好,距离京城又这般近,若是能发展得好,将来必能成为京城的粮仓,何须舍近求远还要花费巨大的物力财力从远远的江南运粮到京城。”
老头儿用力摇了摇头,“只怕这里头有太多的事和人,揪出来会是个麻烦。”
赵行之点了点头,锁眉看着许且。
许且被他看乐了,“晋王殿下放心。”
他用了官称,“老夫定当竭尽所能。”
有老师这句话,赵行之也算是真的放心了。
“这件事还得从陛下入手,赋税得先缓一缓,必得先投入再产出啊,老夫正在写奏折,愿做这个担保人,此事解决,两年内保证梅花村如数交税。”
说着说着,许大人便投入进去,将奏章的细节逐一同赵行之商量,二人斟酌后的改动许且十分满意,捋须笑着点头,“如此,甚好,甚好。”
说完,又觉不对,一转头看向赵行之,“云策向来不问政事,为何会对这梅花村的事如此上心。”
话说到这里,师徒都十分尽兴,赵行之也不打算隐瞒,便直言不讳地将梅九畴、梅映禾兄妹两个的情况和盘托出。
换来的却是许且地哈哈大笑,“老夫当日就看着那个小娘子不同寻常,没想到小丫头这般厉害呢,能得晋王殿下一句称赞,那老夫一定要去见见她。”
老人家眼中闪着精光,灼灼地盯着眼前垂头不语的年轻人,面颊泛起红晕的赵行之嘴角又一次微微上扬,哦,许大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来如此吗?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对于梅映禾,许且是十分地看好,“小娘子人不大志气不小,老夫还真等着她一鸣惊人呢。”
送赵行之出门的时候,许且还特意多问几句梅映禾的事,知道她要去夜市的时候,许且高兴地抚掌,“老夫喜欢逛夜市,喜欢买吃的。”
赵行之笑道,“那老师的炒豆先放下吧,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回头我让佑安给老师送些好吃的过来。”
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是梅小早做的。”
换来许老师的连声催促,“那可让佑安快这点儿。”
下午,梅映禾和小梅准备夜市所需物品的时候,赵行之就要了几份让佑安送去给许大人了。
“伴手礼多准备些。”梅映禾道,“哥哥去买油纸了,等回来多包一些。”
所谓伴手礼便是因为夜市头天开业,买东西人人有份的赠品,里面是梅映禾平日闲来无事做的各种糖果,有牛轧糖、牛乳酥、芝麻糖、高粱饴糖等等,再加上辣条、薯条、江米条各一个,包在一个油纸包里鼓鼓囊囊,再用红线扎口,咦,别提多诱人了。
“就冲着这伴手礼,我也会买。”小梅笑道,“更别说开张的价格这么低。”
梅映禾给了非常大力度的优惠,可谓前所未有,夜市盘子太大,人又多,每天入驻开张的商铺也很多,要想站住脚跟就得先舍得。
铺子前不一会儿就排了长队,都是夜市里的新客,赠品、礼物都是提前包装好的,梅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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畴和小梅负责收钱、登记和试吃,梅映禾仍旧专注做食物,除了馄饨、鸡翅、酸辣粉之外,今日又多加了一份关东煮,各种丸子、蔬菜、肉用竹签串好浸透汤汁,热气腾腾地咬一口顿时心生满足感,这可是独一份儿,且容易操作,卖起来特别快。
入秋的季节,夜间尤其冷上几分,可是梅映禾却忙得一头汗,时不时要抬起袖子擦汗。
这时,一旁有人递上干净的巾帕,和一碗半凉的酸梅汤,梅映禾差异抬头,赵行之道,“隔壁买的,喝了解解渴继续干。”
“谢谢七哥。”梅映禾伸出手想去接过来,可是满手都是油,试了半天也不知怎么去拿。
索性,赵行之拿过木勺,“来。”
他一勺一勺舀起放到她嘴边,看着她喝下,然后再用巾帕帮她擦拭嘴角的汤汁和额角上的薄汗,顺手还捋了一下她鬓边汗湿的碎发。
惹得食客直夸:“小娘子好福气,有这么好的夫君如此体贴。”
梅映禾忙解释:“是我七哥。”
大家又是一阵称赞,“小郎君长得好又温柔,不知谁家的小娘子有这样的福气能觅得你这样的郎君。”
梅映禾笑着接话,“阿婶若有合适的,可帮我七哥寻摸。”
二人调侃不耽误卖吃食,却惹了赵行之一个大红脸。
话题拉开,后头就更热闹了。
“小娘子可曾婚配?”
“小娘子哪里人,怎么有这般巧手,做得这样好吃。”
“小娘子可有什么秘籍,可否传授一二。”
……
梅映禾忙着做吃食又忙着解释、答话,一时还真是有些分不开身,这时,不远处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打头的二人还举了幌子上写“梅小早”,梅映禾看过去,原来是一起做早食的阿叔和阿婶,还有之前买早食的老客。
听到了消息,大家都过来给她捧场了,梅小早摊铺前的长龙蜿蜒到了夜市门口,简直壮观。
其实梅映禾没想着开张第一日就请她们来,毕竟时辰太晚,日后有的是机会。
可是大家还是自发来了,不仅来了还带了礼物,都是些实惠的东西,你送一篮鸡子,他送一口锅,还有送罩衣、头巾的,还有送碗筷、炒勺的,五花八门,梅映禾感动地直抹眼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地做好吃的,请大家吃,可是人家也不白吃,非要付银子,说是开张大吉不能赊账。
一时之间,梅映禾的摊铺前喧嚣热闹盖过了整个夜市,聚拢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一炮算是打响了。
东西好吃,人长得好看,嘴巴也甜,价格也不贵,更重要的是还为其他商铺谋了福利,大家都知道是因为这位小娘子,他们才能跟着一起降租金少抽成,感谢还来不及呢,纷纷凑了这份热闹,过来给梅小早捧个场。
站在一边檐下一直看着的郝政负手而立,皱着眉头拉着脸看着这一切。
路过他身边的商贩、食客们纷纷同他打招呼:
“郝大人,多谢啊。”
“郝大人这是给夜市谋福利了。”
“郝大人好本事啊,夜市往后会越来约好的。”
……
苦笑着回应,一个接一个,打招呼的多了,再看郝大人的一张脸竟慢慢变成了笑模样。
梅映禾忙得不可开交,一个一个的惊喜,让她目不暇接。
“梅小娘子,恭喜开张。”
梅映禾抬头,是文明修。
“文大人来啦。”
文明修送上贺礼,是一对儿可爱的招财娃娃,放在一旁甚是喜庆。
“多谢大人,您想吃点儿什么。”
文明修羞涩地一笑,“梅小娘子还这般客气,总是大人大人地叫,若是不嫌弃就叫我清砚吧。”
“这……”梅映禾觉得不妥,“大人就是大人,这么叫不妥吧。”
“对,是不妥。”
一个声音横空出世,二人皆是一怔。
面前站着一位清瘦俊逸的老者,一身素衣洗得发白,须发花白却神采奕奕,正捋须笑呵呵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