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餐饭吃得很合胃口,赵行之吃了两大碗饭,把一身的疲惫和不耐都消化掉了,整个人也恢复了元气。
盘碗皆空之后,梅映禾露出笑脸,作为厨师生平又很节俭,最是看不得人浪费食物。
这位尊贵的殿下倒是有个不剩饭菜的好习惯。
再一转眼,看到了和一碟子螃蟹面面相觑的赵行之。
梅映禾:……
难道这世上会有人不爱吃螃蟹吗,梅映禾腹诽,一边拿着蟹八件不慌不忙地抠螃蟹吃,一边还要砸一口烫热了的花雕酒,还一边试探他:
“这个螃蟹可是肥美得很,七哥看,膏脂肥厚黄多肉满。”
所言的确不虚,这卖螃蟹的商贩为了拉住一个长期合作的店家,可谓是拿出了压箱底的好货。
可这却把晋王殿下难住了,赵行之从小到大吃的都是剥了壳的蟹肉蟹黄和蟹膏,并不曾留意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扒拉出来的。
再看看梅映禾,一边吃还一边用壳子一点一点拼出一个蟹壳来,当真是绝妙。
“小娘子是如何做到的。”佑安震惊,倒是问出了赵行之的心里话。
梅映禾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我教你。”
话是冲着佑安说的,眼神看得却是赵行之。
蟹子肥美,看着她手里颤黄澄澄的蟹黄、颤悠悠的蟹膏、厚重饱满的蟹肉,还有那琥珀色的花雕……赵行之收回眼神,不语。
堂堂大男人怎么能叫一个小娘子教吃螃蟹,传出去岂不丢人。
磨不开面子跟她学扒蟹壳,这肥美的大螃蟹赵行之今日是吃不成了。
赵行之幽怨地看了一眼专心致志学吃螃蟹的佑安,那小子正觍着脸跟梅映禾学用蟹八件,为了口吃的丝毫不顾面子。
“七哥怎么不吃呢。”梅映禾问,“今日的螃蟹好吃得很,对吧佑安。”
佑安眼皮都没抬,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好吃。”
好吃你个头。
赵行之起身:“本王不爱吃捧蟹,先回了。”
话音落,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独留佑安在座位上愣住了,王爷走了,那他也得走了,可是手里吃了一半的螃蟹怎么也舍不得放下,想哭。
梅映禾赶忙拿来兜子,“拿走,都带走,蘸料和这半壶花雕也都给你打包,还有七哥的蟹,他不吃也给你。”
每人两只蟹一公一母,佑安吃了半只母蟹,梅映禾又给了装了两只公蟹和一只母蟹,这才看到佑安重又露出笑容的脸:
“小娘子人真好。”
望着佑安乐不可支的背影,小梅直摇头,惋惜道:“这富贵人家就是这点儿不好,太挑嘴,这么好的螃蟹都不爱吃,真不知好歹。”
对,就是不知好歹。梅映禾也这么想,“咱们继续,阿十多吃两个。”
一直默默干饭的阿十这才抬起头露出一脸憨厚的笑:“谢东家阿姐。”
酒足饭饱,阿十说什么都不让梅映禾和小梅再动手,一个人麻利地收拾洗刷。梅映禾捧着一杯姜茶直夸他:
“小伙子伶俐又勤快,好好学手艺,将来必定有出息。”
阿十羞红了脸。
下午给阿十买了被褥寝具,梅映禾和小梅一起把院子东南角原先做柴房的空屋子打扫干净,简单用木板搭了个床铺,阿十今晚便算是有个地方能睡觉了。
当晚,梅映禾和小梅一起回了许府住下。梅映禾自然不会忘了给义父带螃蟹和花雕,并着晚上刚炒好的几样小菜,正在翘首以盼的老头儿乐得直拍手,管家说:“大人还有一堆文书要看,可就是不肯去书房,非要等着小娘子们回来。”
没白等,梅映禾亲手将酒菜送上,父女两个聊了两句,许且念着她白日太忙催着她去睡觉,梅映禾这才回了属于自己的住处。
这算是她的一个家了吧,梅映禾很是感慨,竟然能在京城有了容身之地。义父给她准备的是一个单独的小院儿,正房是套间,用屏风隔开,耳房将原先的书房改成了灶房,算是给她量身定制的,里头一排一排隔板和一个一个立柜,用来存储和码放东西再好不过了。
当晚二人洗漱后很快便睡下了,第二日梅映禾起了个大早,管家说大人忙了一夜,才刚睡下,梅映禾和小梅便轻轻出门去,临走交代管家熬些养身补气的粥给义父,说自己晚上还会带来好吃的,管家乐道:“大人是个有福气,能有小娘子这般孝敬他,晚年也是幸福的。”
梅映禾和梅九畴又何尝不是幸运的人呢。
到了铺子上,天色已然大亮。本以为阿十还没起床,少年人贪睡也是正常。谁知门窗已经打开通风,阿十忙碌的身影正在店里擦拭打扫,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见了她们,阿十笑道:“二位阿姐,厨房里的菜已经收拾出来了,想着东家阿姐要用的肉也已经洗了泡了,柴也劈好了,应当是够用的。”
阳光下,少年人的额角渗出汗水,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
多好的孩子,一大清早起来就忙活完了所有的活儿,真是惹人疼。
“坐着吧,阿姐们也没吃早食,我去煮面。”梅映禾撸起袖子就去了灶房。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面就出锅,深赭色的汤底在太阳底下发出琥珀般的光芒,细细的面条上躺着橙红色的溏心蛋、几个小排和青菜,看着就诱人。
三个大碗,阿十的分量最多,还有一个小碗,那是小九的。几人闷头干饭,直到盘碗皆空,一个个都露出餍足的笑。
“东家阿姐,咱们铺子什么时候开张。”阿十问。
其实早就准备好了,梅映禾只是不想让自己太累,所以慢慢悠悠地一点一点收拾些边边角角,“过两日吧。”
看了一眼街上逐渐多起来的人,梅映禾拉着小梅出门去了。
有阿十看店,这便可以说走就走了。
二人忙活一上午,给店里添置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专门用来擦桌子的软布,多准备一些也好时时刻刻保持干净,让食客们看了心里也会更舒服更放心。又买了几盆花做点缀,更重要的是给阿十买了正儿八经的床、衣柜和桌椅,还给他的小屋扯了布做窗帘、门帘,再给少年多添了两身衣裳,整日都要干活儿的人,多几套方便换洗。
梅映禾还不忘买了几本有关吃和食材的书,阿十识字,是个好苗子,梅映禾打算好好培养他。
三日后,好吃食铺正式开张。
门口挂了彩旗和灯笼,义父写的牌匾还蒙上了大红绸子布,舞狮在铺子门口热闹了一个早上,梅映禾特意让阿十在门口发牛轧糖和果子点心,聚拢了好些人。
吉时到,梅映禾拜了财神爷,揭了牌匾又给狮子点了睛,阿十点了炮仗,一阵热热闹闹欢天喜地之中,算是完成了小小的开张仪式。
激动得小梅直抹眼泪,“做梦都想不到,竟然成真了。只可惜你哥哥看不到。”
梅映禾:……
这话听着有点儿别扭。
赶紧抱着胳膊安慰她,“往后会越来越好的,哥哥不在,未来嫂嫂在也是一样的。”
一句话换来了小梅的大红脸,羞涩地甩开她的手忙着招呼客人去了。
这间铺子是梅映禾和梅九畴积攒下来的银子置办起来的,小梅也添了一些,虽说不多可十分救急,不然不能处处这样齐整、周全。所以,梅映禾给了小梅股份,除此以外还有月俸可以领,包括阿十也是有月俸的。
至今仍旧无法适应奴仆和身契的梅映禾,对于干活领工资觉得是天经地义,可小梅和阿十却怎么都接受不了,白吃白住还要拿银子,脸皮怎么能那么厚呢。
梅映禾说得口干舌燥,二人的头依旧摇得似拨浪鼓。无奈,梅映禾只能该做账做账,该分成的分成,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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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就都给他们留着,权当替他们攒钱了。
说到攒钱,这可是梅映禾人生的最大乐趣。不然短短时间内,哪里能置办起这样的产业来。看着眼前窗明几净、人声鼎沸的小店铺,梅映禾心里那叫一个满足,畅想着日后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铺子属于自己的店,更大的店。
因为是开张,铺子里又准备了免费的柠檬饮子和点心果子、零食,所以没到饭点的时候就已经满满的都是人了。
小梅在门口的位子上迎客、收银子、结账,店里头有阿十,少年脸上带着笑,十分勤快地端茶倒水,记客人点的单。他脑子好,这么十几桌客人点菜,他竟然用脑子就能记住。
梅映禾感慨,自己拿笔记都能记错的事在人家那里不费吹灰之力,所以天赋真的很重要,这小子说不定还真是这一行的天选之人。
之前夜市开张,梅映禾做足了宣传的功夫,反倒这一次铺子开张她并没有特意告知。
一来这个地段人流量本就不小,然她的店铺却不大,无须刻意宣传,该知道的日后慢慢都会知道,反而扎堆来了她怕招待不周,慢待了人家。二来,说是开张其实很简单,优惠折扣也只是三日内送菜,其他再没有了。她想做细水长流的生意,这食铺子就得慢慢经营,细细打磨才好。
如今的梅映禾没有了负债的压力,心境也变得不那么紧张,倒是很想好好地研究庖厨技艺。
谁知老客们还是知道了,有人眼尖,一下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迎客的小娘子,奔走相告,大家乌泱泱自发就来了,铺子里头坐不下了,大家就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排队等着。
梅映禾很感激,一头扎进后厨忙碌起来,每桌送一个菜显不出她的诚意,送两个吧。
该花的钱不能省,梅映禾趁着空当儿,又将柜子里存放的菜和肉都拿了出来。原先计算过第一日开张能用多少菜多少肉,这下必须得增加,好在先前多备了一些。
灶房里火力全开,煎炒烹炸梅映禾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叮叮呛呛锅碗瓢勺的声音,滋里哗啦油锅里炒菜的声音,还有浓郁的香气飘散,大厅里的食客越发期待了,大家议论纷纷,梅映禾在灶房,间隙中还能听到前头店铺里传来的热闹的讨论声,人越来越多了。
阿十忙着跑前跑后地上菜,还不忘向梅映禾传递前头的情况:
“门口排起了双队,已经拐到街口了。”
“阿姐的红烧排骨实在太好卖了,几乎每一桌都点。”
“九号桌的客人又加了两个菜,这是单子,阿姐别忘了。”
……
老客不少,新客更多,大家彼此熟悉,等得也不着急,吃着喝着聊着,气氛十分融洽。
可真是忙坏了里里外外的三个人,梅映禾看了一眼小梅和阿十,决定今日下午就得张贴告示,招人,厨子、洗碗工,都要。
“阿姐,咱们的柠檬饮子快没了,我直接给客人上茶了可好?”阿十跑来问。
梅映禾点头,“好好好。”
“阿姐,零食也吃得差不多了。”
“阿姐,又来了一批人,像是刚下职的官人。”
“阿姐,来了几个家仆,问能不能做好了打包带回府中去吃。”
……
完了,梅映禾看着一点一点用没了的菜和肉,食材不够了。
都怪自己,原本想着没怎么大肆宣传,精打细算后就只备下了一天半的食材,这样的天气蔬菜和肉放久了不新鲜了,梅映禾是懂得节俭的。
可万万没想到,才中午这一餐竟然就要用完了。
撩开传菜的小窗帘,梅映禾朝外头看了一眼,完了,指定不够了,怎么办。眼看着肉菜突突突地消耗殆尽,梅映禾心里开始着急,就算现在出去买都没人能腾出手来。
这第一日开张总不能告诉客人:“对不起,小店没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