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吟眼睛上蒙了一条丝巾，走进别墅，沈一狄震惊地瞪大眼睛时，郁钧漠关上了门。
光没了。
席留璎往旁边挪了挪，她听见沈一狄急促的呼吸声。
郁钧漠将康吟带到客厅中央。其余人都大气不敢出，按照原计划，应该由离开关最近的沈一狄来控制，但好几分钟过去，沈一狄都没有动静。
郁钧漠朝沈一狄那边看去。
寂静之中，康吟乐呵呵道：“喂，你们这群小屁孩儿，给我准备什么惊喜啊？还不能看？”
席留璎在黑暗中与沈一狄对视。
她的头发从躲到这里开始就是乱的，现在心态乱了，整个人的状态就更乱，目光无措、震惊、难以相信、复杂，甚至还有惧怕，而席留璎只是平静。
最后灯是郁钧漠开的，彩带是蒋施绝扔的，鲜花是康济送出去的，沈一狄站在沙发边失魂落魄。
席留璎向康济问来康吟的古典喜好，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上圆台，成年的在喝酒，没成年的在吃东西、喝饮料，康吟目光和蔼又饶有兴趣地看她，她弹她最喜欢的李斯特。
她弹时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都在认真欣赏，席留璎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披在身上，穿着简单的黑色紧身打底衫与牛仔裤，肩宽腰细，臀欲腿长，坐在那儿恬静又美好，流水般的音乐从她指尖流出。
曲子弹完，康吟喜出望外，让席留璎再来几首。她紧接着又弹了肖邦和舒伯特，康吟高兴的不得了，拿着手机来加席留璎的微信。
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蒋施绝依旧不在乎，郁耀清依旧看沈一狄黑脸的热闹，康济则耳根通红，沈一狄看见了，她皱着眉，不知道他红个什么劲儿。
加上微信，康吟觉得自己找到人生中第一个知音，拉着席留璎喝酒，康济一直在劝，说席留璎还没成年，不能喝酒，剩下几个二十岁出头的哥哥姐姐都在看热闹，时不时附和着康吟，说喝几杯没什么关系。
席留璎被喝醉的康吟搂着肩，酒杯就蹭在她唇边，身边一堆人起哄她喝一口，她勉强地笑着对康吟说：“姐姐，我再给你弹几首，把这杯酒抵了好不好？”
康吟哪里肯呢，自己酒喝上头了就喜欢让别人喝，她死活不肯让步，身体摇摇晃晃，连带着席留璎也在晃，两个人一块儿晃，沙发上一堆人守着她俩，生怕倒到地上去。
沈一狄站在角落里，一直没有好脸色。
这一切发生时，郁钧漠拿一杯可乐，玻璃杯里有冰块，倚在墙旁，视线始终看这边，手上轻晃玻璃杯，冰块发出声音，他却没有任何声音。
“不行不行，小吟姐真的醉了。”蒋施绝拉起康吟的手臂，席留璎肩上的重量终于被抽走，“康济！”
康济循声赶来，和蒋施绝一起把康吟架起来，席留璎一下子脱力摔在地毯上，有个男生眼疾手快地捞了她一把。
长发摇晃，发尾扫过男生的手臂，席留璎回眸对男生道谢，男生眼睛看直了一秒，把她拉回沙发后，频频眨眼。
康吟大喊着“我没醉”，被康济和蒋施绝两人架上二楼休息去了。
沈一狄和几个女生在落地窗旁的榻榻米上聊天，郁耀清跟男生扎堆玩桌上足球，声音特大特吵，康济和蒋施绝还困在楼上，隐约能听见他俩哄康吟的声音。
郁钧漠还在原地，不看沙发那边的动静了，低头看杯子，听身边两个男生讲话。
大家表面在各玩各的，男生与男生聊，女生与女生聊，谈八卦，玩游戏。
但男生的注意力都有意无意地在席留璎这边，而女生的视线，也会若即若离朝郁钧漠身上投。
康吟走，蒋施绝这个东道主也跟着走，聚会没了主心骨，第二根主心骨郁钧漠看上去并不打算管，那就剩下沈一狄。
“留璎，你钢琴弹得太好了，能不能再给我们欣赏欣赏啊？”沈一狄从榻榻米那边走过来，双手背在身后，对席留璎微笑。
席留璎正和身边的女生聊天，沈一狄过来时，她们都抬起头看她，话题被迫停止。
她眨了眨眼，起身：“当然可以。”
“可以听流行吗？”有人问。
席留璎点点头。
沈一狄：“那就大热歌手的歌都来一遍吧！”
席留璎照做了，第一首《花海》，大家摇头晃脑地跟着唱。第二首《如果爱忘了》，有人喝醉了，听这首歌时直接放声大哭，喊着：“小吟姐！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我会想你的……”
第三首，第四首，第五首。
跟唱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逐渐习惯了席留璎的琴声，开始不约而同地做自己的事。
她几次想从台上下来，可沈一狄还是把她推上去，说大家都没听够呢，免费的音乐会谁不想听啊，给我们一次白嫖的机会吧。
席留璎便又弹了好多首。
情形就莫名其妙变成了，一群富家公子小姐在别墅里喝酒玩乐开趴，一个被请来的乐师在为他们提供bgm。
席留璎是感受的出来的，但这场子是蒋施绝的，她背后是蒋家和郁家，局又是为康济与康吟攒的，她拂谁的面，堵谁的话，都不合适。
于是就这样弹着，弹着，弹到手指疼了，手臂酸了，琴声便停下来。
所有人如梦初醒地朝她看去，她正活动手腕休息，沈一狄敛起笑，预备走去和她讲，始终靠在墙边的郁钧漠站起来了。
沈一狄停住。
郁钧漠走上台，对席留璎说了句什么，她下台，他坐上去，开始弹枯燥又难听的练习曲。
一开始没有人对他提意见，十几分钟后，郁耀清终于忍无可忍：“哥！求你别弹这个！我耳朵真的要出茧子了，听八百回了！”
要是放在平时，郁钧漠不会听他的，大家都在期待郁钧漠这回会怎么让郁耀清没面子，他却十分干脆地，盖上了琴盖。
郁钧漠这顿操作时，席留璎早已坐回了沙发。
“留璎，你是申城人，怎么会想转来我们这儿的？”一个女生说，“申城的教育资源好很多。”
席留璎：“我姐姐在这边读过书，爷爷奶奶是东北人。”
“原来如此。”
“你钢琴学了几年啊？我也学过，但坚持了三年就废了，你弹得真好。”
席留璎笑笑：“从小就学。”
“太有毅力了。”
“是啊，康吟姐对钢琴古典乐要求可高了，她平时学术研究的时候都要听，不是一流的弹奏者版本她都不愿听，能被她听中，你真的很厉害。”
“谢谢。”
“郁钧漠的钢琴小吟姐姐都不稀罕呢。”
“那是她从小听到大，听腻了。”立刻有女生维护他，席留璎看过去，女生说完这句话就往郁钧漠那边看，发现他注意力不在这儿，且根本没听见她们在议论自己，又蔫蔫地收回眼。
哦，又是一个迷妹。
席留璎勾了勾唇角，说道：“原来你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啊。”
女生立即说：“是呀，我跟他们几个都是发小，我是二班的，和郁阳阳一个班，你可以来找我玩哦！”
郁耀清大声喊：“喂！焦胤雅！”
话音刚落就掷过来一个抱枕，焦胤雅大笑着躲开：“郁阳阳是郁耀清那个鬼的小名！哈哈哈！”
抱枕不偏不倚地落到席留璎怀中，一堆人乐呵呵笑起来，郁耀清冲她扬了扬眉，双手合十示意，算是道了个歉。
席留璎将抱枕放到沙发上，焦胤雅逃下了沙发，只穿着袜子站在地面上，往窗外一看，大喊：“诶？下雪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走，此起彼伏的“真的下雪了”、“哇今年的雪来得好早”、“快拍照啊设备呢”。
席留璎呆呆地坐在位置上，身边的人都站起来，她在人影中窥见窗外洋洋洒洒的雪，一时间怔住了。
雪。
她缓缓站起来。
竟然是雪。
……第一次见雪。
焦胤雅过来拉她：“你肯定第一次看雪吧？快来快来！”
席留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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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拉出去，一群人都来到庭院的泳池旁，好多女生在补妆，摆pose，男生帮女生拍照。
焦胤雅挽着席留璎的手臂，笑得很灿烂，两人好像一见如故的好朋友，在泳池边缘，刚刚扶过席留璎的男生拿着单反给她们拍照。
“耶——”
焦胤雅比剪刀手，活泼外放，席留璎被她紧紧挽着，扯出个淡淡的笑容。
拍完，焦胤雅冲过去看效果，大呼小叫着说好漂亮拍得真好，男生趁机走到席留璎旁边，拘谨：“可以和你留个影吗？”
泳池水映的光，波光粼粼打在席留璎脸上，美得惊心动魄，她说：“可以。”
焦胤雅举起相机：“三、二、一……”
快门按下的一瞬间，席留璎突然感受到一股力量，她被狠狠地撞到，扑通落进身后的泳池中！
立刻有人尖叫起来，焦胤雅吓得差点儿把相机摔了，水花四溅，泳池边的人纷纷往后退，远离事故发生点，而那个想和席留璎合影的男生吓得眼镜都掉了，趴在地上狼狈地摸眼镜。
席留璎拼命挣扎着，冰冷的泳池水迅速浸湿她全身，衣服厚重，她不断往上游，衣服又不断将她往下拉，越扑水越无力，越无力越下沉：“我……我不会……游……”
“你们愣着干嘛啊！下去救人啊！”焦胤雅害怕地大叫。
女生们哆哆嗦嗦地缩在一起：“肯定很冷……”
男生们，有人跑进别墅去找蒋施绝和康济，有人脱下衣服放进水里让席留璎抓，奈何她越扑越远，逐渐移到了泳池中心，喝了不知道多少水，水面逐渐漫过她的肩膀、脖子、脸……
大家在尖叫害怕的时候，有个人忽然跳进了水中。又是一阵惊呼：“郁钧漠！”
沈一狄大喊：“钧漠！你不会游泳下去干嘛！”
……
客卧里，席留璎脱掉了所有衣服，身上裹着一条浴巾，浴巾外裹着深蓝色的棉被，焦胤雅在帮她擦头发。
蒋施绝站在门边，给她端来一杯热水：“钧漠在换衣服，我去给他送。”
席留璎点了点头，嘴唇仍旧发紫。
蒋施绝出去了。
“对不起，留璎，我没想到你会掉下去的。”焦胤雅在席留璎被救上来那刻吓哭了，抽泣着，“早知道就拉你去草坪上拍照了，去什么泳池啊……”
席留璎出声，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不是你的错。”
之后房间里再没声音，席留璎沉默地喝热水，焦胤雅一边呜咽一边替她擦头发，擦完了，她说一声“我去拿吹风机”，走出房间。
彻底安静下来。
席留璎观察着这个房间的陈设。
不像是普通客卧。所有的布置色调偏暗，深蓝色的床上三件套，灰色的窗帘，浅灰的沙发，白色书桌椅和黑色台灯，书桌上还放了本小说，卡夫卡的《城堡》。
书不是新的，被翻过，中间夹了东西。
衣柜开了一条缝，里面挂了两三件男士T恤，黑白灰色调。牌子，郁钧漠常穿的那个。
席留璎做了个深呼吸。
被子上有极其淡的檀木香。
明白了。
这是蒋施绝家，她一家人都住在这里，给郁钧漠留了个专门的房间。
根据被子气味的浓淡判断，郁钧漠大概不怎么常住，但蒋家还是给他留着这个房间。
她瞬间想起那只纸飞机。
郁钧漠读卡夫卡。纸飞机是他写的。
“……”
席留璎把热水喝完，听见走廊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以为是蒋施绝或是焦胤雅回来了，把杯子放下。
“……为什么你的项链在她身上？”
“你今晚想干什么？”
动作僵住。
“你回答我！”
“那是她姐姐的东西，我物归原主。”
“她转学来什么目的你知道吗？查清楚了吗你就暴露自己？”
“……”
“她万一是来报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