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车比校车早半小时到达高校联合准备的学生宿舍，席留璎还在车内，就看见宿舍门口整齐站了两排西装革履的安保。
一名长相清丽的年轻女人站在他们旁边，见这辆车靠近，笑脸相迎。
车子停下，凌誉不熄火，解安全带，见她扭头看窗外，凑近她帮她解安全带，声音近在咫尺：“我家的人。”
席留璎因他的靠近转回去，凌誉也不急着抽身，手撑在车座上，离她极近。
呼吸细细地交织着。
“你下巴怎么了？”席留璎皱眉，伸手要去碰，凌誉忽然触电般别过头，立刻缩回身子。
她静静看了他几秒：“打架了？”
“没有。”
“还有人敢打你。”
话音刚落，他抬眼看她，而她在他投来眼神的那一刻就猜到：“是凌叔叔吗？”
凌誉看向别处：“下车吧，我送你去卓灵的宿舍。”
“是不是？”
她声音平稳，凌誉按车门的动作被她喊停，他身体僵着，定两秒后，说道：“外面人都等着。”
车门开，席留璎这侧的车门也同时上升，凌誉下去，那年轻的女人立刻走来，绕过跑车要迎向他，而他只是淡漠地朝席留璎那儿打一眼，女人便见风使舵转变方向。
恰好赶上席留璎下车，她的手被女人扶住，朝女人望一眼，看见她谄媚的笑容：“席小姐。”
席留璎颔首示意。
凌誉走在前，一只手插兜，一只手腾出来牵她，经过这两排安保时他们都弯腰问好。
她不习惯这样的场合，而凌誉却游刃有余，后背挺直，全然没有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样了。
楼上，卓灵宿舍内，她在门口，凌誉在和她说高考后暑假的计划，要带她去哪里哪里玩，会有谁一起来等等，她都听着。
年轻女人在房间内替她布置，里头的动静她始终时刻关注，凌誉讲话的声音虚无缥缈地萦绕在她耳边。
“……斐济我们单独去，行不？”
席留璎缓过神：“嗯？”
凌誉看了她几秒，表情不太好了：“你又没在认真听我说话。”
“我是在想你下巴上的伤。”她抬头，离他近一些，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躲，捏住下巴细细查看，“被刮破的，指甲吗？”
凌誉不说话。
“你和凌叔叔闹什么矛盾了？”她皱眉问。
凌誉想扭头躲开她视线，可她抓得紧，他没法脱身，只好迎着她质问的目光，缓缓败下阵来：“是我爸妈的事。”
她微抬眉，轻声说：“楼下那些人是叔叔的人吗？”
凌誉摇头。
席留璎心下了然：“到什么程度了？”
凌誉在心里感叹她的敏捷：“马上要开庭，我妈什么都准备好了，我爸忽然撤诉。”
她松开凌誉的手，双臂交于胸前，笑了笑：“既然要打仗，就要抓敌人的弱点，硬碰硬怎么行？”
凌誉静静注视她，看她得意又傲娇的表情，笑了，伸手捏她脸：“你真可爱。”
“照我说的做。”她打掉他的手，房间内年轻女人适时走出，对席留璎毕恭毕敬道，“席小姐，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谢谢。”席留璎回，“你的房间在哪儿？”
“二中的宿舍都在楼下那一层——”话还没说完，凌誉忽然往电梯间那边看一眼，她跟着他看去，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两三个推行李箱的卓灵女学生。
凌誉给女人使了个眼色，眼疾手快揽住席留璎的腰，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一暗。
周遭安静下来。
背后是门，身前是凌誉。
“……”
“我能不能不走？”凌誉轻声问。
“不行，我要睡觉，早上起太早了。”她安抚地摸摸凌誉的手臂。
“一起睡。”凌誉说，“就只是睡觉。”
她摇头。
凌誉无奈，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你不用担心我家里的事，这事儿我妈占上风，楼下也都是我妈的人，是我爸狗咬人在先，我都会处理好的。”
席留璎被他抱着，轻轻应了声“好”。
下午学校没有安排，学生可以在宿舍周边自由活动，第二天正式开始参观日活动。
一整个下午席留璎都在房间睡觉，睡前凌誉和她说会让女人送下午茶给她，所以当房间门被敲响时，她刚幽幽转醒，哑着嗓说了声“进”。
门“嗒”一声打开。
她从床上坐起来，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谢谢，放桌上就好。”
来人不应声。
她一皱眉，察觉到什么，睁眼。
郁钧漠倚在墙边，看她。
“……”
对视。
“不是说不见面吗？”她问。
郁钧漠往电视机下的桌子那儿走一步，抬手，席留璎才看见他手上提着保温袋。保温袋被放到桌上，无声无息，他的手抽回，脸色全都隐在昏暗当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知道他此刻气压低，心情差。
“我想你。”他说。
“……”席留璎的手缓缓攥紧了被子，“我看你和管佳音在一起挺开心的。”
“不开心的。”他答。
“……”
郁钧漠看她为难的样子，胸口微微起伏，道：“不用有压力，我就是想看看你，一眼就够了。走了。”
她是想喊住他的。
因为在他身上看出了那么点不对劲。
但郁钧漠走得快，她尚未鼓足勇气要他留下来，门就已经关上。
下一秒，放在枕头边的手机振动。
［凌誉：醒了吗？］
［凌誉：有收到东西吗？］
她打字回：［收到了。］
［凌誉：晚上吃西餐吗？你念好久了，位置订好了。］
她没有立刻回复。
手机亮着，是昏暗的房间内唯一的光源，她的下半张脸被照亮，神色忧郁。
郁钧漠刚刚那个状态不对。
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叹一声，回复凌誉：［我没胃口。］
［凌誉：总不能晚饭都不吃？我上来找你。］
她关掉手机，下床，到卫生间，开灯，看镜子里的自己。
脸又瘦了一圈，皮肤白皙却干巴，没有以前灵动有朝气，但好在五官出众，即使到清瘦的程度也能落得个病美人的样子，病怏怏，面色差，仿佛下一秒就会立刻晕倒，眉眼间满是忧愁。
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
席离芝刚去世那一个月，席留璎随身携带镜子的习惯尚未改掉，每次掏出镜子看自己时，就会想起姐姐。
每想起一次，心里的痛苦便深一分。
于是她渐渐改掉随身带镜子、拿镜子看的习惯，进卫生间会刻意不看镜子，到后来，起床都去厨房洗漱。
就是为了不看到这张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脸。
她消瘦的样子和席离芝更像了。
“……”
席离芝。
郁耀清。
郁钧漠。
席留璎低下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忽然，她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猛地抬起头，紧紧皱着眉。
她让郁钧漠什么都不要做，他就真的会什么都不做吗？
“……”
不会的。
郁钧漠不是这样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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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门适时被敲响！
席留璎浑身颤抖了一下。
心跳骤然变快，她伸手向左胸口，平复了一会儿才去开门。
-
晚上，学生宿舍附近街道的西餐厅。
席留璎心不在焉地看凌誉给她切牛排，他在兴致盎然地和她说暑假旅游计划，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敷衍地点头应，满脑子都是下午郁钧漠那沉郁的状态。
“我们从泰国一路玩到地中海，欧洲那边就我们两个人去，带你去看看我小时候待的地方。”
“你在欧洲出生？”她缓过神。
“嗯。”凌誉把牛排切好给她，“是不是挺酷的？”
席留璎笑了笑。
凌誉继续讲。
“我爸妈当时就是在欧洲认识的，我爸在那边读水硕，我妈刚好是他教授的女儿。”
“嗯。”席留璎应。
……
“嗯。”郁钧漠说。
房间内，兄弟俩一站一坐，郁耀清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你示弱的时候可少。”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在你眼前碍着你。”
“就为了她？”
“嗯。”
郁耀清笑：“你觉得她会查不到我？”
郁钧漠淡淡地看他：“你有能耐让她查不到你。”
……
“你有能耐让他查不到你。”席留璎抿一口果汁。
凌誉皱眉看她：“可我平时做什么事我爸都清楚，他的人一直在盯着我。”
“动你自己的人脉，不要动叔叔那边的。”席留璎说，“你人缘好，对朋友讲义气，大家会帮你的。”
“你真觉得我能斗得过我老子？”
“我保证。”她说。
……
“我保证。”郁钧漠说。
郁耀清站起来，走到郁钧漠面前，两人距离极近，鼻息缠绕在一起，他审视地观察着郁钧漠，眼神傲慢，有杀意。
“要是你没说到做到呢？”
“死。”
郁耀清嗤笑。
郁钧漠知道他不信，仍旧平淡：“从我的海报出来那一刻你就该知道我的诚意。”
郁耀清缓缓地观察着郁钧漠的神色，空气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
互相算计的人，会就此放下戒备吗？
习惯于说谎的人，会归真吗？
擅长对抗谎言的人，会失真吗？
郁钧漠有把握。
……
西餐厅的牛排很好吃。
凌誉的兴致很高，晚饭结束拉着她在街边散步，散完步回宿舍路上还在聊天，不停地和她说话，对她的喜欢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席留璎全都听着，看着。
心揪着。
被他牵着手走进电梯间，里面空无一人。电梯门缓缓关上，两人并肩而立的影子她看见，身边人的呼吸声她听见，分辨出他的呼吸似乎随着电梯的缓慢上升而沉重、急促起来。
席留璎心道不好。
果不其然，凌誉低低喊了声她的名字，随后把她揽进怀里，脸颊被捧住，她长长的睫毛频繁扇动，扫过他的脸颊。
薄唇近在咫尺，席留璎的心脏跳得很快，双手戒备地护在身前，可腰际却被他紧紧环住。
“……”
席留璎紧紧皱着眉，而凌誉斜着脸吻下来时，她猛地别过脸，与此同时，电梯门振动了一下，门缓缓打开。
她立刻推开凌誉，往后一步，两人同时望向打开的电梯门。
沈一狄站在外面。
席留璎睁大了眼。
这一层是卓灵的宿舍。
死路一条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