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烟火大会,天乍然转冷,寒凉的天气,早起最难,连续几日,江弥杉都睡过头,天大亮才醒,于是决定干脆午间在出摊。
天忽冷忽热,江记小食又卖了几日肉夹馍,热乎乎、香喷喷的肉夹依旧畅销,每日连肉汤都不剩。
时而也有食客来问是否有炸肠,江弥杉笑回,往后会择日售卖。
午间售卖,肉夹馍在国子监与一些街道的售卖时间明显更长了些,估摸着食客需求,江弥杉决定更换菜品。
热乎乎、香喷喷、最好有汤汁,江弥杉立时有了主意,去市场采买。
又过两日,风寒温低,国子监学生外出用午饭,前日吃了肉夹馍,卢灿宇本打算换换胃口,待走过江记小食的摊子,却见今日竟不是卖肉夹馍,而是煮着两锅蔬菜,一锅清汤,一锅油辣,肉菜齐全,各种菜都分煮在一间四四方方的小格内,香烟袅袅,着实诱人。
闻着香,卢灿宇不禁走上前,口馋地问:“这是?”
江弥杉笑着介绍:“碗碗香,公子可自行挑菜,一种素菜三文,一种荤菜六文。”
:“若是公子带着餐碗更好,可打了带进去,配上米饭,暖呼呼吃一碗。”
红辣辣的辣汤里,飘着的菜蔬都被染红了,而清汤中,菜蔬还保持着静谧与素净,色泽都及其鲜亮。
卢灿宇没有犹豫,转身又进了国子监。
片刻,四五个与卢灿宇一起提着食盒的学生朝小摊来,江弥杉扇起火,这会儿汤底刚好沸腾,咕嘟咕嘟地冒着大泡,里面的菜蔬起起伏伏,晃的人眼馋。
卢灿宇排在首位,指了几个格子:“红丸子、香菇、笋子。”
:“额·····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江弥杉一一做介绍:“这是虾肉丸子、鸡肉香菜卷、豆皮、笋子,莴苣、辣汤里的香菇肉丸,木耳肉丸。”
:“公子可来几勺高汤?”
:“是用筒骨熬制而成的。”
:“来一碗。”
热气腾腾,满满一碗。
打完菜,江弥杉道:“还有自家泡的菜蔬,公子是否尝尝?”她打开右边的放着的一个宽碗,其中存放着橙红的胡萝卜、黄白相间的白菜,点缀着几颗红彤彤的小米椒。
卢灿宇:“都来一点吧。”
:“好的。”
色泽亮眼的腌菜放至小碟里,三个碗收进食盒,江弥杉稳稳提着递出去:“公子当心。”
卢灿宇轻车熟路地往面前的砂罐放钱,提着略沉的食盒大步离开,去食堂打饭。
碗碗香,究竟有多香,只有亲自尝了才晓得。
卢灿宇迫不及待地先喝了口奶白的高汤,熬得时间够长,精华都融在了汤里,否则也达不到如此色泽。
筒骨鲜香又有菜蔬与肉丸的味道融在其中,鲜香的舌软。
热汤似沿着经脉至流全身,体内当即被温热。
菜肉也不同凡响,吸住了高汤的鲜香味儿,一口下去就爆出汁水。
肉丸之上,辣光油亮,红艳艳的,只看色泽就能感到辣意已经冲进了唇舌。
刚咬下一口,收在弹嫩肉中的热辣鲜汁便涌在舌尖,越嚼越香。
卢灿宇只觉身上如被软毛溜了一转,所经之处,痒酥酥的十分舒坦,又禁不住地把余下的丸子送入口,大口地吃,更香,两道剑眉都欣悦地挑起。
肉丸下肚,趁着肉香未散,他赶紧再吃几口米饭,脸上露出满足地笑。
肉吃了些,卢灿宇夹起奶汤里的菜蔬缓合,软帕的菜蔬凝聚丝丝缕缕的清甜、在鲜美的浸透中,菜蔬自身的味美凸显而出。
一抹自身的清甜,或是香,如添上一笔或浓或淡的妙笔,少之可惜,多之增色,送来清新的抚慰。
恍惚间,卢灿宇如处山野田间,春日暖风拂面,心旷神怡。
怎么连菜蔬都如此美味!!
一碗饭不够,卢灿宇又去添了一碗,奶汤浸饭,放上点酸菜,身心都暖和了,浑身的力气填满了!
天凉时,就该如此热乎乎地来上一碗。
连汤带菜,一点不剩地吃完,卢灿宇面露喜色地吐出一口气,饱足地摸鼓起的肚子。
真舒坦!
此时,又有几位同窗走进食堂,提着食盒,眼睛在食堂搜寻位置,卢灿宇收起碗,喜盈盈地提着食盒离开。
*
午后,江弥杉推着车四处游逛,顺道寻找店铺,走走停停,又在清尚街前的水桥停下,满意地数着木篮里几摞用过碗。
没用过就剩五六个,不算上国子监的外带和一人重复点菜的话,这几十个碗完全不够用,签子用起来又很是浪费,增多一笔支出,否则她也不会选择使用碗来盛。
不过当下这样也很好,唯一的不足,就是需要多洗几个碗。
江弥杉拿起葫芦又喝一口红枣枸杞茶暖身。
李定卓对岸走来,一眼就看清了停在桥前的江记小食。
沿路上桥,他斟酌片刻,神色淡然地走至摊前。
又是他!
早已积存在心里的怪异,到此刻又涌出,若是直接问,反倒显得她斤斤计较,在奇怪,此刻都是顾客,得招待着。
江弥杉诧异地睁眼,眨眼间回过神,压下好奇,招呼这位神秘食客,语气如常柔和:“这是碗碗香,素菜三文,荤菜六文,公子自行挑选。”
说罢,她弯腰拿出个白瓷碗,一手拿勺子,已做好准备,等着他挑菜。
李定卓目光从两锅吃食上略过,剩得吃食都已不多,他抬起凤眼,目光又重新落回至人:“豆腐。”
冷寒似烈冬冰崖,风雪狂袭,仍不为所动。
江弥杉嘴角微微勾起笑,垂下眼:“……好。”她从高汤锅的格子里捞起四块白花花的嫩豆腐,又从竹筒中一副筷子,双手捧碗递给李定卓。
小心接过碗,李定卓望着四块豆腐,色泽雪白,细腻平滑,他犹豫片刻,终挑起一块,送入口中。
口感软嫩,嫩得才送上舌头就裂开,一团雪似的化了,又被煮的十分入味,浓郁的豆香与鲜美的高汤像结合,令鲜香味更上一层楼,抓住了舌尖,也抓住了他的思绪。
看似寡淡无味,实则味美汤鲜。
出乎意料的,很对他胃口。
无言,李定卓接着挑起余下几块,面无波动地吃完。
正当江弥杉怀疑豆腐不对他味口时,悄悄观察,那人终于说话了。
:“再来一份豆腐。”
江弥杉松了口气,微笑答道:“好的。”
他站至摊边,又挑起豆腐细嚼慢咽。
忽得,桥上传来一声惊呼:“活阎王!”
江弥杉循声望去,看两个锦袍公子哥惊恐地望着摊边,随后拔腿就跑。
江弥杉又望向一旁神色冷峻的人。
活阎王,怎么这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片刻后,她眼底滑过一抹思绪,眸光凝缩,回忆起才从宫里出来那日,听得的对话。
锦衣卫,活阎王……
他就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印象中,江弥杉对锦衣卫的记忆并不好,或者换一种说法,她的父兄都在里面被折腾得不成这样。
即便如此,也没有屈打成招,认罪画押。
可……依旧无法触动一个满腹猜疑的皇帝。
江弥杉收拢手,藏进车后的暗暗发抖,所以,他之所以远远观察她的小摊,是因为,她是江家唯一存活于世的人……
可老指挥使已经定罪斩了,莫非他是老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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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拥趸,打算对她动手?
可冤案平反了,还能做什么?
莫非是家人当年口出不逊,他如今代老指挥来找她算账了?
可……难道不应该吗?
换做是她,那样的情况下,冤情似海,很难忍住不出言不逊。
江弥杉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纠结下去,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安纪守法,也没道理平白无故抓她进去吧!
活阎王吃完了豆腐,递回碗筷,付了钱,头也不回的离开。
江弥杉望他离去的背影,更加捉摸不透,不是报复、只来吃一碗豆腐,又望眼吃干净的豆腐,暗暗觉着此时不同寻常。
接着,她背后一凉。
万一他回去硬说自己吃了摊子的东西,身体不适,以此为由来抓她怎么办!
*
胆战心惊地过了几日,没有等来锦衣卫的提审,江弥杉稍微送了口气,安心在院子里磨黄豆,做豆腐。
做豆腐,又不仅仅只能做豆腐,一锅之内,时间长短、火候变化,能够催生出不同的豆制品。
醇香的豆浆洗涤清晨的尘土,香软的腐竹炒卤皆宜,滑嫩的豆花甜咸各有滋味,嫩豆腐柔嫩,老豆腐劲道香醇……
口感片硬的豆腐,又可用来做豆泡,单做可泡进鲜汤浸软,一口喷汁;加内馅儿可以做成福袋,品尝美味之余,又多增精喜。
江弥杉还在厨房切豆腐块,四四方方,手心一半大,整整齐齐地叠放在竹篮中。
兰香端进一篮洗去尘土的菜蔬,走至江弥杉对面,问:“姑娘预备做什么?”
江弥杉抬眼答:“做豆腐袋,碗碗香该换几样菜色了。”
可惜当季没有魔芋,否则还能做魔芋丝。
兰香:“豆腐袋,是将这次菜蔬放入豆腐里吗?”
江弥杉:“对,不过可以多做几种搭配,开袋不同。”
兰香:“我帮姑娘切菜。”
江弥杉:“都切成细丝。”
话毕,两人在厨房各自忙碌。
切完豆腐,炉火也燃得正旺,油也很快发热,江弥杉轻轻将豆腐块放入热油翻炸。
热油拥簇间,豆腐表面镀上淡淡金黄,悠悠的豆香随油温生长,兰香先忍不住地空咽一口。
豆腐分两批炸金,接着复炸至豆腐内里微微鼓起,表皮色泽更发浓色,金黄亮眼,江弥杉漏起满满一勺,放至下放口孔的木盆沥油。
兰香的菜也切都切好,红的胡萝卜、青绿的卷心菜、嫩黄的白菜叶,棕黑的香菇,四碗缤纷细丝。
忙至午后,两人坐在树下为豆泡填满内馅儿,用豆芽扎紧口,
翌日,江弥杉推摊售卖时又遇上了活阎王。
今日依旧只点了四块豆腐,吃完豆腐,又盯着飘在奶白汤中的金黄袋子。
李定卓抬眼问:“这是何物?”
江弥杉的笑中又增了几抹客气,温声解释:“是用豆腐炸成豆腐袋,里面装着些菜蔬。”
可没有一点不对劲的东西。
:“来一个。”
:“好的。”
接过碗,李定卓垂眸挑开金黄的豆腐袋,一股奶泉绕着筷尖溢出。
细彩丝交织在一处,橘红、青绿、嫩黄、棕黑,色艳但又清新。
夹起入口,豆腐劲道,在高汤的滋润下略略回软,菜蔬鲜美中带着菜蔬清新,口感耙嫩,纵使年老的人,吃起来也十分轻易。
江弥杉悄悄打量着旁边没有多余一丝表情的人,似被冻住一般,不见喜乐,每一口都像在细细品味。
看样子,应该还算满意,只是表露的不太明显。
寻仇到不像,倒像是专门来吃东西的。
可,活阎王怎么会到她这个不知名的小摊买吃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