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还算太平,燕京城内安全无虞,去城外别院还是需要带上健仆与护卫。
因着王蔓头一回去城外长住,要带的行李不少,加上天气转冷,还得带上冬日的厚衣裳。
除了贴身伺候的人,另有两名医者随行,防着游岑真旧病复发。
一个时辰后,行李收拾完毕,随行和留守的人手也安排妥当。
两人坐上中间的马车,车队往别院去。
田庄距离燕京城大约一个时辰的路程,游岑撩开旁边的车帘,指给王蔓看:“从那棵树的位置开始,这一片都是母亲嫁妆单里的田地。”
王蔓凑过去,一边打量着外头的田地,一边同他搭话:“这里离庄子远吗?”
“不远,只有二里路。”
见她看得稀奇,游岑挑眉:“没怎么出过门?”
王蔓摇头,放下帘子:“没什么机会出来。”
快及笄时,她才偶尔跟着嫡母和长姐出门赴宴,也不敢偷偷掀开帘子往外瞧,因为嫡母说这样“有失仪态”。
许是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游岑无所谓这些,“不看了?想看就看,你要是想出去逛逛,自己带够人,别被人欺负了。”
“好!”王蔓应下,解释道,“气候转凉,吹了风容易着凉。”
游岑领了她的好意:“有心了。”
没等他们抵达田庄,庄头得了信,早早迎了出来。健仆是游岑的人,直接留在田庄上,护卫们要回侯府去复命。行李自有逢春水月等人安置妥当。
住在田庄的日子闲适又安逸,不用大清早起来请安,王蔓天天睡到自然醒,隔几天出门巡视一两处产业。
先侯夫人的产业,此前被游岑料理过一遍,掌柜庄头如今个个谨小慎微。
嫡母给的几处产业,许是因着她高嫁,管事们面上相当恭敬,其中一个账上有鬼叫紫雾查了出来,正好杀鸡儆猴,其他人愈发服帖。
赶在入冬之前,王蔓将所有产业巡查了一遍。
这日,她如往常一样在游岑的书房打发时间。屋内烧了火墙,暖融融的,王蔓侧躺在贵妃榻上,榻上垫了柔软的皮毛,身上盖着张薄毯,背后塞着几个做工精致的软垫,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册话本子。
不远处支着一个小火炉,火炉上的水壶嘟噜嘟噜地轻响,铁网边上,几个青桔烤出一阵果香。
游岑书房的规矩大,不让下人随意入内,屋内没有旁人。王蔓翻了几页话本子,慢慢地垂下眼,昏昏欲睡。
片刻后,屋门被推开,游岑解了外头的大氅放置在一旁,伸手在门口的炭盆上暖了暖,祛了寒气后掀开内间的帘子,就见王蔓阖眼睡了过去,手中还捏着话本子没放。
他拿起话本放到边上,拉起滑到腰腹的毯子给她盖好。
不知过了多久,王蔓醒转过来,就见游岑懒散地靠在坐椅上,垂目看着手中的书册。身侧一盏清茶冒着腾腾热气,旁边还有两张剥开的橘子皮。
室内静谧,窗外传来细细的沙沙声,她眸光动了动,翻身坐起,轻轻推开窗棂。
细细密密的雪落下,窗外的竹林披上了一层薄纱。
“落雪了。”
王蔓回过身,见他又拿了个橘子,出声拦他:“大夫说了,一天只能吃三个,不可多食。”
游岑含笑点头,随手将橘子放回到果盘里。
“这是什么?”王蔓视线落到游岑旁边的矮几上。
“工匠刚造出来的小玩意,名为窥筩,也叫千里镜、望远镜。”游岑拿起望远镜递给她。
王蔓也是来了才知道,庄子里养了些匠人,时常听世子的吩咐做些新鲜的玩意出来。
她走过来接过,此物触手冰凉,黄铜锁制,几段管子叠套在一起,可以自由伸缩,两端嵌着透明的圆片。
不知是做什么的……她眼睛往游岑那边一扫,意外发现他手中拿的竟是她的话本子。
王蔓一愣,回想这话本子讲的是什么,好像是书生小姐花前月下、你侬我侬?按规矩,算是私相授受了,连带衬得她这个看话本子的人也不太规矩……
游岑见她站着没动,一抬眼,瞧见她一脸纠结地盯着自己手中的话本,有些奇怪,“你想看?还你。”
王蔓:“……好。”或许是他还没看到后面吧。
她手中还拿着望远镜,游岑伸手捏住另一端,抬高送到她眼前:“这样,从里往外看。”
王蔓下意识照他说得做,不远处墙面挂着的书画突然变了形,“嗯?”
“往窗外,往远处看。”游岑道。
王蔓转身对着窗外,目之所及,本该只能看见个轮廓的叶片纤毫毕现。
“好神奇!我想去阁楼上看看。”
王蔓穿上夹袄,裹上大氅,兴致勃勃地往外走。
两人登上阁楼,王蔓再次举起望远镜,从近处到远处,从庄内到庄外,一览无余。
她看见了宽广的田地覆了一层白,看见距庄园二里远的佃农的草屋,甚至能看到其中一间草屋屋门敞开,几个人在门口拉扯。
王蔓正欲移开的动作一顿,瞧了瞧,蹙眉道:“草屋那里好像在争执什么,不会是有人行凶吧。”
为了方便耕种,佃农会在租去的田地边上搭建低矮的土屋,屋顶盖上茅草防风防雨。
“嗯?哪里?”游岑结果望远镜。
王蔓说了位置,游岑往那边看,随后动手调节了下再看,几息后方开口:“算是。”
他将调节好的望远镜重新递给王蔓。
什么叫算是?王蔓好奇心骤起,再次举起望远镜,就发现能看得更远更清晰了。
她重新移到方才那处,才看清一个男人手中提着个包袱要往外走,一个女子伸手抢夺他手中的包袱,两个小孩儿跪在地上,使劲拉扯着男人的腿,不肯让他出门。
双方应当相熟,王蔓还没看出所以然来,就见男人狠狠将女人推开,又将孩子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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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男人一转身,手中破烂的包袱突然露出一个脑袋。
王蔓猛地吓了一跳,突然反应过来不对,等等,那不是包袱,而是裹着孩子的襁褓!
“抢孩子的?”王蔓惊声,吩咐青烟,“叫人先去拦了,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青烟领命去了。
游岑:“应该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几个孩子,没必要抢别人家的。周边散布着不少佃农,真有恶人抢孩子,一声招呼,就有人来帮忙。”
王蔓一想也是,只能是他们是一家的,旁人才没有管闲事。
半个时辰后,青烟来回话:“回夫人,不是抢孩子。那户人家的当家男人名为赵大,家中有两个女儿,三日前,赵大的娘子又诞下一个女婴,赵大就打算将孩子送人。
“但附近都是佃农与庄丁,家中都不富裕,无人愿意多养一个女孩儿。
“赵大今日想把孩子带出去扔了,他娘子不愿,苦苦哀求丈夫把女儿留下,奴婢去得及时,给拦住了。”
青烟说完,垂首立在一旁,等着夫人的吩咐。
这么冷的天,新生的婴孩被扔在冰天雪地里,不消多时便冻死了。
王蔓之前听游岑说过溺婴,事后跟内院大管事李嬷嬷打听过,弃养杀婴在民间不在少数,盛京城乃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地方上怕是数不胜数。
今日是她头一回亲见。
王蔓问:“他们家是实在养不起,还是不想养?”
“肯定是不想养,”青烟很是气愤,“旁人庄子都是收七成甚至八成的租子,咱们庄子只收六成。今年年景好,收成也好,日子是好过的。奴婢特地打听了,他们家往年没有拉下饥荒。”
王蔓叹气。
佃农是良民,不是奴仆,奴仆之子亦为奴籍,主家插手理所当然,但良民……
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
王蔓就跟游岑道:“我想出一笔银钱,叫李大将这个女婴好好养大,不管其中有多少能落到这个孩子身上,至少不用被扔掉冻死。”
“挺好。”游岑点头,“但有个坏处,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其他人家见有利可图,极可能会仿照李大博利,到时候你要何去何从?被人利用还是袖手旁观?”
明明白白被人利用,她不情愿,若是袖手旁观,真叫婴孩被饿死冻死,她又于心不忍。
王蔓想了想:“那我将她买来,李大想必乐意用她换一笔银钱。其他人若要跟风,也得看我愿不愿收。”
“也行。”游岑颔首,“虽说等她长大能做事至少八九年,但咱们不差这点银子,权当做善事了。”
王蔓正高兴,就听他继续道:“李大不但现在能拿笔银子,等她长大了,能挣月钱了,李大还能来同女儿索要银两,月月都能来钱,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王蔓:“……”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让人不痛快呢?
合着她们一个掏钱,一个被迫卖身为奴,光成全冷心冷肺的当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