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邱秋走到桌旁的木凳上板正的坐好,将对她来说有些过大的书包放在桌面上,双手放在腹前,食指不停打着圈,“姐姐,我还是想喝点中药。”
“妈妈给我换了新学校,新同学对我都很友好,”大概是因为之前将内心的不安全都倾诉了,现在反而没有那么难以启齿,“我这段时间也有自己在研究中医。”
霍湘的眉尖抬了一下,没想到之前她临别时说想要当中医是认真的,“学得怎么样了呀?”
“很有趣。”邱秋弯起了嘴角。
“那你为什么要喝中药呢?”听上去一切都已经回归正常了,“你妈妈呢?”
“妈妈还是很忙,我是自己偷偷出来的。”邱秋压低了声音,随后想到妈妈并听不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因为我还是会害怕……”
“有时候他们拍拍我的肩膀我会吓一跳,高大的男同学走到我面前我会以为他们要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把我抬起来,稍微有些大的动静我就会吓一跳,随后就感觉心脏要蹦出来一样。”仔细听她的声音还带着些不安,“虽然并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我的成绩也慢慢追上来了……”
“而且我不想让我妈妈担心……”邱秋低垂着头,眼眶有些红,嗫嚅难语。
“可你还是未成年人,按理来说需要你的监护人陪同。”
“可是……”
“我和你妈妈说,好吗?”
邱秋思考了许久,最后点点头,拿出手机拨通妈妈的电话。
“喂?秋秋?怎么了?”
“妈,我在医院。我让霍医生和你说。”
霍湘接过手机起身,站在窗边轻声地说了几句,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点了点头,然后又回到座位将手机还给邱秋。
“秋秋,你等会好了等妈妈一下,我现在过来接你。”邱琳的声音很温柔,完全没有之前的歇斯底里。
邱秋乖巧的点头,想到妈妈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又乖巧地说:“好的,妈妈。”
“姐姐,我们可以开始了。”邱秋收起手机,主动将手放在桌上的脉枕上。
霍湘带着笑意,指腹搭在她的手腕上。
脉弦滑。
“舌头。”
舌质偏红,苔白腻。
“现在还做噩梦?”霍湘轻皱眉头。
“还是有,”邱秋点头,“会梦见那几个男生变成了怪兽,然后把我扔出窗外,接着我就醒了,醒了就睡不着了。”
霍湘又问了几个问题,笔记本正好摊开在邱秋这一页,她低着头,半个月前她在笔记本上写了“温胆汤”三个字,随后将它圈起画了三个大大的问号。
当时没有结合舌象脉象,她仅是根据自己对她的外貌观察以及抓取谈话的重点得出这一结论。今天有重要证据辅佐这一推断,霍湘直接在电脑上输入了温胆汤的组成。
邱秋拿着就诊记录,低声地读者霍湘书写的病历,“胆怯易惊,梦魇繁多,心悸不安,夜寐欠佳,胃纳尚可。舌质偏红,舌苔白腻,脉弦滑。方拟温胆汤,七剂,水煎服,日一剂。”
“姐姐,中医都是这样的吗?”邱秋抬起头,好奇的眼神滴溜滴溜地打转,“四个字四个字的。”
“不是哦,这只是我的一些小习惯。”霍湘笑着摸了摸邱秋的头,小姑娘的头发乌黑柔顺,像她的性格一样乖巧。
“哦。”邱秋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姐姐再见。”
霍湘送邱秋走出诊室,邱秋的妈妈正好赶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妆容精致,她似乎格外喜欢珍珠,今天也佩戴着一整套珍珠饰品,脸上也没有了往日的愁容,看上去倒像是年轻了几岁。
“霍医生你好,”她笑着说,“已经好了吗?”
邱秋将手放在妈妈的掌心,抬起头撒娇地说:“好了妈妈,我们回家吧。”
霍湘看着两个人的背影,露出了微笑,这是她第三次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但每一次离开的背影都比上一次要更好。
她收回目光,敲了敲戴珍珠诊室的门,“珍珠,今天下班别忘了中医夜市活动。”
“好的主任,一切准备就绪。”
邵远志听到声音走出诊室,“就我们仨吗?”
“还有中药房的两位老师,我还让我师兄师姐一起来了,大概一共八个人。”
“好好好。”邵远志勾起嘴角,“今日轮到我大展身手了。”
“东西都备齐了?”霍湘笑着提醒。
“我再去检查一下。”
霍湘回到诊室,看到摆在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挂起了笑容,打开手机果然是齐越礼的微信。
A齐越礼:怎么还留着?
A齐越礼:皱皱巴巴的。
藿香:睹物思人。
齐越礼大概也没有想到霍湘会如此说,其实也是,霍湘一直都是很直接的人,喜欢就直接说,生气也会直接点明。但齐越礼仍旧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捧着手机傻乐,心跳节奏又轻松被她几句话给带偏。
他将食指和中指放在嘴唇两边,手动压平嘴角,可过于激动的内心直接就表现在了脸上,反倒显得他如此更傻了。
A齐越礼:晚上一起回家?
藿香:忘和你说了,今天下班我要去文化广场摆摊。
A齐越礼:那我也一起去。
藿香:你一个西医去砸场子吗?
A齐越礼:为你们保驾护航。
藿香:那也行。
——
文化广场中心支起很多小摊子,白色的幕布上面写着本次夜市活动的项目。最外面两个小摊负责针灸与推拿,主要由邵远志和霍湘负责,接着是连续四个中医四诊咨询,由戴珍珠和霍湘的师兄师姐负责,然后最后两个小摊上摆放着中药茶饮和中药糕点,由中药房的两位老师负责。
正值下班时间,文化广场人来人往,许多上班族背着包需要横穿文化广场到对面的地铁站,看到往日空旷的广场中央突然多了些东西,不着急回家的年轻人三三两两,挽着胳膊最先走到放着糕点的摊位。
一个漂亮的女生指着雪白的玫瑰花造型的糕点问,“可以吃吗?”
“可以,这是茯苓糕。”
女生捻起一块,放在唇间抿了抿,甜甜的,味道还不错。她正想让同行的伙伴也一起尝尝,才发现身边早已没了人影。
她向两边张望了番,在第一个摊位上找到了朋友,朋友双手压着肩膀,头左右摇摆,“医生,我脖子酸肩膀酸可以体验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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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可以。”邵远志点头。
他走到女生的背后,双手拇指用力抵在她肩膀中间的肩井穴,以适中的力度提捏了几下,随后又分别在肩颈的穴位上用不同的手法按摩,停下的瞬间,女生顿时觉得自己一天的疲劳全然消散,她将下巴抵在双手掌根,笑意盈盈,看着邵远志帅气的五官,不知是色意上头,还是按摩给她舒服的体验让她上头,总之勾搭的话脱口而出,“小哥哥,可以加个微信吗?”
邵远志愣了一下,看着她带着明显侵略性的眼神,微微阖下睫毛,避开与她的眼神交汇,“如果有效的话可以去B省第一人民医院的中医科找我们。”
“可我只想找你诶。”女生不退反近。
“在中医科也能找到我。”邵远志滴水不漏。
“好吧。”说完施施然离开摊位。
“哈哈。”霍湘看到邵远志如释重负的样子笑出了声,人类本质都爱看热闹。
一个男人扶着脖子经过摊位,余光瞥到了宣传语,随后又捂着脖子坐在霍湘身前,他的头僵硬地歪着,一动就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落枕了可以治吗?”
“可以。”霍湘点头,拿出一根银针,“手给我。”
男人伸出手,霍湘在他的手背肌肤上用酒精棉球打着转消毒,然后捏着他的手指,拇指从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向手腕方向轻推,大约推到一个横指的位置,男人发出一声“嘶——”。
霍湘点了点头,用银针扎入刚才定位的落枕穴,轻轻的捻动针尾,“活动一下脖子。”
男人依旧歪着头不敢动,“我不敢。”
“没事,已经不痛了。”霍湘肯定。
男人将信将疑,微微向另一侧转动脖颈,这才发现已经感觉不到明显的疼痛了,于是他的动作幅度也别变大了许多,大着胆子左右转动脑袋,霍湘看他的动作流畅,快速地将银针带出。
“就好了?”看到霍湘将银针扔进垃圾桶,他仍旧不敢置信,又左右转动脖颈,动作完全没有一丝滞涩,也没有疼痛传来,他这才露出了明显的笑容,“好神奇。”
他站起身来,对霍湘竖起拇指,“以后我还来。”
男人不是第一次落枕,但却是第一次这么迅速地好转。
“是托吧。”一个中年女人和她的小姐妹对着他指指点点,“太假了。”
“真不是托,你们试了就知道了。”男人不满,大声嚷嚷。
“我又没有落枕咯。”中年女人嘴角向下撇着,翻了一个白眼。
男人还想继续和他们争辩,霍湘赶忙招了招手,声音轻柔似水,“没事没事,如果总是落枕要看看是不是枕头不合适。”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
两个中年女人不上前也不离开,就站在不远不近的角落,看着摊位前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大多是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她们面面相觑,没有挑刺的女人站不住了,排到队伍的最末端,探着脑袋张望前面的情况。另一个女人看到小姐妹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更是挂不住,想上前又不拉不下面子,最后愤愤地轻跺脚底,她用戴着绿色翡翠的戒指的手指将耳边的碎发归拢到耳后,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跟在小姐妹身后。
“喝点水。”齐越礼从摊位旁冒出一只手,递给霍湘一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