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越礼收到消息时正在围观杨意抢救，前几天和她谈话之后，杨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她回家疏离了不同疾患的抢救流程，然后刻在脑海里，真正实行抢救时就变得冷静了许多。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沉着抢救患者的杨意，默不作声退出了抢救室，然后已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了案发地点。
持刀男人跳楼自杀了。
今天早晨他刚从ICU转至普通病房，医生甚至可能连转入记录都没有书写完毕，他就从二十几层的高楼一跃而下，结束了生命。
结束了医护人员几次三番与死神争夺后被挽救的生命。
齐越礼看着男人早已血肉模糊的身体，医生为他拉了他人生中最后一张心电图，平坦的曲线确认生命结束，已经完全没有第三次的抢救的必要。
他垂下了眼眸，急诊医生和120医生早已扛着担架离开，他驻足停留在原地，看着地面上的血迹，又回想到他当时刀刃划过颈动脉时的决绝。
所以，是不是真得不该抢救他？齐越礼再一次生出怀疑。
等到警察离开，所有的人员都已离去，他踱步缓慢地离开，坐在静谧的竹林内的石凳上。
霍湘从远处走来，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牵着他的手陪着他，没有出声打扰他。
“你说，他是不是在怪我们总是违背他的意愿对他实施抢救，总让他经历抢救的痛苦，所以才会如此坚决的从高处一跃而下结束生命。”齐越礼看着前方，眼神并未聚焦实质。
“齐越礼。”霍湘的声音轻柔有力。
“我们不知道他有什么苦衷，究竟是钱，还是工作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因素，让他用酒精麻痹自己，甚至最后选择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些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我们是医生，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我们无法拯救一个心存死志的人，我们无法让人起死回生。”
“我们能做的只有尽我们自己的全力为他挽留这仅有的生命，至于抢救回来的生命，决定权就不在我们的身上了，他选择珍重还是继续肆意挥霍，这些都与我们无关了。”
霍湘的话听着有些冷漠，可又全都是事实。
“你没有做错，齐越礼。”霍湘蹲在他的身前，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你没有做错。世界上每天都有许多还贪恋着世界的美好，却不幸被死神关注的人等待着我们的救援。”
“他们需要你。”
齐越礼抬起头，手掌抚过霍湘的发顶，和以往一样温暖，“我知道，我只是有些唏嘘，他的这条生命我抢救了两次，可终究只是化成一滩冰冷的血肉。”
“理智告诉我这与我无关，情感上却并不那么容易接受。”
霍湘静静地陪伴着他，竹林丛的荫蔽下，两人的手紧紧地交握，传递着彼此的力量与信念。
“我们走吧。”齐越礼收拾好心情，正如霍湘所说，还有很多的人需要他们的救援与帮助。
“好。”
走出小竹林，刚才还紧握的双手已回归各自身旁，他们一前一后，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霍湘看着齐越礼宽厚挺拔的后背，快步走到他的身边，目视前方，“下午一起回家吗？”
“好。”
得到答案，霍湘与他分道扬镳，向门诊离开。
诊室门口的长木椅已经做满了人，门口的叫号系统时不时发出机械的女声，看到霍湘走来，好几个人都站起身来，拥到她的身边。
“霍医生。”
“霍大夫。”
“小霍医生。”
叫什么的都有。
霍湘抱着歉意穿过人群，回到诊室后鼠标按动叫号键，一个嘹亮的女声从人群后方传来，“霍医生！是我。”
女人虽然戴着口罩，但还是不难看出她的兴奋，她手上提着一个木编篮筐，上面遮盖了一层薄薄的枯稻草，坐在木凳上后，小心翼翼地放在脚边，随后抬起头将口罩摘了下来。
是杜鹃萍，那个周围型面神经麻痹的患者。
她隔天会来找霍湘扎针，今天是第六次，也就是首诊后的第十一天。
“霍医生，你真厉害！。”杜鹃萍转动着脸庞，左眼已经可以闭合完全，嘴巴也没有那么歪斜了，乍一眼看过去和正常面容并无二致
霍湘针对她的病因病症，结合针刺、艾灸与电针刺激，极大地改善了她的症状。
杜鹃萍手指摸着自己的鼻唇沟，带着明显的笑意，“昨天下午我儿子带他女朋友回来了，嘿嘿，是个很可爱很有礼貌的小姑娘。”
“看到我的脸也没有表现得很夸张，”杜鹃萍是个豪爽的性子，兴奋地诉说着昨日的情形，一直在夸奖他的准媳妇，“不过说到底还是要谢谢你诶，霍医生。”
她弯下腰，将脚边的篮筐移到霍湘旁边，“这是我们自家养的鸡生的土鸡蛋，送给你。霍医生你这么瘦要好好补补。”
霍医生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能收，这是我的职责。”
“我知道，你们医生不能收红包，”杜鹃萍双手按住霍湘的手，瞪大着双眼，“这又不是红包，自家的，不用钱哈。”
说罢再不顾她反对，将木篮筐提到里面，然后匆匆走出诊室，轻车熟路地来到诊疗室的木凳上等着霍湘。
霍湘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满满一篮筐的鸡蛋，无奈地弯起了嘴角，她起身前往诊疗室，看到她双手摆着膝盖上，像个学生乖巧地等待老师的检查一样，哪里还有第一次扎针的不安。银针轻巧没入肌肤，杜鹃萍闭着眼睛没有一丝挣扎，早已全身心地信赖着霍湘。
“好了。”最后一根银针就位，霍湘放平了呼吸，之后在银针尾端接上了点燃的艾绒段。
艾绒燃烧的香味瞬间涌占了整个房间，杜鹃萍深吸了一口气，这几天闻着这个特殊的味道就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和杜鹃萍招呼了一声，霍湘离开了诊疗室，门口还有好些个患者在等着她。长廊上一个男人伸长着脖子向她的方向张望，手里紧攥着挂号单，几乎快揉成了一团，看到霍湘的身影总于从门后窜出，他轻轻挪动着脚步，低头将挂号单捋平，跟在霍湘身后走进诊室，顺手关上了大门。
“霍医生啊……”男人骨节分明的双手放在桌面上，他的眉头紧锁皱成一个“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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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脸部棱角分明，浓眉大眼，看上去也是一个很标准的中年帅哥，他上下扫视霍湘，纠结了许久终于开口，“我最近几天都不太行……”
霍湘转过头看着电脑屏幕，抿着嘴，眼神却向右偏移，余光不停地偷瞄正低着头的男人。
“就是那方面，你懂吧。”男人一直没有听到霍湘的回应，抬起头，身体猛得向前凑近她，“我已经吃了好几天的那个药了。”
霍湘控制自己的表情，虽说医生面前无男女，但她还是第一次就诊男科方向的患者，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然后呢，就是……因为现在我女朋友之前在我的包里发现了那个药，我骗她说是维生素……”男人挠挠头，看着霍湘清澈的眼神更是难以启齿了，“但是吧……她把药发到网上去了，网友特别好心，告诉她这是壮阳药，就要和我分手。”
“主要是我今年也才35岁，”他开始变得无语轮次，“我女朋友22岁，说是我没办法满足她……说我的名字就和我现在的状态一样……说我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
“不是……”男人原本就紧皱的眉头又锁了几分，“这谁能忍？”
“我听我朋友说，有很多中药可以壮阳，然后又没有西药副作用大，所以我就想来试试……”
霍湘又转过头去，看了看电脑屏幕，男人姓杨，名威。杨威，阳痿，他女朋友的确一针见血。
霍湘眼神转了转，“你有找隔壁医生看过吗？”
“没有。”杨威摇头，“你不是主任吗？你的号我抢了好几天才抢到呢！”
霍湘当初为了保证就诊质量，一天只放了25个号，上午15个，下午10个，有些时候她还要在各个科室转遛会诊，但大部分时候，一天25个号源正好可以让她不紧不慢地看完。
她挑了挑眉头，顺带清了清嗓子，“那其他医生呢？”
杨威继续摇头，“那药还是我在网上买的。”
“还有些问题我要问你，你如实回答哦。”霍湘说。部分人对自己“不行”其实存在误解，他们受小电影的刻板印象，以为人均一小时起步，自己才十几几分钟就觉得自己“不行”了。
“什么？”杨威问。
“你这几天不吃药的情况能有正常的生理反应吗？”
“……”杨威又挠了挠后脑勺，“你是说……？”
“对。”霍湘点头。
杨威摇头。
“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霍湘又问。
杨威先是点头，随后又快速地摇了摇头，“应该说……看到我女朋友的脸就没反应了。”
“我……自己可以……”杨威说得断断续续，原本有些青白的面容涨得一片红，脖颈上的青筋都显现了出来，“昨天我特地试了试不吃药……然后自己在卫生间弄硬了出去，看到她在床上就疲软了……”
霍湘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瞪大了双眼，偏过头背对着杨威，随后又抬头望天，低头看手，显得手忙脚乱。
杨威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描述难免会让人多想，摆手解释，“我还是很喜欢她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