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开山花(10)
    北陀人的先祖长年生活在高寒荒漠之中,即便是修建墓穴,也更偏爱建成偏圆形的土墩状。可谢辰阳身处的这座陵墓,无论从形制、壁画乃至四散的明器与镇墓兽来看,都有着十分明显的大晟痕迹,尤其是建造石壁的石砖乃仿大晟工艺的“金砖”,敲之有金玉之声,看其老化程度也不过二三十年左右。

    二十多年前的寒州,正值大晟与北陀交战之时,能用得起这个规制的墓穴的王公大臣们,不是在前线厮杀,就是早已撤回北陀王都,怎会在寒州西山上留下这么一座庞大却寥落的陵墓?

    谢辰阳边跑边呼出一口热气,以热意散逸的方向来判断风口的位置,脚步猛拐,下一瞬前方忽的出现了一个光点。

    想必那便是盗洞入口了,他如是想着,加快了脚步,笼罩在他身上许久的阴冷昏暗忽的被金光熠熠驱散,谢辰阳眯着眼费力望过去,才猛地发现自己并未如愿找到盗洞口,而是来到了一间耳室。

    此耳室呈封闭的四方状,四个角落分别立有形貌奇诡的凶兽状青铜灯,火光柔和,上面的灯油澄澈,大约是有人时常更换维护。四面墙连同倒斗形的天顶均绘有精美绝伦的壁画,甚至比之主墓室的更加精致。

    从勾勒的线条和精巧的颜料来看,感觉当年的壁画师是先绘制了此耳室,却在绘制主墓室时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最终草草收场。

    谢辰阳抬头望向北侧墙上的主图,一大群北陀贵妇装扮的女眷簇拥着画面中央的人,那是一位衣着打扮极其雍容华贵的女子,身披绫罗,腰缠金带,头上、脖颈间、手臂上均是珠围翠绕,虽然画师有意将她画得比周围的人都要高挑,不过她看上去年纪倒是不大,应是某位地位崇高的北陀王妃或是公主。

    只是不知怎的,谢辰阳总觉得这位北陀贵女的面容有几分眼熟。

    他正想着,忽的一道杀气凛冽的刀光从他身后袭来。

    谢辰阳身姿轻如羽毛,猛地一闪,那刀光贴着他的肩膀将将擦过。他此时身上没有武器,情急之下长臂一伸,抄起角落的那尊奇形怪状的长明灯便朝来人砸过去。

    原本将整间耳室照得通明的长明灯少了一尊,剩余的三尊灯内的火光被打斗带起来的风扑得东倒西歪,将二人的身形映得影影倬倬,墙上原本华彩万千的壁画霎时间添了几分诡秘。

    谢辰阳砸完灯,又顺手抄起墙边装饰用的黄金短剑,剑光如芒,凌厉如风,直取来人咽喉,却在看清来人面容时忽的怔住了一瞬。

    只见那人一身玄衣,玄铁面具几乎覆盖了整张脸,只能看见他的左边唇角有一道歪歪扭扭的伤疤,一直延伸到下颚处。

    这道伤疤的来历说来也十分简单。此人小时候时常陪着主家小少爷练习骑射,那时的小少爷还不像如今这般武艺超群,费尽全身力气也只能拉开弓,却控制不住箭飞离的准头,几乎毁了此人整个下巴。小少爷愧疚伤心,便日夜勤加练习,却只敢在完成晚课后偷偷去看此人一眼。

    此人其实并不怪小少爷,也知道小少爷每天累得不行了还悄悄来看自己,只是默默在心中起誓:从今以后绝不让这种伤落到小少爷身上。

    可因为谢辰阳怔住的这一瞬,被此人抓住了可乘之机,刀锋一转劈向了他的前胸。谢辰阳顺势将身形往右一闪,却不知为何脚步一个不稳,凌厉罡风便在他的左肩刺了个对穿。

    他常年征战沙场,对普通的皮肉伤一向嗤之以鼻,可此人的剑锋上大约喂了毒,谢辰阳咬牙抬腿猛地踢向那人胸腹要害处,将刀撤离自己的肩膀,下一瞬却觉得自己的心跳骤然暴烈,随后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向地上倒去。

    昏过去之前,他只来得及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名字。

    “柽……柳……”

    ——

    除了闻非是临时加入的以外,谢辰阳带来寒州的这几人,乍一看都不过是他惯用的随从,实际在搭配上很有讲究。

    苍狼是探子营中最优秀的影卫,白日里很少出现;秦北是能混迹于任何地方的暗探,他们都是谢家的人,身上并无正式官职,朝堂规制管不了他们,来去十分自由。

    而到了该进行一些官场上的交涉之时,便需要一位有官身之人出面,此时便是身有军功,官至正六品昭武校尉的王良出马了。

    比如直接冲到一州刺史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骂这种事情,“平头百姓”总是很难做到的。

    “杨刺史,寒州虽是下洲,可也是大晟通往各国的要塞,如今接二连三出现人口失踪,其中还不乏青壮年,今日王某不得不问一句:您这刺史到底是怎么当的?!”

    王良平日里虽然跟他的名字一般,长了一张圆润纯良的脸,可一旦敛起神色,竟有历经沙场铁血方成的肃杀之气蔓延周身,莫说才刚认识他的闻非看得目瞪口呆,就连混迹官场多年的杨浩哲也不经被这气势镇住了几分。

    杨浩哲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谢辰阳”,虽不明白为何一名校尉会在自家都督面前大言不惭,但还是堆起笑脸道:“王校尉,都说军旅之人杀伐果断,嫉恶如仇,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这毕竟是我寒州管辖的事情,就不劳校尉费心了。”

    王良怒道:“那猎户阿杨失踪多日,家破人亡,身上的信物还曾在游鱼舫中出现。如今他死里逃生,却落得个疯癫失语,这难道不是游鱼舫恶行的证据?”

    一旁的朝鲁却插话道:“你以为寒州府真的不想管么?且不说这么多失踪的人里,只有阿杨一个是活着回来的,他如今连开口说话都难,那所谓的信物谁说得准是他本人在里面赌出去的、还是被旁人所偷,人证物证皆无,你要我们如何指向游鱼舫?”

    杨浩哲对这个口直心快的子侄一向无可奈何,只朝着他的方向摆摆手道:“各位远道而来,有所不知。寒州水土贫瘠,当年的大战后更可称得上民不聊生。当年前任刺史上书求请开设霜华之境,最大目的就是改善寒州的民生。虽说一开始有些许变化,但总归没有多少好处能落入老百姓的口袋里。”

    “自从游鱼舫入驻以来,寒州的商贸往来翻了几番,光是游鱼舫自身每年缴纳的税赋就能占整个寒州城的四成以上,你可知这些银子能养活多少饥寒交迫的人?杨某说句托大的话,世人皆道镇北军守卫北境、所向披靡,你们可知镇北军的军费之中有多少是我们这些下洲贡献的赋税?”

    “杨某身为寒州刺史,既要管刑狱,更要管民生!所谓游鱼舫的开设与寒州的人口失踪有所关联,只不过是推测,无凭无据你让我如何去惩治这么一个纳税大户,这让寒州城内千百计的各国商旅如何自处?又让数万堪堪吃上两口粟米才能不饿死的寒州百姓如何接受?!”

    寒州刺史杨浩哲平日里虽是个老滑头,可到底是扎根在下洲多年的地方官员,他这一番话言之有物,用词恳切,关键是他们手上的确没有游鱼舫与人口失踪案有关的实证,就连一向口齿伶俐的秦北和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王良一时间都找不到再度开口的由头。

    杨浩哲口若悬河说了这么一大通,口干舌燥,端起手边的茶水就要一饮而尽。可他口中的茶水还未来得及咽下去,却忽的听到一道冷冷的声音问道:“西山上可有王族陵墓?”

    此话实在跟方才的话题风马牛不相及,他呛了一下,讶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杨浩哲缓了缓,又道:“西山上的确有一座古墓,就在游鱼舫后面的山体之中,前些年寒州曾发生过一场地动,那座墓便被碎石掩埋了,如今当是毫无痕迹才是。”

    他说着打量了几圈说话的少年,此人身形纤细,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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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惨白,虽是跟着“谢都督”等人一起来的,但绝非公门之人,此刻竟然还对陵墓感兴趣,难不成是盗墓贼?

    可他这个念头还未压下去,闻非又开口了:“那陵墓的主人可是一位北陀公主?”

    这下杨浩哲彻底坐不住了,“这些你都是如何得知的?你究竟是何人?”

    闻非眉心紧蹙,道:“北陀曾有一位怀月公主,按辈分算是现任北陀王的姑姑,也是世上唯一知悉北陀秘药配方的人。所谓北陀秘药的神秘莫测,只因当年研制出秘药的那个部族连同配方早就在战乱荒年中消失殆尽。多亏了这位怀月公主潜心研究多年,才使秘药重现世间。”

    王良皱眉道:“不对呀,闻大夫你前两天不是还连夜做了一瓶北陀秘药出来么?”

    闻非摇头道:“我那都是用来唬游鱼舫的,实际的功效有没有一成都难说。”

    “怀月公主五年前因病暴毙,据说北陀王担心迷信秘药的民众偷盗公主的尸身,在公主仙逝后没有经过停灵,连夜送走秘密安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西山上那座深藏地底的陵墓,就属于怀月公主。”

    “谢都督”秦北问道:“方才我们不是在谈阿杨的事?闻大夫说的这些跟阿杨和游鱼舫有什么关系?”

    闻非答道:“我进出过游鱼舫三回,不管是那里的饭食,摆放的熏香还是里面的奴仆,全都沾染了极重的北陀秘药气味。谢都督曾亲口对我说,他在游鱼舫地牢中遇到了老猎户的儿子,因此阿杨应是从游鱼舫中逃出来的无误。可白日里我特意闻了一下他的指甲和头发,竟一丝开山花的气息皆无,如若不是对秘药解法极其熟悉的人,绝无可能在一日之内做到。”

    “我怀疑,阿然就是怀月公主。”

    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朝鲁瞪大双眼,“你们说的,可是那老猎户捡回来的小姑娘?那姑娘才多大,还没有这桌子高呢,怎么可能是什么怀月公主?而且我们家世代住在寒州,可从未听说过什么秘药什么公主的,你胡说八道也要看看地方吧。”

    闻非道:“要练成怀月公主这般的毒学大家,自然要付出代价。传闻中公主从不在公开场合活动,就连替北陀王族看诊也要隔着纱帘,如今想来,大约是她自小练毒、试毒,周身经络早已被毒血覆盖,无法长大,才不愿示于人前的。”

    “虽不知这位暴毙的公主是如何从墓穴中脱身的,阿然是五年前被老猎户捡到的,时间对得上。按理说阿杨和她至少已经相处了五年,即便兄妹情分不深,也不该是白日里那般惊恐的样子。最有可能的解释是,阿杨在游鱼舫里,甚至是那座地下陵墓中见到了阿然或是她的画像,再加死里逃生回到家后,发现自己父亲已然离世,惊惧悲伤之下才变得神志不清。”

    秦北惊呼道:“游鱼舫中竟有此等高人,那主上岂不是很危险?!”

    闻非的话兴许是太过骇人听闻,堂内众人霎时间反应不过来,一旁的杨浩哲却倏然道:“等会,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叫做‘谢都督在游鱼舫地牢’,谢都督不是站在这里么,又是何时去的游鱼舫地牢?你说的主上又是谁?”

    秦北冷哼一声,将谢辰阳的腰牌抽出来丢到杨浩哲跟前,道:“杨刺史方才不是说没有实证,不能搜查游鱼舫么,那我现在就给你一个实证。”

    “我叫秦北,是肃国公府谢小公爷的随从,我家主上从两日前进了游鱼舫后就没有出来过,我们几个已经多番前去查探均不成。你若是还想保住你这把刺史交椅,就立刻派兵去将我家主上救出来,否则……”

    “老老实实”考取功名、外派当官二十余载,还从未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经历一位贵人失踪、另一位贵人被劫这般天大的祸事,杨浩哲闻言顿时吓得脸白唇青,险些腰板一软,要直接从椅子上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