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台炸锅了。
刑罚被迫终止,业火熄灭大半,袅袅黑烟弥漫,乌烟瘴气,呛得人睁不开眼。
犯事者是一名女子。
无人知晓她从何处蹿出,又是如何遏制烈火,眨眼功夫,就在审判台中央站稳脚。
随后旁若无人地勾起谢微云的手,与他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实在太过分了!
七曜宗长老面面相觑,脸色铁青。
审判台筑成三百二十一年,仅公审过十八次,惩戒弟子三十七位,从无差错。
如今第十九次,竟有人公然挑衅。
她所护着的,甚至是谢微云这等十恶不赦之人。
如此大的变故,史无前例。
观审台闹哄哄一片,众长老怒火中烧,却面上不显,私底下连忙用传音术展开激烈讨论。
“难不成那孽障真有同谋?”
“可此前并未抓到过把柄。”
“莫非是太幽墟邪魔……”
一番猜测逐渐演变成谣言,倏然有人惊讶道:“瞧仔细点,来的是华氏二小姐。”
这人一身小红裙,手扬长鞭,神气十足的小模样、胆大包天的个性,除了她还能有谁。
修仙世家华氏二小姐,华小满。
原来是她,倒也不觉得稀奇了。
可果真是她的话,那还不如来个邪魔。
这件事有点伤脑筋。
华小满与谢微云婚约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退婚之事亦有所耳闻,如今推断,她必是来退婚的。
其实,这位骄纵小姐想怎么闹、闹多大七曜宗都无所谓,但公然舞到审判台上,让他们这老脸往哪搁。
可偏偏这位二小姐行事高调,目中无人,凡事只顾自己,毫无大义。
且有华氏仙门做靠山,一身修为亦不俗,真是教训不了,动手又不一定打得过。
但无论如何,谢微云今日必须付出代价。
这回,高低得说上两句。
“华二小姐,审判台并非胡闹之处。”
灰袍长老鹰隼般的眼睛盯在少女身上,面无表情道:“待七曜宗行完业火之刑,你再处理与谢微云私事不迟。”
退婚也好,杀人也罢,没有人在意,也不会有人阻拦,但这刑罚,那孽障必走一遭。
场面十分焦灼。
泱泱人海,各怀鬼胎。
一半人急于处置谢微云,另一半好事者,却想先瞧瞧这华二小姐为了退婚,又要闹出怎样的笑话。
谢微云神色淡漠,觉得可笑。
一个个闲得慌,在这事上也要争个先来后到,要不干脆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
他视线一转,落在女孩背后。
差点忘了,今日还有个来送死的,正好一并收拾了,不过,她比这群暴躁老头有意思。
黄泉路上,几把老骨头有这小疯子解闷,也不枉他这做弟子的一片孝心。
长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刹那间灵力再度凝聚于指尖,平静表面下风起云涌。
但正要出手之时,梅开二度。
华小满倏地转过身来。
她仰着脸,抬起眼眸与他对视,态度无比虔诚:“别怕。”
下一秒,又信誓旦旦道:“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
说完,甚至啪啪拍了两下胸脯。
话里话外,飘荡着股一诺千金的义气。
谢微云:?
她病得不轻。
几日不见竟病情加重了。
只是这一双眼太过明亮,比太幽墟的煞火还要浓烈,却又让人一眼识破,她脑子里千奇百怪的小心思。
许久,没等到谢微云回应。
完了,他不领情。
华小满刚低下头,一个干净清润的声音忽然飘下,不急不缓,带了股懒散劲。
“好啊。”
谢微云回应她。
带着有一种“看你表现”的意味。
—
华小满彻底豁出去了。
七曜宗铁了心要谢微云半条命,她偏不。
这苦逼反派是坏,但前期一没惹事,二没杀人,唯一对他好的小师妹尸骨未寒,自己又被宗门扣上一口大黑锅。
这事,狗听了都喊冤。
尤其七曜宗堂堂大仙门,竟潦潦草草给人定罪,道德未免过于沦丧,难怪喜提原著辣评:
修真界头号草台班子。
华小满仰起脸,望向正上方,尊敬称呼道:“喂,对面这群。”
轻灵的少女音响起,一双无惧无畏的眼眸扫过来,七曜宗各长老眉头一蹙,满脸问号。
对面这群……
是指他们吗?
小姑娘从容不迫,脸上透着股倔强,她扬了扬手臂,长鞭随裙摆掠起,浑身上下写满不乐意。
倔头倔脑,审判台她说了算一样。
岂有此理!
给她三分薄面,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灰袍长老后槽牙都要咬碎了,猛拍扶手正要起身,倏地一根亮闪闪的长鞭摇摇指了过来。
话到嘴边正欲开骂,却被抢先一步。
“你们呐——”
华小满笑吟吟道:“没有证据的事,能少说两句吗?”
灰袍长老:“此话何意。”
“本小姐意思是,七曜宗不辨是非不讲道理,就是个笑话。”
“?”
“你们说谢微云毁了封印,可是尔等亲眼所见?”
“……”
这华二小姐不知哪根筋不对,比以往难缠百倍,言辞犀利,堵得一干人等哑口无言。
自然不是亲眼瞧见,否则,哪还轮得到上审判台,谢微云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良久的沉默。
各方势力在场,七曜宗不想答也得答。
“……不是。”
华小满又问:“既非亲眼所见,那可有证据?”
譬如封印处残留有谢微云的灵息,或是他做过可疑之事等等,但凡拎出一件,这事还有得说。
可他们真的有吗?
“……”灰袍长老一噎。
若有直接证据,区区一个火刑岂不是便宜那小子了,七曜宗定要断其四肢毁其大道,新仇旧恨一起算。
可惜,找不到蛛丝马迹。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纵使再不情愿,也不敢有半字虚言。
灰袍长老顿了顿,勉强才答:“没有。”
“没有?那就奇怪了。”
华小满垂下脑袋,故作沉思:“既无人瞧见,又没证据,又为何一口咬定是谢微云所为?”
随即,她又抬起一张懵懂的脸扫向观审台:“你们觉得稀奇不?”
女孩嗓音清透,口齿清晰,随吹来的风,缓缓传遍审判台每一个角落。
经过这么一提点,场上人群醍醐灌顶,越琢磨越感到不对劲。
七曜宗素来秉公无私,光明磊落,既然认定谢微云有错,旁人便绝无异议。
可此刻如同儿戏,要人证没人证,要物证给不出来,凭什么给人定罪。
瞎掰嘛这是。
“太蹊跷了。”
“欺负人啊。”
“有点冤……”
华小满很满意众人反应。
其实这个逻辑很好盘,只不过,无人会为一个“废物”申冤,即便漏洞百出,也不会有人追究。
说到底,为了不相关的人去得罪一个门派,不值当。
但是她不一样。
得罪七曜宗并不可怕,重点是,要懂得抱紧真正的大腿,这才是她身为炮灰女配的生存之道。
剩下的,只需等舆论自然发酵。
观审台观者云集,议论不休。
嘈杂背景音下,蓝衫少年盯向审判台,眉目冷峻,视线穿过人群,遥遥落在一袭红裙上。
这场公审疑点重重,明眼人都瞧得出事有蹊跷,但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肯站出来。
但怎么会是她?
世人口中不知羞耻,声名狼藉的华小满,他不久前才见过、骂过这人。
可当下的行事风格,和此前满脑子污秽的她,堪称两个极端。
随从站在一旁,自那专注的神情中揣度出自家主人的心思,掂量着说。
“公子,这华家二小姐平时不着调,但没想到这会勇气可嘉,咱们是不是误会……”
说真的,华二小姐飞下去救人那两下,足以令人眼前一亮,再加上方才一番言辞,这份魄力让他这大老爷们望尘莫及。
仿佛被戳中心事,齐鸣夏目光一冷:“闭嘴。”
能有何误会?
华小满对他的所作所为证据确凿。即便是有,他看了那种字画的事就能算了吗。
齐鸣夏面上气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往台上瞥去,随从笑笑不说话。
主仆二人的话落入耳中,陆言之眉峰蹙起,审判之初他便在观望,未错过台上任何细节。
他低下头,若有所思。
小满她,确实变了很多……
—
七曜宗即将风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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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
有弟子纳闷道:“大师兄,华小满不是来退婚的吗,怎么今日倒为那小子说话……”
大师兄,正是那位独臂青年。
他轻抚着右臂,脸色阴沉。谁知道这姓华的抽什么风,管她什么身份,只要和谢微云一伙,他都不会放过。
“你有何不明白的?!”
终于,独臂青年按捺不住,从人群中蹿出,指着少女破口大骂。
“谢微云当日擅闯禁地,夜里封印便松动,期间除了他,就只剩江师妹在场。
可好端端的江师妹下落不明,偏生这个废物却能活着回来,其中隐情想想也能明白……”
他一会指指华小满,一会点点谢微云,话里话外意思十分明显:
谢微云不仅摧毁封印,还将江师妹杀人灭口。
说到最后,顺便给她也安了个罪名:“华二小姐,枉你长姐在外浴血杀敌,而你却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包庇恶人,意欲何为!”
华小满震惊。
……这盆水真够脏的。
听得人一愣又一愣。
独臂青年话赶话旁人插不进嘴,华小满倒也不急,待他一口气骂完呼呼喘气时,才悠悠开口。
“这位兄台,您怕是没睡醒。”
独臂青年:?
“你也说了,谢微云他、”华小满停顿一秒,“他修为尚有极大上升空间,哪有本事捣毁封印。”
她一点也不含糊,一句接一句:“合着您们就是风吹下巴随便开口?”
“要论法术修为,七曜宗哪一位嫌疑不大。”
“贵宗这么急着处置人,该不会是家里进贼了,连忙推个人顶锅吧?”
差点就把人忽悠瘸了。
“……”
独臂青年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脖颈青筋暴起,憋到最后,也只骂了四个字。
“血口喷人!”
她实在会讲,像条疯狗逮住人就咬,半分情面也不留,和谢微云简直一路货色。
挡他路的人,都得死。
独臂青年失了理智。拳头越攥越紧,幻化出一枚透明暗器,松掌瞬间,急速飞向审判台。
出招过于阴狠,待华小满发现时,已来不及躲避,下一瞬就要刺穿心脏。
倏地,整个人被捞了一下。
谢微云手掌落在她后背,轻轻一带,她及时侧过身子,暗器恰好擦过外衫,在胸前割出一个小裂口。
果然是戳到痛处了,连这下三滥的招数都敢用,好在有惊无险,她人没事。
七曜宗的人先动手,自是理亏。
可独臂青年咽不下这口气,龇牙咧嘴还想囔囔时,灰袍长老递去一记眼神。
眼下不可能再处置谢微云。
七曜宗撺掇起仙门百家,丑态百出,要想息事宁人,就得学会闭嘴。
最后这事,有点不了了之的意味。
此番公审作废,封印之事继续调查。谢微云嫌疑在身,需前往苍阆山协助清除妖邪。
但宗门弟子暗器伤人之事,七曜宗闭口不提。
总之,就很双标。
—
这个结果,在华小满意料之中。
算是护住谢微云这只小崽了。
方才躲闪时,她正好撞入谢微云怀里,背脊与他胸膛相贴,温度交换,仿佛坠入冰窖。
他体温低得可怕,不似个活人。
华小满稍稍拉开距离,转过身,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谢谢你啊。”
这不才为他说了几句好话,回报紧随其后,摆脱短命女配身份,指日可待。
谢微云饶有兴趣地垂眸看去。
兴许说了太多话,她的脸色微微涨红,薄薄的发丝落在耳后,睫毛卷翘,上面沾着毛绒绒的雨珠。
她不开口时很乖,和慷慨激昂的样子判若两人。
但说实话,装乖不适合她。
比如她唇角上翘,眼睛弯起,笑得却一点也不自然。
这笑其实很谄媚,又很卖力。
谢微云心底发笑。
想讨好他?
他只是看着她,也不开口,华小满就笑得越发卖力,像条稍微逗一逗,就会咬钩的鱼。
最后,她摸了摸脸:“你也觉得我表现不错吧。”
盯这么认真,是不是心中一暖,被感动得五体投地,她也佩服自己,那些话全现编现说的。
谢微云罕见地笑了:“你的脸……”
“嗯?”
“你的脸怎么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