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微云下巴指了下旁边，目光又飞到她脸上，曲起长指在膝盖点着，慢慢悠悠，耐心十足。
两个“要么”二选一，一脸玩味，好似真没想为难小姑娘一样。
浪潮拍打礁石一次，他手指就点一下，跟个计时器似的，要她看着办。
二人面对面，华小满半蹲下，视线比他略高一点，呈居高临下俯视意味，实际半点优势也不沾。
谢微云斜来一眼，她就感觉自己被狠狠拿捏了。
不是。瞧他坏兮兮能把人气死样，真差她那一口气？
华小满沉默两秒，开口：“人家已经够惨了……”
她压低声音，指了下齐鸣夏，这小公子黑白分明的眼瞳上蒙着一眶泪，别说踹一脚，吹一口气就要憋不住了。
如此缺德的事，她暂时干不出来。
谢微云打量她一圈，挑眉道：“行，听你的。”
他扯了下帽檐，下巴微抬，目光利落下滑，落在她整日叭个不停的双唇上，像在暗示什么。
华小满瞬间秒懂，这大爷是摆好了架势等人渡气呢。
她有点结巴：“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微云简短“哦”了一声，眼睫掀起：“先踹人再渡气也行，去吧，我等你。”
“……”等个毛。
要是面前有张桌子，华小满保准能一掌拍碎，她支支吾吾半天，是这个意思吗。
但在反派眼里，她再多想法也没用，他就给了两条路——
一条绝路。
以及一条更绝的路。
华小满沉默，任何举动也没有，拽住他衣角的手指慢慢松开，给出了态度。
谢微云嗤笑：“心疼？”
他没点出她是心疼人，还是心疼嘴巴，但明显是在表示，已经看破了她的勉强。
如他所言，他还真没为难人，不和她讨价还价，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目光移开，闲情逸致去逗弄小火蝶玩。
反正意思摆在这，不捞点好处，他浑身上下连根骨头都懒得动弹。
“……”
华小满佩服，这人才是真正的趁火打劫，吝啬到丧心病狂的程度。
她慢慢起身，嘴巴动了两下，唧唧歪歪貌似在骂人。
谢微云余光扫到她的动作，没管，继续拨动冥蝶的翅膀，一上一下的，有点躁。
侧边一阵风拂来，他以为她骂人骂到人脸上来了，正想借题发挥，唇边倏地传来一阵奇异的触感。
很轻。
比冥蝶煽动翅膀还要轻。
并且一触即离，快到连他都来不及细品。
华小满瞪他，抿了下唇：“活了吗。”
大爷的，这口仙气渡上了吧？
她的语气算不上好，还夹杂怨念，谢微云这才敢确认，她到底做了什么，胆挺肥，还真是敢啊。
他一直侧着，耳根腾地一下飘红，还发着烫，僵了好一会，才转过头，装作漫不经心去寻她的眼。
目光扫过去时，她揉着脖子飞速别开眼，谢微云要笑不笑：“敷衍。”
他语调微翘，似一把小钩子。
这地实在待不住，烫脚烫头烫嘴，哪哪都烫，华小满咻一下起身，没想争辩方才到底敷不敷衍。
脑壳清醒一点点，她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然后，她头也不回跑开了。
谢微云视线追过去，品着她身上的尴尬劲，直到看见她停在另一个人边上时，目光沉了沉。
没踹人，真给他渡了口气。
挺好？
又或者，她舍不得伤别人？
意识到这点，谢微云唇边的笑意淡去，往石壁上靠去，一副气没渡够的不爽样。
冥蝶大受震撼：“……”
它搞不懂。
都捞到好处了，还别扭的什么。
华小满目光盯在海面上，继续打探形势，仿佛怕看到什么，脑袋半分也不偏。
但身后一丝风吹草动都让她警觉，她一只耳朵听法器传回的信息，一只耳朵注意某处。
事儿她照做了，是有点不合规，可她毕竟是有牺牲的，如果谢微云敢赖账，她就……
会怎么样，她没想好，总之不让他好过。
“好处”给出去好一阵了，身后不声不响，反派不会真觉得敷衍不肯帮忙吧？
她想回头瞧一眼，突然间，一道水蓝色的灵光从结界处破开，注意力被吸引，无暇分心别的。
江婳横在长老与齐霄之间，体内源源不断发出光芒，她的灵力是纯粹的、干净的，和食人妖完全不一样。
她开口道：“我会救我的族人，也会救云海城的百姓，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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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质并无区别，皆是苍茫大地上的无辜生灵。”
灵力四散开来，如同丝线牵引着巨浪，和猛烈的冲击力对抗。江婳身体缓缓上升，相反的力量拉拽着她。
显然，凭她一己之力效果甚微。
可她身为鲛人族的圣女，除了她，又有谁比她熟悉这片海域，去和暗藏其中的力量对抗。
如果连她都不肯站出来，那些误解、偏见以及仇恨，将如浪潮一般越滚越远，冲来回来的，只有带血的尸身。
齐霄明白她想做什么，艰难起身，唇角血色暗红，眉目凛然，想说点什么，喉咙哑得不像样。
“不要……”
可惜如今事态发展严重，轮不到他们说要与不要，而应该想着，如何做才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海面喧嚣不止，又添进此起彼伏的惨叫，食人妖的叫喊并不好听，如同木头与锯齿剧烈摩擦发出的刺啦声。
谢微云目光掠过海面，又慢悠悠往另一个方向瞥去，脸上没什么情绪，眼眸半眯。
咸湿冰冷的海风刮面，华小满和齐三站在那，肩挨着肩，衣袖擦着衣袖，就差一起抱头痛哭。
想想还挺逗的。
云海城和华小满家似的，才来几天胳膊肘就往外拐，食人妖又没啃她脑子，着个什么劲的急。
盯了一会，谢微云面无表情起身，身上散发着森寒气息，转身绕到另一侧，掌心聚起一团炽灼橙焰。
冥蝶闻着味就飞过去了。
隔着几米距离，就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一猜便知，他伤口撕裂了，新旧伤痕落在同一位置，十分磨人。
冥蝶“哎呦”一声，扑腾翅膀过去喊了声：“祖宗！”
云海城阵法摧残了几日，海妖又折腾了一通，这两天不知烧了多少法术，如今还想做大善人，不要命了。
橙焰聚集到一定程度，谢微云单膝点地，掌心朝下贴在湿软的沙地上，一股力量如同半透明波浪微妙荡开。
冥蝶绕着那只手飞来飞去，肉疼得很。
“够了够了。”
“悠着点。”
“您操这心干嘛。”
谢微云垂下眼眸，力量流水般输送出去，眼也没眨一下，被吵到不行才掀眸睨去。
不操心能怎么办。
他声音寡淡：“不然便宜白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