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次日一早,所有狗尾镇的居民都惊了。
青砖道上、屋顶瓦舍间、道壕枯树旁,都堆满了厚厚的雪。
积雪如此之厚,昨夜雪势又有多大?
狗尾镇位居大蜀偏南些,按理说不应该下这么大的雪。
莫非是仙人手段?
回想起前几日的山匪事件,镇民们也很快释然了。
但这其中唯有一处疑点。
有零散的镇民说,山匪袭击镇子那天,疯乞儿早早同柳家小姐通过气儿。
且还有人看到疯乞儿提着柄锈剑出了镇子。
莫非……
有人惊疑,但大多都是调侃。
别逗了,谁家疯癫的乞丐会是仙人呢?
如果是,那孙寡妇还是千年狐狸精呢。
邻里街坊多是笑笑,也再闭口不谈。
万一触了仙人的忌讳,那可就不好了。
张屠户坐在小院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云雾缠绕着他的脸,看不清表情。
“哼,死癫子还他娘的能是仙人了?等俺四舅姥爷回了镇子,扒了你的皮,把你吊在老槐树上,俺要日日往你身上泼尿。”
张屠户心中暗骂着,面上却是笑嘻嘻的。
“李水啊,买扇猪头肉啊?今日现切的。”
“不了,张屠户,好好养伤吧,坐外边冷,腿伤不易好。”路过的李水打了声招呼,匆匆离去。
张屠户的眼神变得阴翳。
他真真切切地从镇民李水的脸上看到了笑。
那是嘲笑!
那一定是嘲笑!
张屠户心底越发冰冷,看来日后挂在老槐树上扒皮的,还得多一个才是。
四舅姥爷,宗门里事情忙完了,也该是回来的时候了。
……
陈远睡眼惺忪的伸了个懒腰。
他左右望了望,不见小黑子的踪影。
也不知道这小子跑哪去了,每日都踪迹难寻。
陈远坐起,紧了紧包裹大蛋的布条。
“小家伙,什么时候破壳啊?尽量晚些哦,现在你陈哥我还是个战五渣,到时候等你出来了,四面八方争抢你,我拦都拦不住。”
陈远打趣道,却没想到大蛋“嗡嗡”颤抖两下。
“呵,有意思。”
陈远来了兴致,这小家伙,竟然还能回应自己。
真不愧是大妖的种。
“陈哥!”
娇嫩的声音打断了陈远的思绪。
陈远回头,看到了熟悉的笑脸。
“陈哥!昨晚你去哪了?我偷摸溜出府邸来给你送饭,却没找见你人,问了小黑子也不知你去处。”
柳寻说话间带着笑意,丝毫没有流露出抱怨。
陈远心中暖洋洋的,笑道
“倒是让你白忙活一场,昨夜……有些事情耽搁了。”
柳寻将精致的雕花饭盒搁置在地上,笑盈盈道
“什么事还能耽搁陈哥?”
“救了一只小狐狸。”
“哈?”
柳寻喜出望外,围绕着陈远身边左瞧右瞧,愣是没看到狐狸的毛。
“陈哥,你骗我,没有小狐狸!”柳寻哭丧着脸道。
“喏,这不就是么。”
陈远将手中的蛋高高扬起。
“……”
柳寻沉默了,她蹲下身子,掀开饭盒的盖子,露出其中的三菜一汤。
“来,陈哥,吃饭。”
陈远一笑,蹲下身子熟练地抽出筷子。
“怎么,不信你陈哥?”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这分明就是一颗蛋啊!”柳寻嘟着嘴,脸鼓鼓的。
“没错啊,这就是狐狸的蛋。”陈远夹了一口猪头肉, 喂进嘴里。
“可狐狸不是…生崽的吗?”柳寻傻眼了。
“也有下蛋的,不过只有厉害的狐狸才能下蛋。”
陈远不假思索道,顺手竖了个大拇哥,
“今天的猪头肉十分不错。”
柳寻愣了愣,又笑出了声
“这是嬷嬷从张屠户家里买的,嘿嘿。”
陈远闻言。
吃得更带劲了。
汤足饭饱,陈远毫不顾忌地打了个饱嗝。
“小寻啊,今天的早膳,怎么整这么多硬菜。”
柳寻想了想,理所当然道
“陈哥教我练剑,那陈哥就是我师傅!弟子给师傅送饭,自然是不能马虎,也不麻烦,就是跟家里的嬷嬷吩咐一声。”
陈远心道,那倒是麻烦老嬷嬷了。
“昨日我有所悟,功力有所长进,兴许日后,真能教你成为剑仙。”陈远认真道。
“真,真的吗?”柳寻喜出望外。
“千真万确。”
陈远二话不说先画个大饼。
二人又叽叽喳喳的聊了几句,转眼便临近晌午。
到了午时饭点,柳寻依依不舍地告别。
陈远吩咐不用带午膳了,只因早餐吃的有些多。
柳寻拗不过,只好答应。
老槐树下,又恢复了形单影只。
天色灰蒙,积雪消融的并不快。
陈远盘膝坐在地上,他尝试着沟通天地灵气。
——这是他离开青川后,十年来第一次修炼。
灵气吸纳的过程不算顺利,甚至有些磕磕绊绊。
心疾阻碍是一,修炼生疏是二。
陈远心头微微放松,只要开了头,总有路可以走的。
一呼一吸间,陈远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为何地面抖了起来?
身后老槐树的树干也跟着细微地抖动。
地震了?
思索间,陈远便听镇口方向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
“闹匪患啦!!”
……
柳府。
柳成青坐在家主之位上,脸色铁青。
他感应到了镇口巨大的动静。
“啪。”
手中的青瓷茶杯应声而落。
“该死!守在镇外的探子是吃干饭的?土匪都打到家门口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矮子站在低处,小声道
“老爷,刘老三做了几十年的眼线活…今日没有报信,可能…是被土匪发现了。”
柳成青额头青筋暴起,他猛地坐回椅子,沉声道
“你带柳寻北上,找州里的大官申报…我狗尾镇无依无靠,如今只能搏命了。”
“可是老爷——”
“没有时间了!速速带柳寻走!”柳成青吼出了声。
矮子低头沉默片刻,抱拳退走。
……
足有千人的山虎帮挤进了镇子。
不算宽泛的青石砖道上显得格外拥堵。
为首裙甲疤脸的男人挑着一具尸体。
是先前大声通报的镇民李水。
张屠户遥遥望见,不屑地撇了撇嘴。
嘲笑老子的人怎么会有好下场?
千人之首的裙甲男人鼓足气势,大喝道
“狗尾镇的所有人,今日都给我听好了!我兄弟死在了你们镇口,今日,老子是来复仇来的!
所有男人,洗干净脖子!所有女人,洗干净身子!
屠镇之人,攀山虎,起劲小宗师!”
疤脸男人的话带上了气劲,范围广的整个镇子的人都能听到。
离得近的镇民,甚至耳膜都被震出了血。
所有人都呆滞了,他们已经被“宗师”与“屠镇”四字吓得不敢动弹。
疤脸男人只觉时机已到,手中马刀高扬,厉声喝道
“屠镇!”
“慢着。”
一道不急不缓的声音打断了疤脸男人的施令。
陈远从老槐树背后走出,缓缓抽出背后的锈剑。
剑尖指着千余山匪。
“你们,被我包围了,还有,狗尾镇禁止大声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