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程素朝喘着气,原本晕乎乎的意识听完他这一番话就算再迟钝也该清醒大半。

    她撑着他的手坐起来,想从他怀里挣脱却不得其法,只好将就着,皱紧眉头看他,有些慌乱:“你做什么?我、我们说好了的,大人怎么能在第一日就出尔反尔?”

    裴之彻一言不发,只低垂着眼,手指扯过她发髻的一根发带。

    那一缕长发散开落下,修长的手指绕上,黑白分明。

    “掌印大人。”她顿了顿,思及方才谢辞玄直截了当的那些话,误解了他此时的怒意来自何处,带着一丝委屈道,“景世子让你不痛快,大人找我出气做甚么?”

    “娘娘倒是兴致好,前头送个香囊给沈首辅,后头赢个灯给顾副将,更与景世子相携而行——”他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眼底凝着一片幽深,只相当平静且无所谓地道,“世人都道,太御府乃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间地狱,没一个人能从里头完好脱身。就算是这骨头最硬的清官到我这里来,也要被名正言顺地褪掉一层皮,喊冤都没地方喊。”

    程素朝听完,更加困惑,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低头嘟囔道:“不是你临出门前跟我交代的随便花么?我还不听话啊……”

    早知道他这么嫌弃她花的银子多,她绝对不会大手大脚地撒钱。

    “娘娘以为奴在意的是银子?呵……”裴之彻低声笑起来,气笑的,觉得自己跟她掰扯这些好似太过儿戏,很像是什么?

    他想了一会儿,一无所有的丧家之犬才会怒气冲冲地质问这种事吧?真是可笑。

    谢辞玄倒是没骂错,自己这牙钝了,连没什么靠山、柔柔弱弱的小太后都啃不下去,要眼睁睁看着沈砚山横插一手,都敢跟他明晃晃抢人了。

    更甚至,有个爱装可怜的谢煜在一旁煽风点火,小太后心向什么地方,还犹未可知。

    养了快三年,依着哄着,到最后怕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什么时候做过这般的赔本买卖?

    裴之彻笑着出声:“太后娘娘。”

    指尖的发丝被他放开,缠着发带的手掌缓缓抵上了她的脖颈。

    “您可是要记得,是您心甘情愿搭上奴这一条路的,与阉党为伍,要是敢嫌弃什么,奴有的是法子让您生不如——”

    “……掉了?”程素朝原本认真听着,忽地想起什么,在身上的袖子里摸来摸去。

    被她突然打断,裴之彻不由得停下来。

    便见她皱着眉往四周来来回回看去一眼,使劲探腰出去,往地上找些什么,终于在角落看见一根掉在那儿的绳子。

    她缓缓松了口气,弯腰去捡,庆幸一句:“还好没掉。”

    裴之彻的威胁说到一半,被她蓦然打断,此刻神情不悦地看着她手上那红艳艳的玩意儿,语气凉凉地问:“什么东西?”

    “千结绳啊,长命百岁、祈求平安的哦。很小的时候,娘亲给我编了一个,也不知被我放哪儿去了。”程素朝将结扣拨开,解释道。

    “千结绳……让奴猜猜,这该是娘娘要送给陛下的东西?呵。”他冷着一张脸,声音有些沉,相当不屑地哼了一声,却又很快将眼底的冷肃收住,漫不经心地道,“无事,娘娘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欸?掌印大人不要么?”程素朝有些意外,小声道,“我还以为你说那么多话,就是因为我把你给的银子全部花在别人身上,没给你带东西。再加上,景世子当着我的面骂你,但我胆小没反驳,你才生气了……但掌印大人是知道的,我胆儿小,他骂我我都不回嘴的!绝不是在心底认可他的这些话,帮衬他骂你。”

    裴之彻挑了挑眉,视线落在那绳子上,淡淡嗤了一声:“娘娘眼光不行,奴可不喜欢这艳红的小玩意儿。”

    “欸,那就算——”

    下一刻,她手里拿着的红绳就被裴之彻一把夺去,牢牢攥在了手心。

    “不过,既然是娘娘送的,终究一番心意,奴才一个下人,哪有嫌弃的份儿?自然是要收下的。”

    肉眼可见,虽然裴之彻一直压着嘴角不想笑起来,但脸上的神色完全变了个样,就……很高兴的样子。

    这家伙还真是火气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十分简单。谁能想到,狠辣凶残的掌印大监三两句话就能哄好?

    难不成真让她蒙对了?他生气的缘由就这么简单?掌印的心思难猜,但她运气不错,总是乱蒙,也能蒙个八、九不离十。

    马车停下后,程素朝被裴之彻裹在宽大的披风里抱下车,她刚站定,便瞧见“太御府”的牌匾。

    她没迈步,拉了拉他的袖子:“我、我们不回宫么?”

    “不回。”

    一路上没什么人,连掌灯的小太监都不在,空荡荡的。

    两人畅通无阻地来到一处极为幽静的地儿,整个院子,最外头两间厢房空着,再来是招待外客的厅室,而后是书房,最里间是供起居的卧间。

    上回跟着易秋生只到过书房,旁的地方连看都不敢看,如今却是直接进到卧间。

    程素朝眨眨眼,不敢乱瞟,在原地踮脚,心里一阵忐忑。

    这卧间瞧着一切从简,除了必备的一些物件,和青瓷、玉器等摆设外,也就墙上挂着三柄佩刀,再没有别的东西。

    她的视线落到眼前的一个药瓶上,好奇地拿起看了下,气味很怪,腥味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药?你受伤了?”

    “……不是伤药。”裴之彻闻言看过来,止住她的动作,将她身上的披风解下,“娘娘别乱碰,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素朝果断放下,问他:“哦。那我今个儿要在这里歇下?可我今日想一个人睡。”

    裴之彻脱了外袍,回头问:“为何?”

    “……”程素朝支支吾吾,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

    良久,她才小声地道:“我没那个兴致,而且——不习惯,认床。”

    在他的地盘,总归不踏实,屋里头近乎全是他身上那味浓重的香的气味。

    “那么,娘娘一人在此,也是不会怕的了?”裴之彻一边道,一边取来件常服准备穿上。

    “什么意思?”

    他耐心解释:“宁王无诏进京,朝堂之上的局势又该变了,奴要去处理些事。”

    宁王不敢直接反了,一是没有名头,二则是拿不准景王的心思。

    可如今景世子回京,他便要按捺不住了。

    谢辞玄不住在王府,而是借住将军府。

    程素朝闻言,脸色霎时苍白,想到什么关窍,忙不迭地走近来,伸手拽住他的袖子,神情紧张。

    裴之彻穿衣的动作停下:“娘娘怕了?”

    “你不是说替世子处理了些人,那是不是宁王已然将主意打到将军府上了?芳菲她——”

    比起拉拢景王,宁王或许更想要的是吞并凌霄军。景王疯病如何,无人能知,如今凌霄军的兵权全部在谢辞玄手中。

    而被第一个盯上的对象,往往是争斗下的牺牲品,就算有陇西军和凌霄军,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在这都城,权势最大的不是坐在龙椅上的人,而是——

    “掌印大人能否适当帮帮将军府?”似乎觉得他心情不算好,也不一定会应,程素朝又道,“求你了,我会乖的。多事之秋,你不想我出去,我便不出去,会乖乖呆在宫里,哪儿也不去。”

    “……”裴之彻没说话,怎么头一回觉着人低眉顺眼地哀求他时,会让他感到一阵微愠呢?

    看惯了人低头折骨,他就是想看她恣意张扬的样子,高居万人之上的傲气,养了这么久,却又要为旁人来求他?

    一次又一次,总能为别人低下头来。

    她好似不在意这些事。

    不觉得求他,是向阉人低头的不堪事;与他相交,甚至做些极近亲密的事,她无所谓地受着。权势触手可及,她也懒得搭理,守着坤宁宫那地儿没心没肺的过活。

    裴之彻恍然意识到,她没有过多的欲|望,世人趋之若鹜的东西,给她,她会接,但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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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她也不会要回来。或者说,他什么时候拟个旨将太后废了,把她丢回她原来住的那个破屋子里,她也满不在乎。

    很有可能,她还要满心欢喜地来谢上他一谢。

    这样性子的人好像谁也抓不住,只要她想,她就能轻而易举地抽身离开。

    自己能做到吗?

    放任小太后离开——他其实很想说一句能。但想起处理人到一半,听到暗卫来报时,自己放下手头上所有要紧事去接她回来,冲动之下告诫谢辞玄的那几句话,太不符合自己的行事作风。

    毫无证据,像只护食的狗一样,呲牙咧嘴地将其余人赶走。

    失去分寸,沦为被情绪控制的人是一件十分可怖的事。而自己似乎正在逐步成为这般愚蠢的人,甚至听之任之。

    这一刻不知是对她替别人求情的怒火更甚些,还是对莫名可能发生的惶恐感到无措。

    “程素朝。”

    他突然拽了她的手腕来,眼底藏了再也无法止住的怒火,语气森然:“不要为了旁人来求我,这只会让我更想他们死。”

    可这句话一出口,裴之彻才深觉自己如今的心绪有多么不平静。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对她上心,将权势交给她的那一日?不,或许更早,是那日明觉寺行刺一事上无端而起的亲吻——又或者,从第一次,迎她入宫见的第一眼么?

    程素朝听着他这一声,吓了一跳,摸不准他的心思,低头不语。

    四周静下良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他攥住手腕的那只手用了力气,有些痛,不用看,也能猜到腕间红了一圈。

    半晌,她张了张嘴,小声地道:“宁王此番敢出手,必然有所恃,可纵然如此,百密一疏,再怎么周全,不也还是被掌印发现了踪迹么?掌印能知,景世子未必被蒙在鼓里,说不定此事便是世子将计就计,故意为之。”

    裴之彻静静听着,脸上戾气未消,可手上的气力却松了一分。

    “谢辞玄十二便掌权,心性谋略可会输宁王一分?宁王也不一定准备周全,他急功近利,见如今局势,或许是兵行险招。”程素朝只觉有戏,乘胜追击,“我知那些人尽数入不了大人的眼,但盟友与仇敌,自是多一个盟友少一个仇敌来得省心。此番举手之劳,恰能雪中送炭,顺来一个人情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裴之彻笑了声。

    她如今居然在拿沈砚山教她的那套来试图说服他?此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凑近来,指腹摁在她的眼角,去描摹她的骨骼,声音冷得吓人,毫无温度:“程素朝,那你在怕什么?谢辞玄运筹帷幄,要以身入局,赢下一盘,你叫我去援手做甚?”

    “我……”程素朝愣住。

    “你什么?你摸不透谢辞玄的心思,怕他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怕他无所谓陆府、顾府的下场,是么?”

    心跳如擂鼓,被猜中心思,她慌乱地往后退,退到书案,已是无路。

    他一步一步逼近,待到裙袍相贴,眼底一片寒意,伸手将她抱举到书案上坐着。

    桌案上哗啦哗啦落了一地的东西,裴之彻两手撑过,右手手背被什么倒下来的东西划出一道显眼的口子,血登时涌了出来。

    可他却满不在意。

    拿指腹擦过血珠,重重地抹在她微仰的脖颈上。

    “可他们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是什么让你觉得我裴之彻生作菩萨心肠了?”

    从未有过的怒气,程素朝不知自己哪句话真真正正地触怒了他。往常惹他生气,一两句话就揭过了。

    纵然生气,他也是眼含笑意,带着些取乐看戏的意味。喜怒一线,将人世都看作笑话。

    可此时此刻,他漆黑的眸子里一点温度都没有,瞧着令人胆寒。

    程素朝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不敢看他,低声道:“我错了。”

    “错了?”裴之彻钳住她的下颔,将她的脸掰回来,“错了的话,就受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