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借敬酒之举，袖藏匕首当众行刺太后，被一旁的谢煜反应过来，挡在了程素朝身前。
那匕首直直地刺进了谢煜的右肩，幸好护卫在殿下的侍卫及时赶来，将贤王押住。
却不料贤王不得动弹时，竟忽然指着太后高声骂道：“妖后当道，与阉党勾结，霍乱朝纲，若不除之，恐生大难，国将不国！望诸位有志之士，与本王一同替天行道啊！”
随后，便猛地推开人往柱子上撞，幸好被及时赶到的秋生拽住了，直接撂倒在地。
程素朝抱着满身是血的谢煜，大脑一片空白，闻言更是不明白贤王为何突然会想要杀她。
或许只是为自己行刺一事寻个由头，宁王不是前脚才与他有所接触么。
她呼了口气，压制住自己声线上的颤抖，厉声道：“放肆！还不给本宫将人押下去，听候发落——”
可这并不能止住殿中人的窃窃私语，贤王的一番话就像给什么开了个口子。
那些曾被隔绝在外、未能被她听到的话铺天盖地向她涌过来。她捂住谢煜身上的伤口，极力忽视着台下那些有意无意的打量，血近乎沾满了手心，怎么都止不住。
没关系的，只是些闲言碎语罢了，听过就忘了吧。
等她跟着太医，一起回到谢煜的寝殿时，还没有缓过神来。
裴之彻好像去处理贤王的那些党羽了，刚刚跟她说了几句话，而沈砚山则负责安抚其余官员与一应事宜。
她近乎木讷地听完太医的叮嘱，坐在床前守着。
谢煜的伤口很深，好在没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认真调养便可安心。
等太医走后，绾春打了水进来让她擦擦手上的血。程素朝慢半拍地将袖子挽上，随手擦了几下，看着在水中晕开的血渍。
“阿姐——”谢煜轻声唤她，似乎想说些什么，视线无意落在她的手腕上，话音停顿下来。
“我在，小煜。”她反应过来，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时，又想起方才那些人说的话，有些慌乱地将袖子扯了下来，“我……”
谢煜脸色有些苍白，摇了摇头：“阿姐别将三皇兄的话放在心上，煜绝不会如此认为。若没有阿姐——我早就死在不知名的刺杀里了。是我连累阿姐，与裴掌印扯上关系。”
程素朝吸了口气，只道：“小煜不用替我感到委屈，他没有逼我做什么。”
裴之彻或许在其他人眼里是个恶人，但对她来说，已是被困宫中自己所能选择的最好出路了。
“又有何两样呢？阿姐你该享尽荣华富贵，而不是在一个阉人面前卑躬屈膝。”谢煜咬牙，随之长叹了口气，“如今煜也有一争之力，不再任人宰割，阿姐往后不必与……此多事之秋，我调些人手在宫中给阿姐当护卫，可好？”
程素朝还在想着怎么解释下她和裴之彻如今的关系当真不是他所想象的那般，转头他就抛出另外一件事来，让她有些一头雾水。
“护卫？”
谢煜伤愈后的某个晴日，太后宫中。
程素朝看着五六个白白净净的年轻小伙，露出一脸困惑，身量还行，力气应该凑合，但这走不了几步就喘成这样，真的能保护谁么？她还不如麻烦谢如风大人，调些人手过来。
但说到底是谢煜的一偏孝心，还是由谢煜亲自挑选的，他自己都没什么人可用，能拨几个人过来已是勉强。
为首的这位侍卫看见她，就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行礼，其他几人跟着他一同也跪着。
那人道：“奴才于明，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因着自己宫中的人手大多是裴之彻拨过来的，除了几个近身的，几乎都不怎么开口说话，也离她很远。
她与绾春她们混熟后，免了她们的礼，完全习惯不了这见人就跪的问候方式。
程素朝招呼着他们起身，问于明：“你就是陛下调过来的侍卫长？”
“是。”
“那你就带着他们跟绾春去熟悉下这里吧，其实没什么事，也不必太过拘谨，做好本职工作便可。”
她顿了顿，接着道：“本宫倒也没什么讲究，不过——戌时过后你们便留在屋内，不要随意走动。若是碰见掌印大人来寻本宫商谈些要务，便只管避着他，再多的，绾春会告诉你们。”
于明乖顺地点头行礼：“谢过太后，奴才记下了。”
待绾春将人安排好后，程素朝才生出一丝后悔，当时为何没有直接拒了谢煜。
这些人被裴之彻瞧见了，总觉得他又要生气。
果不其然，裴之彻撩袍往那一坐时，就将话头引到那些人身上。
他神情不虞，毫不客气道：“侍卫？什么时候轮到这些废物来了？娘娘若是缺人，奴可让秋生过来，实在不济，不还有御龙卫那些闲人……”
程素朝摇了摇头：“你的人，小煜不太放心，左右他们又不会捣乱，你的人都在这儿看着，能出什么事？来都来了，送回去多不好，就留在这。”
“……罢了，娘娘说了算。”裴之彻看着她认真的眼神，默了一瞬，淡淡道。
本来还以为要多花些功夫哄哄他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松了口。
裴之彻转性了？
程素朝意外地盯着他，裴之彻转而道：“不过，奴总要去看过一眼，到底是废物还是蚂蚁，亲自确认后才好放心。”
她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你是说会有奸细么？”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贤王那事还没彻底解决。”
程素朝不疑有他，谨慎些也好：“嗯，你去看看。”
-
“太仆寺卿于律第三子于明，不是科举落榜，要离开都城浪迹天涯了么？怎么背着你父亲偷偷进了宫啊？”
于明被困在一处小屋子里，脖子上架了一柄刀，那不苟言笑的啸虎卫指挥使就冷冷地看着他。
而正对面坐着的人不是凶神恶煞的掌印大监裴之彻还能是谁？
他果断一跪，连忙拜道：“掌印大人饶命！我是不小心进宫的，就不过是在金风楼混进小倌里躲了一阵，不料被陛下连同其他几个人一起打包送了进来，绝不是偷偷进宫的。”
裴之彻眉峰微动，听到了些意料之外的话，眼神示意，让冬藏退开一下。
他走上前，抬脚踩在于明的肩膀上，居高临下地问：“金风楼？陛下要的小倌送太后宫中来做什么？”
像是想到这几日小皇帝对自己的态度，他脚上用力，将人踹开，在屋里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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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该不会说陛下打着为娘娘好的名头，给太后送了些年轻男子进宫，打发时间？”
听了这话，于明又爬回来，低头跪稳，有些拿不准他的想法，哆哆嗦嗦地一声不敢吭。
裴之彻瞧见他那样子，笑了：“既然是为了服侍娘娘才入宫的，那就起来吧。”
于明顿了一下，转而眼底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用力地叩拜：“谢过掌印！谢过掌印！奴才一定会尽心尽力服侍太后娘娘的。”
上头沉默了片刻。
“干净么？”
裴之彻随意瞥过一眼，稍微认真地打量了下。
于明忙道：“干净！肯定干净的！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呢，还没做过这种事。”
“哦，那岂不是毛手毛脚，要不本官将于公子送回府里，交由于大人处置或者教习一下？”
熟悉裴之彻的人，就该明白他若以如此语气说话，那必然有人要遭殃。
冬藏默默转过身，朝外头守着人摇了摇头，那人便得了命令将门关上。
“别别别！”于明大惊，目光盯着那紧锁的屋门，跪着爬到裴之彻脚下，语带恳求，“掌印开恩啊！小人能学的，肯定能做好！”
裴之彻挑了挑眉，接着问：“那要不请于公子入入暗室，做个小太监罢？免得那腌臜东西不听话，吓到娘娘。”
“这——这万万使不得！”于明怂了，谁不知道一刀下去，有命出来的人少之又少，他哪有那命活着？
他连连叩首，近乎口不择言：“没有那里怎么服侍娘娘啊！大人使不得！大人，我在金风楼看过很多画本子，大人放心，一定不会让——”
说到一半，于明便被裴之彻掐着，提了起来。
他脸色涨红，还想说什么，手拼命扯着掐住他脖子的那只手。
咔嚓——
声响极小，听不真切，脖子被轻而易举扭断，于明的气儿一下子便断了。
裴之彻有些嫌弃地将人丢在地上，皱起眉瞧了瞧。
“小皇帝越发肆无忌惮了，连这种东西都敢送进宫来污娘娘的眼。冬藏，把他处理了。”他拍了拍手，对冬藏吩咐道。
冬藏难得犹豫了下：“十哥，此事若是被太后知晓，恐会怪罪于你……”
裴之彻愣了下，气笑道：“什么时候我杀个人，也要顾及她会不会与我置气了？冬藏，这太御府的主子究竟是谁？”
“……”冬藏抿了抿唇，半晌回了句，“十哥自己说过，是娘娘。”
“……”他顿了顿，深吸了口气，“你也要来气我？”
“冬藏只是明白，此事若是被发现，太后与十哥之间会生嫌隙，最后难受的依旧是十哥。其实，太后娘娘一直与我们不是同路人。”冬藏冷静地道。
“那她该跟谁是同路人？沈砚山么？”裴之彻轻笑了声，往外走去，“被一纸卖进宫中做太监时，也没人觉得我能活下来，更何况如今大权在握……不同路又如何？”
他会把她拽过来，牢牢困住，绝不罢休。
冬藏斟酌了下说辞：“若是太后娘娘也感到很痛苦呢？”
裴之彻身形一顿，静静站了许久，终究是没回答这句话，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真到了那般地步，他会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