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丁颖费力地提着一只半人高的水桶。
她神情专注地盯着小腿高的台阶,默念:一二一……给自己鼓劲儿,一步一停。
陡峭的石阶一直从溪流接到五丈高的村落边缘。这里是个小山村,一百户人家,贫穷闭塞,穷得很平均。
咕隆!前方传来木桶坠地的声音,她抬起头担心地去看时,水已经流到她脚边。前方那个五岁的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双膝跪地抽泣,木桶在她面前歪着。
这是这个家里的第二个女儿,姑姑的长女,是她名义上的表妹。长得漂漂亮亮,白白净净,眼睛很大,只是分外瘦弱,性格自卑,令人怜爱。
丁颖连忙放下自己的水桶,一步一个台阶费力地上去,腿太短,顾不上喘息,上前扶起小女娃。查看她的膝盖。
“你怎么样,伤到哪里?”
小姑娘的身上没有多大伤,脏兮兮的藏蓝色七分裤挽起来,膝盖只有一些擦伤。丁颖放下心,不碍事。
她看了看女孩的手臂,细得像根棍,每次捏着这里都感觉心里难受。这家人竟然连饱饭也不给女孩吃,只因为是女孩。
穿七分裤,因为家里没钱给添置新衣。好东西尽量供应男孩和大人。
见姐姐关心,小女孩举起手腕,一双格外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含泪看向她,扁嘴不敢哭大声,因为这样会招致家里暴打和责骂。
“这里。”
丁颖细心地给她擦去伤口附近的枯枝,吹去上面的尘土,用仅剩的水冲洗,好在伤势不重。
“不严重,过个两天就好了。”
女孩只是哭,伤口灼烧一般疼痛。
丁颖注意到打翻的水桶发了愁,只是小半桶水女孩却提不动。
女孩注意到丁颖的视线,也吓得颤抖。
“姐姐,我的水……”她举着手腕,鲜血溢出,颤抖着。
丁颖只得安慰她,“你别管了,先去上面等着我!”
女孩不知道她会怎么做,但总是很听话,她总不会害自己。就上去台阶顶端担心地等着她。
丁颖先下去继续提自己的水,咬紧嘴唇,沉得要死。
她两条细得只剩骨头的手臂,衣袖半挽,举着满满一桶水,几乎是一步一歇。
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提着水桶来到台阶顶端。
女孩好奇地注视着她,她转身就沿着台阶快步下去,捡起半路上的那只桶,继续往下面走。
女孩感动不已,姐姐原来是想帮她打水!
姐姐太好了,比家里那些人对她好太多了。
丁颖提着半桶水上来,这次轻便不少,可也不容易。没办法,她这具新身体太虚弱了,简直是一根干巴巴的豆芽菜,胸口都能数出来肋骨。
在来到这里之前,她从来没亲眼见过瘦到这种程度的人。
咕隆!半路上水桶磕了一下,一阵摇晃,害她湿半截衣服,又冰又凉。
丁颖叹口气。没办法,坚持就是胜利!
终于她将水提到台阶顶端,站直,揉了揉酸痛的腰,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活着真好,没什么可抱怨的。
丁颖一回头,女孩正满脸崇拜地看着她,不由得心中一动,微笑。
纵然是绝境之中,也有一抹令她心安的美好。
“走吧!”丁颖提着自己的桶。
“嗯!”女孩重重点头,然后提着这半桶水跟着。
两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提着两只水桶一点点地挪着。
自从丁颖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七天,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折磨。贫穷的家,暴躁的爹,哭泣的娘,还有毫无地位的她。她的年纪虽小,干的活不少。
原本的世界里好歹也是一位白领精英,虽然至今单身,每天九九六,忙得昏天黑地,可好歹吃喝不愁。工作时看了资本家的脸色,回到小窝关上门就是大王,想怎样就怎样。
最近她还一直盘算着离职单干,自己做老板,省得受气。
现在可好,年幼瘦弱,没有办法自保;女儿之身,毫无尊严;每天吃糠咽菜,还有干不完的体力活。开局就是地狱级难度。
如果不是自幼离开父母生活,经历霸凌,独立成为习惯,并且永远心怀希望,她真的无法应付。
重新回到七岁,一切都刚刚开始,机会难得,她也想重展风采,换一种轻松快乐的活法。可是这里真的让她待不下去。
两人穿过街道,沿着长长的土坡,一点点接近家门口,感觉任务即将完成,不由得提着沉重的桶,迈着酸痛的步伐,兴奋地埋头冲刺。
真的不明白这家为何一定要建在坡上,害得她多花很多力气。
“哎哟!”丁颖放下桶,捂着脑门站起来,这里一片刺痛,小石子在地上弹跳两下,然后滚开。
丁颖放眼看去,果然就见那拖着鼻涕穿着湛蓝九成新裤子的六岁男孩正坐在矮墙上,嘻嘻地笑着,因为打中别人而自鸣得意。
这是丁颖名义上的弟弟,长得白白净净,人模狗样。
“你做什么?”丁颖最讨厌这种没边界的熊孩子,咬牙一字一顿地问。
她的神情太像大人,小男孩有些怕。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他感觉这个姐姐很奇怪。
“我打你这个偷懒的贱骨头。看我去告诉爹娘。”
反正这是父母最爱对她说的话,她每次无法反抗。
丁颖咬嘴唇忍耐,因为每次跟着小子起冲突,挨打的都是她。
可是这口气咽下去,实在难为她。
自从小时候经历过霸凌之后,她就对这种暴力欺负人的事情特别敏感和反感。
她打量一下,发现只有他一个人,不由得换上笑容。
她眯起眼睛盯着他,“只有你一个人在,爹娘呢?”
“就我一个,爹娘都在家里。”
熊孩子扬起下巴,发觉并没有受到制裁之后,更加得意。
丁颖暂时懒得跟他计较,不由得放开眼睛往内院看去。
一声呵斥先进入她的耳朵,之后就是一阵拳脚的声音,让她的苦中作乐彻底消失。
丘文山柔软又狠毒的声音响起。
“让你给她梳洗打扮,她人呢?”
“家里没水了,我让她去打水……呜呜……你别打了……”
丁娘子抬起瘦弱的手臂挡在脸前,瘫坐在地,尽可能远离求文山的拳头。
丁颖脸色木然,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夜里,在她被打后,不是没有劝过这位名义上的娘亲反抗,人怎么能被人暴力欺负!可得到的是一个耳光和训斥,她已经被彻底驯服,无能为力。
丘文山一听就恼火了,“我让你给她沐浴,你让她自己去打水!”
“人家这就来相看她了,你让她自己去打水!”
平常那是丘月该干的活儿,今天特殊。
“她没弄够水该怎么办?”丁娘子可不觉得也不愿意心疼丘月那个小贱人,一想到照顾她就郁闷。
“我让你该怎么办!还敢顶嘴,我打死你这个懒惰贱人!”
丘文山怒极,女人总是不省心,打死完算了。压着她打了半天。
只不过,只要熬过今天,让丘月成功变成别人家的人才可以。
丁娘子脸上是血和土,只双手抱头,一开始还求饶,后面就任凭他打够。
“贱女人,该打!”熊孩子回头啐了一口,脸上虽然有些同情之色,但很快就平静了。
想来这种事情,他这个亲生儿子看在眼里也不会很舒服,丁颖认为。
他斜着眼看丁颖,那平静的模样令他生气,那高个子令他畏惧,示意她自己早晚能用父亲同样的方式和权力揍她。
小表妹吓得缩在丁颖身后,紧紧地抓住她的衣襟。
丁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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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感和无力感,让她很难平静心情。
前几天丘文山就一直在盘算将她许配给乡绅寡妇家的胖傻儿子做童养媳,她等了这几天,没想到这把凌迟的刀还是这么快落下。
她再怎么着也不能去给人家当童养媳,更不用说现在的体内是成年人的灵魂。
终于,她双手提起木桶,叫了一声,“娘!”
麻木的丁娘子这才喜出望外,嘶哑尖叫道:“她回来了!”
丘文山专门等她进门,让她看见他狠狠地揍丁娘子一拳,这才起身,露出笑容,语气温柔。对于女人就该威慑,否则会挑战他的尊严。
“闺女回来了,让你娘给你梳洗一番,换身衣服。”
丁颖没有说话,只盯着他的牙齿和笑容,他以为自己笑得很灿烂,估计不知道脸上沾了几滴鲜血吧!
这让他的笑容有种大灰狼的感觉。
直到丘文山的笑容收敛,狠狠瞪了她一眼。
丁娘子又放下双手,恨恨地盯她,抽噎着。
丁颖一眼心凉。这才乖巧点头,强迫自己放软声音,“是,爹!”
丁颖挥挥手,招呼小女孩进门。
小女孩惊恐地看了看丘文山,迅速低下头,又看了看丁娘子,几乎要哭了。
她不敢哭,双手提着水桶跟丁颖一步步进门。
丁颖费力地提着水桶。
丘文山笑眯眯地越过她,看着这半人高长相清秀的小丫头,是他的种,现在长到可以换钱的时候,没饿死,他很得意。
总的来说,他这位父亲当得很尽责。
为了表示亲近,他拍了拍丁颖的头。
“跟你娘乖乖地,不要惹事。”
“是,爹!”
丁颖头皮发麻,全身僵硬,但不能表现出来。强忍厌恶。
她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就知道这位爹最喜欢听人家如此回答他,不要挑战他。
身为父亲看见女儿提着这么重的水,根本没有接过来的意思。根本不慈爱,什么爹!
丘文山果然很高兴,走到门口,摸了摸熊孩子的头。
“爹!”熊孩子笑眯眯地仰头,敬畏地看他。
丘文山笑着告诉他,“等下你就站在爹身边,也见见世面。记住,人前不能失礼!这样会被人家看轻。”
“将来说不定你还要靠你姐夫家里,一定要打好关系。”
“是,爹。”熊孩子立即答应,不懂前途,同时也知道如何让他高兴。
“还是你聪明。”丘文山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然后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丁娘子,“你这个懒女人还坐着干什么,想要我给你看伤?”
丁颖内心一阵厌恶,这对黑心父子还想在丘月成婚后继续吸血,当真无耻。
所谓看伤,根本不可能,因为丢他这个文人的脸。还会让丁娘子再挨一顿揍。
平常时候她受了伤,就会一直躲着不见人,等伤好了才去村里露面。可能,想让人知道她还活着。
丁娘子一阵哆嗦,连忙爬起来,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回到厨房。
“还不快点提进来!”
丁颖小声回应,“是,娘!”
如果丁娘子能表现出来哪怕一点点的母爱,她也会心甘情愿喊一声。
只可惜,一切都是她的美好幻想。
丁颖余光瞥见南边天空飘过一抹白,神仙正御剑飞行路过,这是这个世界的特产,她很喜欢和向往。来到这里第二天她就知道了。
女孩悄悄在她身后提醒,“姐姐,快看……”
是时候离开了。那一片云雾缥缈的美丽地方,有她向往的神仙和自由。丁颖心情好起来,不禁一笑。
“还愣着,赶快进来!”丁娘子站在烟灰和杂乱中恨恨瞪她一眼。
丁颖用尽全力提着水桶,进了厨房。她不许这个打扰她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