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给我打两壶酒。”丘文山靠在椅子里,得意慵懒,指使丁颖。
丁颖立即放下碗筷,站起来。“是,爹!”
小表妹也吓得迟疑一下,然后继续扒饭,她舍不得这顿难得的饱饭。
“你去把肉炖了,鸡杀了,给我当下酒菜。”丘文山指使丁娘子。
“是!”丁娘子顿了一下,恋恋不舍地放下半碗米饭,站起身走向厨房。
熊孩子趁机将她的饭端到自己面前,倒进碗里,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爹娘都说过在这个家里,男人才是老大,好吃好喝的都该紧着男人。他正在长身体,需要食物。用姐姐换的食物很美味,只恨自己没有多几个姐姐。
嫉妒她将来每天都能吃上这些。凭什么,就凭她是个贱女人能嫁进钱家?
今天下午丘文山立即就拿出卖女儿的钱大肆采购一番,给家里添了米面粮油和肉。
这卖丘月的粮食,他们每一个人都吃得非常香甜。
丘文山此时安排酒食,很明显没有他们的份儿,只他一人享受。
丁颖离开座位去打村头打酒。
子时,丘家难得的还灯火通明,先前为了省钱,一家人总是摸黑行事,夕阳下山前吃饭。蜡烛是丘文山偶尔看书时候才能点的珍贵货。
丁颖从厨房洗刷完毕回屋。
丘文山此刻醉倒在堂屋的八仙桌前,丁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盯在烧鸡和卤肉上,真香!口水直流。
来到这里之后,她就没有尝过荤腥。这味儿直往她鼻子里钻。之前她打死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馋。
卖她的钱买的肉,她竟然连品尝的资格都没有,找谁说理去!太不公平了。
丘文山看见她就招招手,“好闺女过来!今天多亏你。”
金黄色的灯火下,他那一张脸也算是儒雅俊秀,白里透红,醉态朦胧,更有一副郁郁不得志的书生气,有点可爱。可怎么就不干人事!
丁颖乖巧地打招呼,“爹!”
然后径直走过,回西厢去。
从前几天的经验来看,丘文山并没有什么贴心的话告诉她,他的信条是女儿不需要教大道理,只管教三从四德,也不会分享食物。
丁颖回到西厢,一切照旧,脱鞋子解衣服上床睡觉。只是,她大睁着眼睛,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而激动得心怦怦跳。
旁边睡着小表妹,睡颜很可爱,令她有些不舍。
一直到深夜,丁颖听着丘文山倒在八仙桌上,酒坛子滚落在地,外间再无动静。东厢房也传来丁娘子和熊孩子悠长的呼吸声。她又等了一会儿,万籁俱静。
丁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跪坐在床上,摸黑系上衣服带子。昨夜她只是解开衣带,并没有脱衣,为的就是方便随时起身。
丁颖一边紧张地整理自己,另一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这激动人心的时刻,竟然让她小手发抖。
黑暗之中,她的嘴角也不可抑制地弯了起来。从现在起,她终于做回自己。
她套上鞋子,将破外套团成一团捏着,轻手轻脚地走出西厢。
来到外间,确定丘文山睡得正香,就轻手轻脚地将房门打开一道缝隙,钻了出去。
丁颖继续轻手轻脚路过东厢房的窗户,进入厨房,将昨晚买的窝头花卷和腊肠统统往外套里塞。然后停下来,听一番东厢房的动静,再继续行动。
她将竹筐倒扣在地上,又将窝头碾碎,撒在地上,一路延伸到门外,又在院子中央撒了一些。
做好这一切,堂屋和东厢房里还是静悄悄的。
丁颖得意一笑,将外衣的两个袖子在身前系上,背着口粮来到院墙边。
院墙不高,丘文山穷得盖不起高院墙,踩着先前放好的破筐子上去,翻过墙头。
下墙头就变得朴实无华,她两只手按在墙头上,一点点将自己放了下来。当然石头太坚硬,蹭得肚子疼,但只有忍耐。
她抓起几根树枝轻轻地扫去痕迹,又在墙头划几道细痕,模拟出小动物翻墙的样子。
之后,她揉了揉肚子,就弯着腰穿过巷子,从邻居家门口悄悄经过,一路进了巷子。
现在正是初五,夜空足够黑,有微弱的上弦月和星光足够她照亮。
丁颖来到堤岸边,看见反射着微光的溪流,这才放心地加快脚步。
她摸黑快速下台阶,自从决定离开后,她就一直尝试闭着眼下这条路。
今晚执行得很完美,当从最后一个台阶上跳下来时,她很得意地笑了。
“完美!”
家暴的爹,拜拜!扭曲的娘,拜拜!熊孩子弟弟,拜拜!还有可怜的小表妹,也拜拜!
纵然她怜悯小表妹,可七岁又不知前途的她没有资格为小表妹买单!
她本来就是穿到丘月身上的一缕外世界孤魂,丘月跟这家人的缘分已经结束,而她与这家人更没有丝毫缘分。最好的做法就是,自此离开,相忘于江湖。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走!
丁颖向着溪流大步走去。
蒙蒙光亮从窗口透进来,丁娘子苏醒,还不想起,脑海不由得浮现出昨夜丰盛的饭,白花花的米饭,绿莹莹油汪汪的青菜,还有一小碟花生米,这是几年来最丰盛的饭。如果以后每一天都如此,就好了。
不过,她眼前马上浮现出丘文山怒气冲冲的脸,瞬间一个激灵。她不由得失望,这个梦想可能永远无法实现。
外间传来丘文山的呼吸声,除此之外非常安静,一如既往。
丁娘子没有听见丘月起床的声音,不由得出离愤怒。她立即起身穿衣,给儿子盖好被子,一边系带子一边走出房间。
她厌恶地瞥了一眼丘文山,眼睛落在盘子上,果然肉都被他吃光了,看来这么多天没吃肉他也馋了。她从来没有见过丘文山给她留好吃的,好似女人天生不配。
“贱丫头,起床!”
丁娘子冲西厢房喊一声,可是等她系好所有带子,也没有听见丘月的动静,不由得更加愤怒。
“我让你起床,听见没有!”
可直到丁娘子气得一把推开房门,也没有见到丘月,床上没有她的身影。
丁娘子将信将疑,难道丘月已经起床做家务?
丁娘子走出房门,来到外面,外面也没有丘月的身影,一一扫过,院子里的景物并没有变化。随后,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小动物爪痕和窝头碎片上。
竟然有野猫、黄鼠狼或大老鼠来偷吃她的窝头,可恶!
本来就不多的东西,怎么舍得被糟蹋。
丁娘子急匆匆地走向厨房,发现门敞开,地上有倾倒的竹筐,还有几块大的窝头碎屑!翻开竹筐一看,已经一个窝头也没有了。
这厨房竟然过小动物,一定是丘月昨晚刷好锅没有拴好门!
等抓到她一定要好好揍一顿!
丁娘子气得来到庭院大叫一声,“丘月!”
“你给我回来!”
等一会儿,没有动静!
丁娘子气得走出院子,继续呼唤,“丘月!丘月……”
奇怪的是,她竟然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平常这丫头害怕挨打,一定会第一时间出声。
先前丘月的活动范围总是到溪流边,最远只到村头酒水店。这并不远。
她相信自己的声音一定可以传到那里去。
“丁大姐,怎么了?”大嫂提着扫帚从院子里探出头来,好奇地张望。
自家的动静先不必理会,不着急,别人家的事弄好了就是村头巷尾的谈资。
丁娘子不喜欢被人家看热闹,没有理会,就径直下坡往溪流边走。
她认为丘月很可能在溪流边打水。打水对七岁的小姑娘来说确实很困难,但谁让丘月托生到这个家!早干早会。活该受苦。
“丘月!”令丁娘子奇怪的是,溪流边也没有丘月的身影。
丁娘子掉头回来,满肚子气,她也顾不上什么脸面,大叫起来,“丘月,你在哪里,赶快给我出来!”
“丘月!”
“丁大姐,月儿咋了,没在家?”大嫂终于忍不住,出门来表示关心。
昨天才攀上钱家,得到那么多好处,今天就出事?那可有得看了。
半个早晨后,丘文山被惊醒,宿醉之后的口干舌燥和头疼,令他很难受,也很烦躁。
“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早上就咋呼?皮痒了,是不是?”
丘月那丫头又是怎么回事,竟然敢不回应父母呼唤!找到了必然好好打一顿长记性。
纵然已是别人家的儿媳,也必然狠揍一顿,让她知道父母的威严。加上昨天下午打弟弟,新仇旧恨一起算。
“丘月丢了!”
丁娘子怀着颤抖的心,冲他叫了一声。
她现在六神无主,实在想不通究竟谁将丘月偷走了。钱家已经定了亲下了聘礼,应该不会做这种事!
丘文山一听,宿醉醒了大半,立即狂奔回屋子里,确定银子和聘礼都还待在原来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
出来看见紧张的丁娘子,还不以为意地摆手,“一定是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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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什么事,山上采蘑菇?”
有这个可能。丁娘子安了安心,可是脑袋一片空白,马上又慌了。“我村里找遍了,没有见她的影子!”
半早上后,整个村子都被惊动了。村民多数质朴,乡里乡亲多互帮互助,很快帮忙找遍村前村后。没有发现丘月的影子。
“别担心,一定是月儿走远了些,没听见叫她。”
正在大家安慰着丘文山和丁娘子时,一个年轻人从巷子里奔了过来,眼神躲闪。
“文山叔,溪边发现东西!”
“什么?”众乡亲都想看清楚,一股脑地跟着冲过去。
丘文山自然不用多说,一向在意形象和钱财的他,于情于理都该着急,跑在第一位。此刻他正扮演的是一位关心女儿的父亲。
丁娘子也在伯母等妇人的陪同下,一起来到溪流边。
大家不自觉地都当她是一位担心女儿的母亲。
大人们一步迈两个台阶,三下五除二来到溪流边的平地上。
昨天见证下聘的两位长者向他们夫妻展示溪流边的一双露脚趾的红鞋子。
鞋面已经褪色发白,鞋底也被踩得青黑一片,沾染浓重水汽之后,湿答答的更令人厌恶。
丁娘子一下子认出来那是丘月的鞋子,昨天还穿在脚上。“是丘月!”
丁娘子只感觉头晕目眩,虽然讨厌她,但好歹好生活是拿她换的,从此摆脱吃糠咽菜,她马上就嫁出去不再碍眼。好生活就此终结!无法接受这个打击。
伯母几人搀扶着她,此刻她更像那么回事了。
丘文山也定在原地,疯狂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刚刚到手还没有焐热的钱财,马上就要离他而去。纵然他想还给钱家,可已经花掉的部分还不上,到时候当众扯皮,让他在村里人面前丢脸。没有比这个更严重的惩罚!
而且他也不相信丘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那可是只会唯唯诺诺的窝囊废。如果真是这样,他还有些佩服自己的女儿。
有人忽然开口,“看模样是寻了短见。”
“月儿不会寻短见……”丘文山回忆起来,只有丘月那乖巧的脸,有些后悔。
大伯和两位长辈于心不忍,连忙撒谎劝慰,“看模样,闺女从这里下去,被冲到下游了。”
小表妹不知道丘月怎么失踪,六神无主,只记得跟着众人一起跑。接收到丘文山的眼神,吓得浑身一颤。
丘文山平常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对这个外甥女还有那么一点儿温情,但此刻全然不顾了。
“你一直跟你姐待在一起,她这几天有什么不一样?”
大伯和长辈们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小表妹的身上,丁娘子也和大伯母等人也都看过来,她将希望都寄托在这里了。
小表妹尽管害怕,可是想到丘月的好,还是忍不住哭喊了出来。
她两只脏兮兮的手臂交错擦眼泪,“姐姐前儿告诉我,要我等我娘来看我,哭求着跟娘走!”
这话怎么那么像遗言!可怜的小丫头自尽之前还记得为更弱小的姑娘谋生路。
丘文山和众人闻言一僵。难道真的是这样,这怎么可能?
“你看河里大柳树上,还有一缕布,是不是孩子的?”
“……是!”丁娘子和丘文山急切地向南走去,确定无误。这个打击太大,让他们夫妻脸色苍白。
比这更加难以接受的是,七岁的丘月想不开投河自尽的事情,很快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
大家看他们夫妻的眼神逐渐从同情变得鄙夷。
“谁能想到,七岁的小丫头昨天才定亲,今天就投河自尽……”
“就是!钱家虽然富贵,可七岁就做童养媳有什么好,还要照顾傻郎君,一辈子毁了……”
“丘月这闺女有血性……”
“丘月可怜呦,生前一直干活,死又这样……”
“这对爹娘为银子,竟然逼死自家孩子,多忍心……”
“这读书人为了银钱也够狠心……”
“可怜丘月……”
丁娘子软倒在地,看着溪流中央柳枝上的红布丝痛哭起来,好日子刚开始就结束了,自己的命怎么那么苦!两天之后该如何跟钱夫人交代。
丘文山的脸由白到青再到白!紧握双拳,敢怒不敢言。一向最要面子的他,从今以后名声都不会好了。别人提到丘月,会戳他一辈子脊梁骨!这是个逼死自己七岁闺女的畜生父亲!
而丁颖此刻迎着灿烂的朝阳,手脚并用地爬出森林,看着广阔的原野露出灿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