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初霖转回身，她的表情有一瞬间没隐藏好的错愕。
通常情况下，大人物们不需要证明什么。她们也从未想过要证明。而作为底下的人，只需要服从命令。遇到这种来历不明的命令者，项初霖一般会用自己的方式确认其身份。
方天音主动证明，倒让项初霖产生了一丝怀疑。
方天音像是没有觉察她的错愕一样，依旧笑眯眯地说：“你就不好奇吗？项署员。”
“好奇心对于清理署的人来说，是最多余的东西。”项初霖回答。
“是么，”方天音坐着，但她看项初霖的眼神让项初霖觉得自己仍旧被俯视着，“但我比较好奇。”
“您好奇什么？”项初霖觉得话题有些偏了，但她不得不问。
方天音的视线依旧看着项初霖的脸，非常正经地问：“项署员平躺的时候，尾巴会硌到吗？”
项初霖的脸颊瞬间爆红，她刹那间明白了方天音的“自我证明”和之前说的“已经告诉了她秘密”是怎么一回事——这个人非常非常记仇，一句道歉完全消不了气！
“你！”项初霖藏在制服外套下的尾巴不自在地动了动，“对！不！起！”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没关系，”方天音还是那个笑眯眯的表情，“我早就不生气了呀。这下相信我没有骗你了吧？”
能看穿项初霖竭力掩藏的异变，证明方天音确实有实力。这其实证明不了她的身份，但项初霖意识到，不论方天音是什么身份，这句话很可能也是一句死亡威胁。
她只能为她卖命。
项初霖微微低头：“我从未怀疑您。”
项初霖为了证明她的诚意，提供了一条信息：“移民计划已经进行到第三批，两天之后，有个庆功酒会。清理署会去一些人。”
“你有办法带我进去？”方天音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只要您愿意做我的舞伴。”项初霖说。
方天音似乎在思索这个提议的可行性：“邀请一位被你用枪指过头的前鼠窟人、目前的闻家助理，似乎不符合你的性格和身份吧？项署员。”
项初霖的恭敬也就装了一会儿，忍不住原形毕露：“你难道想要楼上那位带你进去么？她可跳不了舞吧。”
方天音敲了敲手指，淡淡地警告：“我希望你能注意措辞。”
“明白了，”项初霖看起来仍有些未抒发的不忿，“我有两个提议。第一，您伪造一个身份，跟我进去。第二，我会让这个舞伴邀约看起来像是我对您的赔礼。”
方天音拍板道：“第二个。不要打草惊蛇。”
项初霖说：“您放心，我会尽快跟您联系。”
“好，”方天音笑着说，“我会期待你的消息的。”
送走了项初霖，方天音乘电梯来到了闻从锦的卧室前。她敲了敲门。
“进来。”闻从锦在屋里说。
方天音走到床边，看到闻从锦还保持着她离开前的姿势。
“结束了？”闻从锦睁开眼问方天音。
“结束了，”方天音说，“多谢小姐借我客厅。”
闻从锦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是什么心情。
方天音继续说：“项署员给我赔礼道歉，邀请我去移民计划庆功酒会。”
“你想去。”闻从锦说了个陈述句。
“这是一个好机会。”方天音试探，“你不想让我去么？”
闻从锦依旧是那种波澜不惊的语气：“我也可以带你去。作为移民计划的受益者，你甚至可以在酒会上发表感谢讲话。上层和媒体都会喜欢的。那位署员给不了你这些。”
“当然，”方天音笑道，“她只是完成上级的任务而邀请我，才不会管这么多。但小姐你应当不会对这些活动感兴趣才是，若是真开口提议了，反而引人怀疑。”
“这次我会去的。”闻从锦说，“3号鼠窟还不叫3号鼠窟的时候，也是我的故乡。”
没等方天音说话，闻从锦接着说：“不过，你还是跟着她去吧。让荆连跟着我。毕竟，我不能和你跳舞，而舞池是一个很好的情报场所。”
方天音明白她的失落，说：“你不会永远无法跳舞的。”
“什么意思？”闻从锦沉沉地看着她。
“只要你想。”方天音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蛊惑。
闻从锦移开了视线：“现在还不行。一个废人才不会招致忌惮。”
“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闻从锦又说，“你也去休息吧。小圆——智能管家会带你去你的卧室的。”
“好。”方天音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方天音，”闻从锦忽然喊住她，“我和她们不一样。”
方天音回过头，向她笑了笑：“我知道。”
“你不知道，”闻从锦撑着身子艰难地坐起来，“‘长虹’里，有人想要你的命。”
方天音从容地问：“是谁？”
“我没查出来，”闻从锦有些懊恼地说，“有人反对我把你接回来。她们认为你最好死在变异物手里。许巧思找到你的踪迹之前，受到了不少阻挠。”
方天音沉默一瞬，找到了关节：“你认为，我刚刚是在怀疑你？”
闻从锦看着她：“不是吗？”
方天音想：我的“曾孙女”的异能会是什么？按理说，系统复制的是我的数据，能力天赋应当不会差别很大。但系统向来喜欢动手脚。
方天音回想了一遍刚才和闻从锦的对话，觉得可以直接问：“你还记得我的异能吗？”
闻从锦说：“你从未告诉过我。”
以方天音的经验来看，这句不像是假话。但不排除闻从锦演技过于好的可能性。
方天音重新走回床边，向闻从锦伸出一只手：“你应该相信我。”
闻从锦握住了那只手，紧接着，她感受到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强大力量接管了自己的身体，甚至连许久没有知觉的双腿都有了存在感。
两秒之后，闻从锦从床上下来，站在了地面上。
她一直平静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
闻从锦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掩藏在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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裤下的、失却了神经联系的骨肉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闻从锦想起了方天音刚刚说的话——“你应该相信我”。
她的手还握着方天音的手，闻从锦怔怔看向方天音，方天音没有平时的那种笑容，只是神色淡淡而认真地看着她。
方天音抽回了手。闻从锦一瞬间慌了，害怕跌倒，害怕失去，害怕……她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方天音！”闻从锦慌乱地说，“我——”
预想中的摔倒并没有到来，她仍旧稳稳地站在那里。而方天音站在一步开外，袖手旁观。
“你应该相信我。”闻从锦脑海里又响起了这句话。
她缓缓掩面，低低地啜泣起来：“是的，我应该相信你。”
“好了，”方天音撤掉异能，上前一步，在闻从锦向后仰倒的同时拥住她，轻柔地将她放到床上，“别哭。”
方天音将床头挂着的手帕塞到闻从锦手里：“小姐有需要，再叫我。”
她说完，离开了卧室。
闻从锦擦干了眼泪，往门口定定看了一会儿，打开了终端。终端里，方天音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
闻从锦将监控的时间往回倒，倒回方天音和项初霖谈话的时候。
调大音量，放大画面。
但就像是被一层薄膜裹住了收音器一样，声音怎么都听不清。
闻从锦将那段监控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截取出来发给许巧思：【找个唇语大师，我要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许巧思很快回复：【小姐，大师说：】
下面是几张聊天截图。
截图里，对面的唇语大师收到视频后，只回复了几句话。
【这是AI合成吧？】
【她们讲的都不是完整的句子，很奇怪。】
【我尝试翻译了几句：】
【这里没有尸体在不为爱给为我一个人】
【来来来爱来自鼠窟怪内疚是欧欧文时候你就系大老鼠大大没有倒装啊我】
闻从锦一把扯掉了终端，扔在枕边。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腿，伸手卷起了裤脚。
柔软的白色睡裤被一寸寸卷起来，露出了里面爬满黑色细纹的腿脚。那些细纹像是火苗一般缓缓跳跃蠕动，一直侵蚀到膝盖。
闻从锦揉了揉自己的小腿，没有萎缩，却是钢铁般僵硬。
她的手掌覆在那片黑色细纹上，然后抬起。一丝黑线追着她的手掌从腿上钻出，闻从锦手心一翻，黑线脱离了小腿，在她掌心微微跳跃。
闻从锦很仔细地观察起这簇黑色小火苗一般的东西：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方天音并不是帮助她清除了一部分异变而使她站起来的。闻从锦也很清楚，她腿上的这些东西没有办法根除。
闻从锦的神色变得晦暗不明起来。她又打开了那段监控。
这一次，闻从锦的手指按在屏幕上，从中取出了一朵插在客厅花瓶里的蒲公英。
蒲公英在她的指尖一转，扑簌簌落了满床。
闻从锦觉得没意思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