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正是大梁一年一度的花朝节。
每年这一日都是祭祀花神踏青赏花的日子。
圣人会派内卫给众达官贵人送上宫里宫女精心用百花花瓣和大米磨制而成的百花糕,并特意准许这一日取消宵禁。
因着自古有花神掌管人间生育的传说,故这一日私自相会的娘子和郎君也会在各自家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自由自在的相会结伴而游。
晨光熹微春鸟鸣,雄鸡报晓日初升。
将军府的丫头小厮们一大早便忙的脚打后脑勺,小厮们将院里院外清扫的干净利落,以便迎接圣上赏赐的百花糕。丫鬟们则将几日前便剪好的五色彩纸粘在花树枝子上,或忙着祭祀花神的酒食糕点等诸如此类。
二月时节,没有太多鲜花供娘子们在花朝节簪戴,故大多数娘子采用应季的杏花,或是插上金饰制作的花钗簪戴出游。
碧萝知自家娘子喜迎春花的绒黄烂漫,一大早便去采了一捧还挂着露珠的迎春花朵,一簇簇明黄被她一双巧手一朵朵的簪到自家娘子的发髻上,仿佛那从花间掠过的春风,也溜到了娘子的头上。
叶玉颜的青葱玉手穿过明黄宝花彩绘对襟小袄,纤细的腰肢灵活一转,墨绿绣绫裙便漾起波纹,像极了一只脆生生的金英翠萼。
俏皮灵巧的百花髻上三三两两的簇拥着明黄色的迎春花,发髻上还系了两条绒黄发带,垂至发后,愈显机灵甜美。
圆润的鹅蛋脸上秀眉纤长,碧萝将胭脂从叶玉颜的眼角为始少量多次晕染到腮畔,使其面若桃花,顾盼生姿。
用早食的时候桌子上只有她和云姨,正当她放下手中的一碗粥,一个洁白的掌心在她眼前摊开。
正是她那只金蝉玉佩。
叶玉颜先是一喜,继而抬起头看向一脸笑意的云氏,愧疚的心情在心底蔓延开来。
“这个——怎么会在您那里……”她不好意思地拿过云氏掌心的小金蝉,上面原本的络子被换成了新的,还打成了同心结的样式。
“潺哥儿都告诉我了,以后再有那样危险的事可要躲远一点,娘子家家的万一受伤可如何是好。”云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碧萝将金蝉玉佩帮她的娘子戴至腰际。
叶玉颜无言,只低头看着帮她仔细将玉佩绑到腰际的碧萝灵巧的双手,有些发怔。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都难以抗拒。
只是,她真的喜欢秦闻潺吗?
秦闻潺也喜欢她吗。
答案好像是并没有。
他们没有互相喜欢。
甚至他可能还有些厌恶她。
一个世家贵族将军之嫡子,有着赫赫之功,前途光明,却被配婚了一个如齐可芯之言天下人都觉之低贱的商贾女,又怎么会开心?
若他提出退婚,云姨一定会生气,且也会被天下人指指点点为背信弃义,食言而肥。
可若她提出呢?大概有大把的人会觉得叶氏女匡识大体,自知者明。
叶玉颜打小儿自在惯了,若是进了这钟鸣鼎食的将军府做了新妇,怕是真的不快乐。
况且现在怕也是只有云姨还在看好他们两个的婚事了吧。
还是该寻个合适的机会同云姨讲清楚。
“今日花朝节,本是娘子郎君们相伴出游的日子,可惜潺哥儿却需要带金吾卫巡游整个京都城确保安定,委屈了你。”云氏边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边给雀榕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将东西拿出来。
雀榕笑着点头,从袖口掏出一份纸卷递给叶玉颜。
“这是……”叶玉颜好奇的挑起眉梢,徐徐的摊开眼前的画卷,上面的画了几处风景栩栩如生,旁边还细心地做了小注解释。
“这是我让潺哥儿昨晚连夜给迩迩你画出的花朝节今日巡游图。”云氏温柔地站起身走至叶玉颜身后,贴心给她挨个指着解说。
“迩迩初来乍到,怕是第一回参加京都城的花朝节,可莫要错过精彩的地方。”云氏将手先指到左上角的小图,“这是花神庙,待会我就让马夫驾车送你和碧萝去这里祭祀上香,然后可以去这里——”云氏又将手指顺着图往下划,“这是云来酒馆,我已让家奴去为你订好了今日午间的餐食,隔窗下望就可以看到午间举行的十二花神巡游撒花,边吃甜酒边吃佳肴看热闹,肯定舒坦得紧。”
“喏,用完午食,让马夫再带你去东边的柳月河边的草地上休憩半日,那边多的是小娘子在赏花扑蝶,还会有玩行花令和打花牌的,你可以去凑凑热闹。”
“夜幕降临后呢,西市上会更加热闹,各种平时吃不到的小食和甜酒数不胜数,还可以去河边放花灯赏花船,唱戏的杂耍的还有那猜灯谜的,简直眼花缭乱,保你这一日都玩得心满意足,满载而归。”
云氏得意的将手中的纸卷卷起,塞进了叶玉颜的怀中,“这就赶紧收拾一下去往花神庙吧,去晚了可要人多的被踩掉鞋子喽。”
叶玉颜的眼眶微红,鼻子轻轻吸着,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就像她初次见到云姨那样暖心与感动。
如果……
如果她不是她未来的婆母,而是她的阿娘,该有多好。
“哟哟哟,怎么还掉起金豆豆了?”云氏心疼地急忙用温热柔软的指腹轻轻拭去叶玉颜眼下的泪珠,“这么漂亮的妆容哭花了可就不好看喽,”她又偷笑,“况且这图可是潺哥儿熬了个大夜给迩迩你画的,我可不敢抢了他的功,要哭你也得跑他面前哭去,让他好好疼惜……”
“云姨!”叶玉颜被她一段跑偏的诨话给成功逗笑,红着脸气得撒娇道,“不理您啦!”她起身就向外跑去,急的碧萝迅速给云氏行了个礼,也跟着跑了出去。
只留云氏和雀榕在身后笑得前俯后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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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氏说的一点都没有夸张,叶玉颜走在摩肩擦踵的花神庙里,路过的娘子郎君,贫民富豪,公子王孙,何止数百人,光是那等待的马车都在庙宇外从东面长长排到西面望不到边儿。
庙会院里锣鼓喧天,吆喝声笑语声层出不穷,叶玉颜只觉自己的心都飞了起来,喜悦难掩。
绕过茂密的参天树冠,抬脚走上布满青苔的低矮青石阶,走进大殿,等前面的人祭祀完后,她接过碧萝燃好的香,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对着花神娘娘恭敬地祭祀。
她轻阖眼皮,唇瓣微微逸动,“花神娘娘在上,信女敬问金安。今有心执,不知如何是好。信女不知指腹之婚约是否为正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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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愿娘娘保佑玉颜早遇正缘,与真爱携手白头。如若侥幸得偿所愿,定两人携手回此焚香叩拜。”
“心执若从此不执,正缘就完全取决于娘子内心。”
一个温润的声音清凌凌的飘进她的耳中。
叶玉颜猛地睁开眼睛,像是被抓包似的心慌地看向左边的声音来处,双手合十的姿势都尚未来得及收回,像只受惊到无处躲藏的小鹌鹑。
男子着一袭白衣,眉眼修长舒朗,姿态宁静如水,清正的跪在花神前闭眼凝神,仿佛刚才说话的并不是他。
正是齐思恒。
“齐郎君刚才的话……”叶玉颜不确定地抿了抿唇瓣,“是对我说的吗?”
齐思恒气定神闲地起身将香竖插到前面的香炉,便腰背挺直的转身走到她身前,长长的身影遮住神像,颔首对她一笑。
此人剑眉星目,气质非凡,两只如星耀的眸子下鼻梁高挺,唇瓣丰隆,那容貌确是连她倾国倾城的四哥也能比得过去的。
美色误人呐!
被神颜再次惊艳的发怔时刻,叶玉颜的手背被香灰烫了一下,疼得轻吸了口气。
碧萝急忙接过她手中的香往前面的香炉插去。
叶玉颜丢人的轻蹙了蹙眉,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轻行了个礼,头脑发空的问道,“郎君也来此求姻缘?”
说完又想打自己的嘴巴。
来花神庙不求姻缘难道求钱财?
齐思恒被她的话逗得轻轻嗤笑一声,声音泠泠,好听的紧。
“方才不是故意偷听娘子许愿,只是闭眼祈求的时候忽听到耳边有分外苦恼的声音,便忍不住回答了自己的见解。”
“喔?”叶玉颜眉头一挑,心里正迷茫的很,忍不住追问,“齐郎君可详细跟我讲解一下?”
齐思恒眼神示意后面还在排队的香客,叶玉颜随着他的步伐一同往殿外走去。
碧萝和齐思恒的护卫在后面和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慢慢尾随着。
她远远地看着她家娘子和那位玉树临风的齐郎君走在一起背影登对得紧,周围路过的行人都被这养眼的一对吸引去了目光,着实是比那个只会对自家娘子凶巴巴的中郎将来得顺眼。
“大梁民风豪放,便不说是那有了婚约,就是婚后生活不美的,也有大把娘子与夫君签了和离书,再嫁高门的也比比皆是,娘子不必为此束缚为难自己的内心。”
“真的……”叶玉颜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侧头抬向齐思恒的下巴都激动地微微颤抖,“京都城真的有再嫁的娘子没有被世俗唾弃吗?”
齐思恒微微翘起嘴角点了点头,“不说远的,就是当朝潜宁郡主和如今的夫君钱太师,便是她二嫁得来的如意郎君。”
叶玉颜感觉自己的内心压抑多日的巨石仿佛一下子被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激动地跳动起来,双手抓住齐思恒的袖口,“谢谢郎君!你帮了我的大忙!”
远远的庙宇大门处。
“中郎将,那不是叶娘子吗?”剑竹好心地给一旁巡逻到此的秦闻潺指向远处异常登对的两人,“咦,旁边的是……水部司齐郎中?”
“我不瞎。”秦闻潺冷眼盯着叶玉颜紧拽齐思恒袖口的手,握住剑鞘的手青筋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