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颜做了个冗长又昏暗的梦。
被血色浸透的黄昏之下,阿爹弥留之际,一直紧握着她的手。
“无论你四哥想做什么……都让他去做……咳咳……”阿爹的嘴唇灰白晦败,“就算要你倾尽叶家全部咳咳咳……也要助他……”
“阿爹,他是我亲四哥,我怎会不助他!”
叶玉颜在床榻前抽泣不已,想是阿爹已经糊涂,竟说些想当然的话。
“他——咳咳……不是你的亲四哥——”
昏暗的余晖打在床帐之上,映在叶其祥苍白无力的脸颊之上。
一滴浑浊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悄然滑落。
“阿爹,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四哥不是我的亲——”
叶玉颜怔然片刻,急忙复又紧握阿爹的手。
“那年你还在你阿娘腹中,我带了你四哥去宫中赴宴,咳咳咳……”
“谁知常年驻守边关的齐南王竟有狼子野心,早有准备,一举在宫宴上反了……”
“我时刻谨记着你祖父去世前曾交代过的前梁帝对叶家有恩,叶家的富贵都是前皇家给的——”
“恰你四哥与前朝太子个头相同,那齐南王又常年在外并不知太子的真实面貌,宴席激战正酣,我在内侍的带领下急忙逃了出去将你四哥带去了太子居处,将他两换了身衣服——”
叶玉颜感觉全身发冷,喉头也哽住,发不出声来。
“那齐南王嘴里说着什么窃玉者贼,窃国者侯,呵!”
“都是为了让他的谋权篡位名正言顺罢了!”
“宫变事后,他没有赶尽杀绝,将我们一群有了归顺之心的赴宴的达官贵人与商贾之流放了出去。”
“你的亲四哥,便……”
叶其祥的声音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原是这样的。
怪不得,从小三个姐姐都不同四哥亲昵。
“你阿娘,也是因为我的自私,因了你亲四哥枉死,难产而去的……”
他剧烈咳了几声,鲜血从唇角溢出。
“阿爹!”
叶玉颜紧张地用手绢蹭去他嘴角的血迹。
“迩迩,你的大姐二姐早早地便嫁了人,你三姐云游四海,都是因为恨你的阿爹啊呜呜呜……”
他的眼角不停地流淌出泪珠,与那枕上的血迹融合在一起,氤开更大的血花。
“你也恨我么……”
叶玉颜剧烈地摇着头,泪珠被甩了出去,“阿爹!我不恨你!”
“女儿知道,你的心里比谁都要痛!忠义难两全,四哥他也是无辜的!”
“要怪,就要怪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坏皇帝!”
叶其祥急忙用了最后的力气按下叶玉颜,示意她噤声。
“我本来是想瞒你一辈子的,因为我走以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以一颗最真挚之心待你四哥的人了……”
“可我怕,有一天他会不甘做这商贾之子,生出羽翼,离开我这蓬蒿苇丛,那时,我就再也护不住他了……”
“阿爹,无论四哥将来想怎样,我都会在他身后支持他!”
叶其祥欣慰地含着泪珠点头,渐渐地合上眼睛。
“骊珠难隐耀,皋鹤会长鸣……”
他喃喃自语着。
“吾妻茵茵,吾儿小谙,我来寻你们了……”
温热的手掌从叶玉颜的手中滑落。
“阿爹!”
凄厉地哭喊声在房中响起。
叶玉颜猛地睁开了眼睛,泪珠还挂在眼角。
心脏仿佛被一只利爪紧紧扼住,痛到不能呼吸。
眼前是藕粉色的床帐,熟悉的并蒂荷叶刺绣图。
她不自觉地捏了捏酸痛的后脖颈,开始回忆。
她明明取了细软去栖吾山就四哥……
然后,遇到了巡逻的官兵……
秦闻潺追了上来替她解了围……
他不许她去救四哥,并打晕了她……
全想起来了。
她心跳蓦地一坠。
四哥!
她匆忙将身上的被子掀到一边,就要穿上鞋子下床去。
恰好碧萝端了清粥推门进来,见她就要跃下床塌,急忙将端着的粥放到桌子上,就往床榻边小跑而去。
“娘子,中郎将说了,不许您出门——”
“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你要气死我吗!”
叶玉颜不知昏睡了多久,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却还是咬紧牙根推搡着碧萝,奈何根本无济于事。
“娘子!我是为了您好!那栖吾山上皆为那凶神恶煞的山贼盘踞,您去了岂不是送死吗!”
“您设身处地地好好想想,难道四公子他希望您不顾自己的安危去以身涉险吗?”
“他那样聪慧过人,一定有办法出来的!”
叶玉颜捂住耳朵蹲下,心里仿佛有一股越烧越烈的炙火在灼烫着她,令她魂不守舍,心慌不已。
“你们都不懂……都不懂……”
两行清泪从她苍白的脸颊肆意落下,她蹲在地上,眼前模糊一片。
他叶聿谙,不仅仅是她的四哥!
更是那至高无上的——
方才未关紧的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碧萝看向来人,急忙向他附身行了个礼。
换了一身银灰色常服的秦闻潺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先退下。
碧萝担心地咬唇看了一眼蹲在地上茫然若失的自家娘子,还是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小心地关紧了房门。
叶玉颜缓缓侧过脸,抬起眼睫,泪眼朦胧地望向他。
他背对着光站在那里,看不清表情。
夏日炙烈的阳光被窗纸挡在外面,只氤氲出了一团团模糊的光晕打在他的肩头及背后。
他紧绷的脖颈一侧,是已经变成青紫色的咬痕。
那是昨天她下了狠劲咬的。
一定很痛吧。
活该!谁让他挡她的路!
她刚泛起一丝悔意,却又恨恨地瞪他。
两相冲撞的极端情绪在一起翻搅着,令她禁不住鼻尖一酸,却倔强地咬紧了下唇瓣不作一声。
两厢僵持沉默许久,秦闻潺终是轻叹了一声。
“地上凉。”
他低声轻语,顺势低下身来想将她抱起送回床榻之上。
叶玉颜吸了吸鼻子,狠狠地将他推开。
秦闻潺一个没防备,也坐至地板之上。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空气中漂浮着一点即着的火药味。
夏日天气多变,不消一会,阳光便被乌云掩盖,只听轰隆一声。
闪电划过,耀得秦闻潺狭长的双眸一眯,也耀得叶玉颜眼角垂挂的泪珠一闪。
雨滴便啪嗒啪嗒地开始敲打起窗棂,发出愈来愈急的沉闷响声。
秦闻潺那一刻蓦地就心软了。
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可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做不到她想要的,那份遗憾的挫败感快要将他给逼疯。
他用力地攥紧自己的双手,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在喉头哽咽。
“你关得住我的人,也关不住我的心。”
倏而叶玉颜带着颤音的声音倔强的响起。
“秦闻潺,你不让我去救他,如果我四哥真的出事,我会恨你一辈子。”
“我知道。”
秦闻潺恨恨的用拳头锤向地面,发出砰的一声。
叶玉颜看着他的拳头顷刻便溢出血汁,也只是麻木地咬着下唇,直至惨白。
空气仿佛凝滞。
叶玉颜此刻恍惚觉得,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谁也帮不了她。
只有她自己能帮自己。
她吸了吸鼻子,拢了拢凌乱的发丝,缓缓支撑着从地面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微仰着下巴俯视着地上的秦闻潺。
双眸如冰泉一般清泠泠的望着他。
“我说的婚约作废,没有跟你开玩笑。”
“所以秦闻潺,现在你没有任何权力来限制我任何行动。”
秦闻潺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挟制住她的手腕,死死地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
“别再提这句话。”
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映亮了他的眸子。
叶玉颜看到,他的眼眸里布满了疲惫且愤怒的红色血丝。
就像一头即将咆哮怒吼的狮子一般充满了想要毁天灭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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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
“我们的婚约,我们的感情——”他哽咽一声在喉咙里,“在你眼里,就是可以随便抛弃的存在吗?”
他晃着她的手肘,愤怒又无奈地质问她。
叶玉颜此刻却是出奇的冷静。
她面无表情地想要甩开他的挣脱却不得,便用最陌生最伤人的眼神瞪着他。
秦闻潺恍惚觉得全身发冷。
“在我心里。”叶玉颜停顿了一下,她知道接下来说出的话会伤到他,可她若是想离开,也只能这样。
“没有什么不能抛开,唯有四哥……是最不能舍弃。”
她的心脏紧紧地揪着,眼睛直直地瞪着他,想要表现自己的坚定与不容置疑,可眼睛不争气地热了起来,最终落下成串的泪珠。
秦闻潺怔住良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没有挽留,没有愤怒,没有不可置信,只有淡淡的泪光在闪动。
他只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鼻子酸的发疼,喉咙里像吞进了刀片,一口腥甜堵在胸口。
若是一张口,怕是会溢出血来。
半晌,他嗤笑出声来。
嘴角上挑着,眼眸里却满是深深的寒意。
他彻底松开了钳制住她的双手。
叶玉颜的双手垂荡在两侧,轻轻晃动了两下。
空落落地。
失去了方才与他肌肤相触的温度。
或许是永远失去。
“叶玉颜。”
他的声音蓦地响起,降到了冰点,让人不寒而栗。
叶玉颜抿着唇瓣握紧拳头,微蹙眉头看向他。
“你可以轻易地对我说出这种挖心蚀骨的话……”
他吸了吸鼻子,泪光闪动。
“可我却做不到……”
叶玉颜急忙垂下眼睫,唯恐眼里流淌出热泪,唯恐与他对视,那眼神会让她不忍心离开。
“娘子,娘子!四公子回来啦!”
一阵匆促喜悦的脚步声踩踏着院中很快积聚起的雨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传进屋里。
叶玉颜一整颗心都提溜了起来,仿佛一股电流麻遍全身,身体先于大脑几步越过秦闻潺便冲向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暴雨如注,雨水飞溅,潮湿的雨气一下子扑在她的脸颊之上。
如烟如雾的大雨之中,碧萝高举着一把纸伞,却跟不上前面那身着蓝色锦袍气宇轩昂的男子。
饶似平时稳重如他,此刻也两步并作一步地往这边赶来。
“四哥!”
叶玉颜的热泪蓦地落下,不顾泼天的大雨,直直奔入雨中扑进了那个三月未见的男子怀中。
“迩迩……”
叶聿谙也紧紧地回拥住她,两人的发丝被雨水淋了个湿透,凌乱地散作一起。
急促的雨水拍打着他的眼睫,上面挂满了雨珠,那雨水煞到他眉心紧皱,可嘴角却温柔地上扬起来。
“是四哥不好,让你担心了……”
叶玉颜憋了两日的剧烈的担心之情终于松懈了下来,在他的怀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再也不许出海了,真的不许了……”
她哭到颤抖,手指紧紧地拽住他的腰际蹀躞,唯恐他再次消失。
唯恐眼前的他是一场梦境。
“四哥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嗯?”
叶聿谙无奈地轻笑一声,用手掌圈住了她的后脑勺,小心地抚摸着,安抚着。
碧萝高举着纸伞,却无甚作用,挂在脸上肆意流淌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秦闻潺默默地站在叶玉颜的闺房之内,隔着一扇门看着雨中紧紧相拥着的两人。
仿佛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一只金蝉玉佩坠了下去,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却恍若无知。
那是昨日叶玉颜生气退婚将金蝉摔到了树上,他一夜未曾合眼重新粘好的。
定婚信物。
呵。
这场婚约和他秦闻潺。
在她心中。
不过是随时可以放弃的东西而已。
他紧紧地攥紧了身侧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