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便见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声响起一抹矫健的黑影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郎君?”
大用在外面唤了一声
“墨五姑娘?”
墨五娘点了点头,笑眯眯的看着徐韶华,一双眼弯成了一对儿月牙她踹了一脚地上昏睡的木烈道:
“啧徐小郎君,你这才上京多久暗地里就有尾巴跟着了?你这是招了什么人的眼啊?”
徐韶华看了一眼木烈对于木烈的跟随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没有木烈右相也要派旁人前来。
徐韶华一时没有说话,墨五娘皱了皱鼻子:
“是我坏了你的事儿?”
“无妨。”
徐韶华摆了摆手,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墨五姑娘先坐吧。”
墨五娘低声道了句谢,有些心虚的将木烈挡在路上的腿用脚尖拨到一旁这才轻巧的在徐韶华对面坐下。
徐韶华说了一句稍等随后俯身探查了一下木烈的情况又落下一手刀见木烈再度发出一声闷响,确定他短时间内再醒不过来,徐韶华这才坐回原位。
“墨五姑娘怎么上京来了?”
徐韶华没有说的是,虽然他这宅子位置并未隐瞒可是他与墨五娘无亲无故她何故这个时候上门?
徐韶华虽然语气客气可却带着几分疏离墨五娘听出来后抿了抿唇:
“姑母因缘际会得以还家我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出来历练历练也是理所应当吧?”
“确实应该。”
徐韶华客套的说了一句二人一时陷入了一阵沉默不多时突然听到一阵咕咕的声音徐韶华诧异的抬眼看去便见墨五娘红着面颊几乎将头都要低到怀里声若蚊呐道:
“咳我在京郊遇到了妙手空空身上的银钱都被偷走了。我我在京中如今只认识你一人本来想要在国子监门口等你可我又不知你什么时候出来。只能只能打探着问了一路……”
墨五娘说完不好意思的看了徐韶华一眼幸好少年生了一张足以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不然她是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墨五娘说完肚子又响了一下徐韶华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
“先吃些东西吧。”
到底当初是因为墨家这才暂时将那罪魁祸首的古月教解决徐韶华这会儿也不好对一个小姑娘冷着脸。
随后,徐韶华将其中一碗馄饨分给墨五娘,墨五娘一边道谢,一边便将一颗大馄饨送入小嘴,撑的脸颊鼓鼓的,看上去确实是许久不曾进食了。
徐韶华这会儿也慢悠悠的吃着馄饨,至于那肉饼,他方才看了一眼,并未做印记,想是最近朝堂还算平静。
毕竟,有常家的例子比着,这两日京中可谓是难得的清静。
一碗馄饨吃光,墨五娘还有些意犹未尽,徐韶华随即劝道:
“莫要贪多,且让肠胃缓一缓。”
“我听徐小郎君的!”
墨五娘这话一出,徐韶华眼皮子一抖,随后坐在原位,不紧不慢道:
“墨五姑娘不必如此客气,稍后我便去请镖局的人,让其送墨五姑娘还家。”
“我不要!”
墨五娘立刻站了起来,下意识道:
“我好不容易跑出来,谁要回……”
墨五娘话未说完,便对上了徐韶华那似笑非笑的眼,顿时越发气虚,她低着头,脚尖蹭地:
“那什么,我好不容易出来历练,现下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回去算怎么回事儿啊?”
墨五娘咬着唇,红润的唇瓣被咬的发白,可却也知少女的坚定之心。
“所以,现在墨五姑娘可以说说你来寻我的真正原因了吗?”
墨五娘闻言,沉思片刻,随后这才抬眼看着徐韶华:
“敢问徐小郎君此番国子监之行可还顺利?听说,国子监重六艺,不知徐小郎君贸然进入,可有挫败之感?”
墨五娘这话一出,徐韶华眉梢轻扬:
“墨五姑娘先坐下说话吧。”
墨五娘随即坐在一旁,可是一双眼睛还是盯着徐韶华,徐韶华有些无奈道:
“听起来,墨五姑娘似乎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不知墨五姑娘可能告知?”
“徐小郎君,是我先问你的!”
墨五娘执拗的看着徐韶华,徐韶华颔首道:
“还算顺利,虽然六艺繁复,但也多有重天分者,我侥幸得了双艺之首。”
“双艺?”
墨五娘口中喃喃了一句,可因为太轻,哪怕徐韶华听力过人,也一时没有分辨出来。
随后,墨五娘看向徐韶华,用一种徐韶华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半晌后,她才轻轻道:
“徐小郎君,如今才一个月,你便有此骄绩,那你接下来,预备如何?”
“自然是奋楫笃行,臻于至善了。”
“不要!”
墨五娘抬
起头看着徐韶华一字一句道:
“徐小郎君千万不要再继续了就这样吧你已经很厉害了!”
“为什么?”
徐韶华抬眸看着墨五娘墨五娘垂下眸子半晌这才轻轻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稳妥一点才是上策。况且双艺之首与六艺之首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不是吗?”
“墨五姑娘当真这么想?”
徐韶华这会儿亦是在认真看着墨五娘他的目光温温和和不带丝毫逼迫的味道可是墨五娘却不由得攥紧了手掌随后她扬起笑脸看着徐韶华:
“不然呢?我虽在江湖可却对于国子监的旧事也有所耳闻昔年国子监中未尝没有过如徐小郎君这般惊才绝艳的俊才可最后……不过是沦为一捧黄土罢了。”
“听起来墨五姑娘倒是知道其中内情?”
墨五娘闻言皱了皱眉:
“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但这些还不够吗?难道徐小郎君是那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之人吗?”
徐韶华笑着摇了摇头:
“墨五姑娘对我还是不够了解。我虽不是那等执拗之人可属于我的无论是谁也不可夺去。
若我能当得起这六艺之首那我便不会相让若是我技不如人那我也认了可我从不会未战而避做一个懦弱的逃兵!”
少年的声音掷地有声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半明半暗可一抹笔挺的身影却足以让任何人心折。
而墨五娘看着这样的徐韶华眼中却带着一缕不易察觉的追忆半晌她才回过神语气舒缓却坚定道:
“既然如此那我倒是要留在京中好好看看来日六艺之首的风采了。”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墨五姑娘不愿归家的借口吗?”
徐韶华轻笑一声
“徐小郎君这么巴巴的盼我归家作甚?我在此地可碍不着你什么事儿!”
墨五娘嗔了一句随后直接起身告辞:
“好了今日的劫富济贫到此为止徐小郎君我们他日再聚!”
随后墨五娘便直接翻窗离开不过三息徐韶华便已经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这墨五姑娘瞧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这轻功倒是一绝。
徐韶华感慨了一下可想起今日两次对被人提醒了六艺之首不可居之之事徐韶华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
随后徐韶华弄醒了木烈木烈迷迷糊糊醒来便对上了徐
韶华那一句:
“想必阁下也不想右相大人知道阁下曾是个失职之人吧?”
木烈闻言,面色微白,他如今年岁不小了,若是再被大人惩处,只怕这辈子的前程都要断了。
“徐小郎君,我,我并非有意……”
徐韶华不等木烈说完,便直接道:
“我如何都无妨,倒是右相大人他,似乎是个严厉的性子呀。”
木烈听到这里,不由得低下头:
“属下木烈,还请徐小郎君指条明路。”
徐韶华拍了拍木烈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顺带还替木烈弹了弹衣角的灰,这才轻轻笑着:
“明路谈不上,倒是木护卫你如今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可却忙碌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自己这么“普普通通”的小监生,哪里值得右相的亲信来请?
木烈被徐韶华这句话直接说到了心坎儿里,他一时眼中热意蒸腾,但还是有些理智,只道:
“为大人办事,不论大小,都要办妥才不负大人的栽培。”
徐韶华没有错过木烈眼中的动摇,他只是拍了拍木烈的手臂:
“那木护卫可以再斟酌斟酌。”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徐韶华已经笃定木烈不会将自己今日失手被擒之事告知右相。
此事不大,可右相此人惯来谨慎,总要小心为上才是。
木烈应了一声,随后又隐于暗处,徐韶华今日未曾在宅子里留宿,而是趁着暮色回到了国子监。
深夜里,木烈看着少年沉睡的面容,想起今日的种种,能够悄无声息的将自己擒住,这徐小郎君身边定然另有高人。
而大人他还以为自己会是徐小郎君唯一的依仗,这等事本就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他要告知大人吗?
木烈扪心自问,自他当初十九岁过了武乡试后,偶然被大人发掘,跟在大人身边开始,他无时无刻不再渴求着建功立业。
而时至今日,一十三年整,他从护卫都快要沦为小厮,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
可那七品官,当是大人倚重的心腹才对,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木烈静静的看着徐韶华,片刻后,他也抱着剑,倚着房梁阖上了眼眸。
东方既白,夜里落了初冬的第一场小雨,徐韶华半坐起来,看着昨日留着透气的窗缝被闭的严严实实,身上的被褥也多加了一床,他不由得唤了一声:
“木护卫?”
“见过郎君!”
木烈应声而出,徐韶华
拥着被子,看着木烈半跪在地的模样,温声道:
“木护卫这是想通了?
木烈垂下头,低低道:
“属下,似乎只能选择郎君了。
徐韶华听到这样的答案,并不意外,不过,他倒是不曾想过,右相身边……竟也不是铁板一块。
“你既跟了我,我总不会让你吃亏的。不过如今我只是一介秀才,只能予你比之相府的月钱了。
徐韶华如是说着,木烈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
“郎君,不考验考验我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好了,木护卫,快起身吧,地上凉。
木烈僵硬着站了起来,徐韶华让他暂时隐去身影,随后叫了侍从取来热水。
这一场雨落下,空气越发冻人,徐韶华是不愿意再用冰水洗漱了,等他结束洗漱后,便照常提剑在院中练剑。
昨日墨五姑娘虽然误打误撞,提前让木烈暴露出来,但自己一番顺水推舟,木烈已然归顺,日后行事也能便宜一些。
这会儿,木烈愣愣的看着少年练剑的身影,心里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昨日就是被徐小郎君给弄下来的?
他这剑法,可比自己在武馆学的精妙的多!
甚至,木烈有种预感,要是徐小郎君愿意让大人知道他这一身武艺,指不定首领都要退位让贤了。
木烈这么一想,心下一凛,顿时觉得自己今日这条路没有选错。
徐韶华练完剑,也没敢歇着,今日可是有两节六艺课,一节是何先生的射艺课,一节是周先生的礼艺课。
不过,今日气温低的厉害,可射艺课却是在早上第一节,不必想,便知道今日的学子们该多么有怨念了。
木烈在徐韶华临出门前,不知从何处寻了一个手炉,给徐韶华塞到怀里,却被徐韶华婉拒了:
“何先生性子刚烈,最是见不得学子拈轻怕重,畏热惧冷的,我若是捧着手炉去,何先生怕是要生气了。
徐韶华连何先生怎么骂人的话都能猜的到,左不过就是什么大男人还娘们唧唧的用手炉,怕冷何不躲你娘怀里云云……
“……手炉!手炉!你们看老子像不像个手炉?!一群大老爷们还指着手炉暖和?这么怕冷不如回你娘怀里,那儿暖和!
徐韶华到的时候,何先生正在校场门口盯着,一看到不少学子连手炉都捧上了,那叫一个暴跳如雷。
徐韶华听了何先生熟悉的痛骂声,摇了摇头,他
猜对了,可惜没奖。
这会儿,徐韶华两手空空朝校场走去,经过何先生行了一礼,何先生顿时一喜,但随后也没有给徐韶华拉仇恨,就让他直接进去了。
等到所有人来齐,已经是一刻钟后了,何先生记性好,直接一个个将带手炉的学子点出来:
“不是怕冷?去,绕着校场跑一圈先!其余人开始练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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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头有不少家境贫寒的学子,他们多是无银购置手炉和炭火,这会儿倒是逃过一劫。
但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会儿众人的双手冻的几乎都伸不出袖子,徐韶华用真气在手上薄薄的覆盖了一层,这才得以拿起冻的冰凉的长弓。
“徐同窗小小年纪,倒是意志坚定。
徐韶华刚拿起长弓,便听到了雷睿明的声音,他抬眸看去,不由一笑:
“雷同窗总是步履轻盈,不易察觉,倒是吓了我一跳。
“徐同窗看着可不像是被吓了一跳的模样。
雷睿明如是说着,唇角弯起一抹弧度,随后他便熟稔的拉满了弓,看着远处的靶子,一箭飞射而过,这才继续道:
“徐同窗一向与卫世子交好,听说昨日卫世子还请徐同窗过府叙话,不知徐同窗可是知道了些事情?
徐韶华闻言,并未急着答话,亦是慢悠悠的抽出四支箭来,他的井仪射法还不熟练,正好再联系联系。
四矢中心!
徐韶华扬了扬唇,这才道:
“雷同窗实在消息灵通,那不知雷同窗今日提起此事,有何赐教?
雷睿明见徐韶华一脸平静,一如既往带笑的模样,也不由跟着勾了勾唇:
“徐同窗心性果然了得,逢此大事也依旧能泰然自若,着实让人佩服。
随后,雷睿明还不待徐韶华说话,便直接道:
“这次与徐同窗一见,以后也不知何时再见。叔叔让我三日后便启程前往边疆,自我走后,雷家短时间内不会再送族兄子弟入国子监。
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射艺之首,非我即君,不知徐同窗意下如何?
雷睿明说完,手中的箭离弦而出,随后他便收起了长弓,认真的看着徐韶华。
徐韶华闻言,也不由得垂下手:
“雷同窗这话倒是让我不知该如何作答。
雷同窗这话,是之后国子监发生的任何争端,他雷家都不参与吗?
徐韶华的指尖在弓弦上轻轻摩挲,那锋利的弓弦在少年手中却很是听话,雷睿明一时看着少年那
玉白修长的手指出了神仿佛他此刻在奏一曲无声的华章。
片刻后徐韶华终于启唇微微一笑:
“我以为雷同窗与我当是英雄所见略同!”
雷睿明抬眸
雷睿明终于笑了出来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的浅笑而是大笑出声他拍了拍徐韶华的肩膀:
“好胆色!我在边疆等着你的好消息你且放心旧事不会重演!监正大人不允许叔叔更不允许!”
随后雷睿明竟是兀自离去仿佛他今日便是为了来得徐韶华一个答案。
二人虽不过萍水相逢却总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徐韶华目送雷睿明离去随后何先生那爆雷般的声音在徐韶华的耳边响起:
“回神了!那雷小子又不是什么绝代佳人哪里值得徐学子你巴巴看着了?”
徐韶华无奈的唤了一声:
“何先生学生只是觉得雷同窗这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会……”
虽说大都督只让雷睿明镇守边疆三年可是让其镇守自然不是缩在后方被人保护着。
否则只怕大都督都要千里单骑杀过去将人结结实实收拾一顿了。
可若是上了战场那便是生死无度了。
“放心吧雷小子那身功夫不差他要是活不下来那我大周其他将士又该如何?”
何先生大大咧咧的说着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亲近随后他看向徐韶华大掌拍在徐韶华的肩膀上:
“徐学子你啊以后就大胆往前走!这又快是月试了你可不能厚此薄彼雷小子走了我这总得有个能拿得出手的人才是!”
“是!”
徐韶华应了一声掷地有声听的何先生满面笑容心情颇好等到最后还大方的让那些不堪重负的学子们提前休息了一刻。
卫知徵照旧因伤躲了射艺课可徐韶华深知何先生的记忆力这会儿只心里摇了摇头。
卫同窗最好祈祷他这身伤一直都可以不好否则他日上了何先生的课怕是要生不如死。
而等到晌午后的礼艺课时徐韶华终于见到了卫知徵的身影他似乎极怕冷整个人被厚厚的狐裘包着如同一只硕大的胖狐狸。
徐韶华看着乐不可支:
“卫同窗今日这一身真是稀罕也不知等到深冬卫同窗要如何过?”
卫知徵对上徐韶华揶揄的目光幽幽道:
“我躺着过!这才十一月便已经冷成这个样子,等到深冬,我便不出来了,只月试来考便是。”
想来,这就是卫知徵宁可带着伤,也要拿下御艺之首的原因,否则他若是出了上三院,可没有这么自在的日子了。
“那卫同窗可要守好你御艺之首的位置了,否则,以卫同窗之前种种违规之举,啧!”
徐韶华这话一出,卫知徵面色微变,不顾自己还冰凉的手,一把抓住徐韶华的手腕,压低了声音:
“祖宗,你忘了我爹给你说的话了吗?你,惜命点行吗?!”
徐韶华闻言,笑了笑:
“我如何就不惜命了?”
卫知徵急急道:
“听说雷睿明不日便要远赴边疆,那射艺之首便要空出来了,到时候咱别去争了,行不行?”
“若有胜我者,我自当双手奉上。”
徐韶华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犹如振翅欲飞的黑蝴蝶一般,带着脆弱的美。
可卫知徵这会儿无瑕欣赏,他直接一个苦瓜脸:
“不是,我的徐同窗啊,大家都是文弱书生,哪有如你这般的人,那谁争得过你啊!
况且,我可是听说,林青越被徐同窗你压下去后,晏南那边临时换了几个优贡生来,只怕是来者不善!”
“你说的是他们吗?”
徐韶华抬眼看向不远处走过来的一群癸院学子,语气淡淡。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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