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说这话,忽而一小兵冲进帐中禀报道:
“将军,马巡抚派人前来送信。
“哦?信在何处?
“那人说要亲自交给大人您。
武取义眉梢微动,看了副将一眼,嘀咕道:
“这姓马的这是玩的哪一套?这两年我跟他井水不犯河水的,如今又不是逢年过节,他送信来此作甚?
小兵闻言,面上表情也有些奇怪:
“对了,大人,此番来此的信使共有三人,且瞧着都不是等闲之辈。
武取义听到这里,突然来了兴致:
“带他们进来。
小兵应了一声,不过一刻钟便将徐韶华等人引入主帐,武取义本漫不经心的抬眼看去,可下一刻却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也难怪小兵说这三人皆非等闲之辈,最前面的少年眉眼如画,丹唇含笑,此刻迎面走来,恰如画中人活了过来一般,武取义都不由得放轻了呼吸。
至于左边那位看着慵懒却气质不凡,举手投足间仿佛用尺子度量一般的少年,一看便只其身份不凡,而那隐约熟悉的五官也让武取义不由得多了几分关注。
而右边静立的少年,虽不及前两位出彩,可那身远胜同龄人的温和稳重的气质亦是不俗。
“学生徐韶华/卫明乐/安望飞,见过武将军。
徐韶华等人冲着武取义躬身一礼,武取义心念电闪间,心中却已肃然起来,他只不动声色道:
“免礼,那书信既要亲自交给本将军,那便呈上来吧。
徐韶华并未多言,只从怀里取出书信,交给副将,副将将那封书信交给武取义,暗地里也在打量着三人。
徐韶华身若松柏,即便第一个直面武取义身为一方将领的煞气,也仍面不改色。
而一旁的安望飞只消站在徐韶华身旁,便好似有了定海神针一般,亦是波澜不兴。
唯独卫知徵心里有些没底,这会儿忍不住抚了抚袖口,看了徐韶华一眼,但随后亦是安静下来。
只须臾功夫,副将便已看出这三人之中,乃是以这位容貌最盛,却年岁最小的少年为主。
这着实是一件稀罕事儿。
徐韶华对于副将的审视并未放在心上,这会儿只见武取义的表情越发难看,片刻后,武取义这才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
“真他娘的丢人丢到文官面前去了!柴副将,去把汪曲争那小子给老子先打四十军棍,就在帐外行刑!
随后,武取义看向徐韶华等人,
那黑漆漆,却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笑:
“马巡抚既说你三人有意在营中历练一二,本将军可要提前与你们说明白了,甭管你们以前是做什么都,来了本将军这里是龙你们得给老子盘着,是虎,也得给老子卧着!”
武取义语气冷冽,满是震慑的说着,徐韶华闻言只拱了拱手:
“学生,谨记在心。”
安望飞和卫知徵对视一眼,同声附和。
武取义瞥了三人一眼,将马清的那封信收入怀中,直接带着三人出了主帐。
不多时,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被副将带了过来,这会儿他亦是面色黑沉,武取义厉声道:
“汪曲争,你带兵千人,干不过一群怀义的怂蛋,老子罚你,你认是不认?!”
“末将认罚!”
随后,汪曲争红着眼睛,直接单手卸甲,只听咣当一声,沉重的铁甲狠狠砸在地上,激起一层黄土,也仿佛砸在了一众被集合在此的兵将心脏上,一时众人不由绷紧了脸。
随后,汪曲争将上身的衣衫褪尽,露出被包扎的肩胛骨,旋即他才直接赤膊趴在了木凳之上,武取义看了一眼副将:
“柴副将,你来行刑!若有徇私,军法处置!”
柴副将一愣,便知是自己方才替汪曲争说话,被将军警告了,这会儿原本的二十军棍又翻了一倍,汪千户若是知道的原委,只怕要怨上自己了。
柴副将心中苦涩,但也不敢推辞,随即应下。
武取义冰冷的眼神扫过每个人,不再言语,可却让一众人的心都不由得高高提起。
柴副将高高举起军棍,重重落下,发出一声闷响,与此同时,汪曲争肩胛骨也因为皮肉的震动,洇红了一片。
随着一下下军棍落下,打到第十下的时候,卫知徵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久听闻武将军爱兵如子,可这位将士明明身负重伤,您仍如此待他,难不成您想要将他活活打死不成!”
卫知徵看着汪曲争不过十下军棍,后背便已经血肉模糊,心惊之余,这才知道他爹平日的下手有多么轻了。
可正因如此,卫知徵想起方才武取义下令杖责的缘由,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
若是傲舜国与怀义国联手,以傲舜国精妙的武器,这位将士打输也是情有可原啊!
“放肆!你是何人,胆敢质疑本将的军令!”
“乐阳侯世子,卫明乐是也!”
卫知徵梗着脖子,怒视着武取义,武取义一怔:
“乐阳侯
?你是卫老将军之孙?
“不错!幼时听我爷爷说武将军是个心善之人,今日倒是百闻不如一见了!
卫知徵不无讽刺的说着,下一刻,一只放在了卫知徵的肩上,卫知徵回身看去,方才爆发的气势一下子收拢起来,他小声嘟囔道:
“华弟,对不住,我没忍住……可是如今对战之失本就不在我大周将士,我岂能坐视他们带伤受罚!
卫知徵说完,还是没有忍住瞪了武取义一眼,武取义想起了老乐阳侯的音容笑貌,并未计较,也没解释,但随后只挥手示意柴副将继续行刑。
卫知徵顿时瞪圆了一双眼,可因为肩上的手,让他只定定的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那四十军棍打完。
汪曲争后背一片血刺呼啦,随后被两个小兵抬回了营帐,武取义这才看了一眼三人:
“你们进来。
卫知徵何尝不知道这是武取义的下马威,这会儿他愤愤的咬了咬唇,忍不住去看徐韶华,却见徐韶华面色很是平静,只觉得自己这满腔怒气都好似扑了空。
武取义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随后这才示意三人落坐:
“说罢,马巡抚让你们过来作甚?
武取义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给卫知徵一个眼神,仿佛方才在帐外走神之人不是自己一般,这会儿他只看着徐韶华。
这少年很有意思,看似懒散实则烈性的世子服他,那看着温文尔雅,不言不语的少年十息之内也总有一息是要看他神色的。
“马大人派学生等前来助将军您一臂之力。
徐韶华这话一出,武取义气笑了:
“他一个耍笔杆子,嘴皮子的,派来的也都是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啧。
武取义没有说再多过分的话,可一个啧舌,赤裸裸的轻视让卫知徵不由得气红了脸。
安望飞飞快的抬眼看了徐韶华一眼,继续安坐。
徐韶华闻言,看了武取义一眼,笑了笑,并指为剑,轻描淡写的在桌上轻轻一划:
“敢问将军,如此可算缚鸡之力?
话音落,只听“咣当一声,木桌的一角应声而落,武取义不由微睁了眼睛,但徐韶华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给武取义带来的一点儿小小震撼,当下只淡声道:
“况且,若是学生等不曾前来,将军只怕还盼着今岁武将的增兵吧?
武取义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幽深起来,他靠坐回原位,审视的看着徐韶华,不动声色道:
“你私探军营消息,本将军即刻便
能让人将你拿下军法处置。”
徐韶华一边按住卫知徵一边轻轻一笑:
“那将军不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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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学生能在这节骨眼前来边疆本就身怀必死之志但……”
徐韶华不在说下去武取义忍不住追问道:
“但什么?”
“但不知若无增兵前来今岁冬日傲舜兵将压境之日将军可有应对之策?”
“你满口胡沁什么?!”
武取义一脸怒气徐韶华却自始至终都安坐在原位他声线很稳倒是显得武取义有些虚张声势。
“若非如此将军何必对一受伤兵将用此刑罚?傲舜铁箭入身则废
卫知徵一时愣住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武取义难不成方才那顿军棍竟是武将军为了不将怀、傲两国合谋之事暴露这才为之?
武取义听到这里终于有些明白马清信中那送信之人中有军师之才这句话的指代之人。
但这还不够。
武取义那双满是老茧的手在身前十指交叉定定的看着徐韶华:
“你如何知道?”
“两日前省城中公布了最新的阵亡兵将名册按照近日怀义国的刺探这应当是最近一次的两国战役。
而方才那位将士……若是学生不曾猜错他便是此次战役的主将他的伤也是在此战所受。
他一身厚重铁甲都挡不住的箭伤将军还需要学生来明说此箭从何而来吗?”
少年眉目宁静仿佛全然不知他这番话若是传出去会给大军带来何等的震动。
与此同时刚刚回到主帐之外的柴副将立刻将帘子放了下来让不远处守着的兵将自去巡逻他则亲自守在营帐之外。
“你……”
“若是将军还想知道更多的细节学生可以将入营后目之所及之处的每一处的问题告知将军不过我想现在将军应当已经有些相信学生了。”
徐韶华微微一笑那副镇定自若智珠在握的模样让武取义原本挺直的背脊微微塌下他艰难开口:
“罢了你说的不错。”
武取义不负方才气势汹汹的模样他的手指在椅臂上缓缓摩挲半天这才吐口道:
“昨夜本将军收到密信言及朝中有减兵之意平南侯独木难支若无意外本将军会与诸将士在此死战。
怀傲勾结之事让他们知道的晚一些也能减少军中哗变的可能此乃必行之法。”
武取义说完,看了一眼徐韶华等人,摆了摆手:
“你们这些年轻后生便不要淌这趟浑水了,不减兵老子都够呛能打得过傲舜那群杂碎,这要是减了兵……
总之,这里用不上你们,早点儿打道回府吧。”
武取义如是说着,随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徐韶华,可惜了,若不是知道这是必死之局,这么一个军师苗子他才不会放手!
“若是学生说,减兵之事必不能成呢?”
武取义讳莫如深的沉稳表情,终于破裂开来。
……
京中,大朝会上。
右相口沫横飞的将永齐年间的兵费开支一一数了一遍,随后语重心长道:
“圣上,如今我大周每年的税收也不过两千万两,只军费开支便有一千万余两,可这十一年间,可曾有过什么战事?
如此冗杂军费迟早会拖垮整个国库,臣以为,应当开始削减部分兵力及军费开支,使壮丁解甲归田,以反哺国库才是!”
“右相这话恕臣不能苟同!我大周周边小国不知几何,北有傲舜,南有月以,二者虎视眈眈,边境驻军绝不可轻乎!”
平南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斩钉截铁,可是他的眸底也不由得滑过一抹疲倦。
这样的对话此前在朝堂之上已经出现了数次,可是每次右相都能找到新的角度来抨击。
“呵,平南侯,本相倒是有一言求教!此番雷卫千总斩杀月以王子,不知可是为了挑起两国争端,以此增加军费?”
右相这话一出,满室皆静。
这一次,右相怕是要真的逼迫平南侯二选一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