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
    封易初消失后的两年间,顾衍之在朝堂上一家独大,只手遮天,几乎到了藐视皇权的地步。直到后来画扇扶持颜正卿上位,他的权力才削弱了些。

    可以说,若是当年封易初没有失踪的话,左丞相这位子是万万轮不到颜正卿来坐的。

    不过说到封易初,画扇倒是想起来,此人平素不戴香囊也不配玉,唯发冠上坠着的两串黑色流苏没日不离身,据说是由珍视之人的发丝制成。

    如此说来,那日离开嘉州时,暮云琛手中紧攥着的流苏,莫不是在提醒她这件事?

    难道……封易初也重生了?

    画扇这么想着,却见顾衍之轻轻摇了摇头,否定道:

    “不会的,我这几日已经试探过了,就是个普通的孩子。”

    朝堂上几年的合作,如果他重生了,顾衍之不会看不出来。可画扇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重生了一遭过后,有许多东西变得和前世不一样了?

    她分明记得,慕云琛上辈子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后来在医馆遇见慕大夫时,虽然心有疑虑,但她也只以为是慕云琛的重生改变了什么,并未过多深究。

    可如今,原本应该是相府庶子的封易初却变成了嫡子,这又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如今是嫡子,那原本的相府嫡子封锦御又去了何处?

    画扇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也愈发凝重,但任凭她怎样思索,却始终想不明白这这件事,反将自己弄得有些头疼。

    “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且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定日后就有线索了。”顾衍之抬眸看着小封易初逐渐消失的身影,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我倒期待着能与他朝堂再会的一天。”

    画扇撇了顾衍之一眼,悠悠开口:“他要这辈子作为相府嫡子还没被人毒死的话,确实能有这一天。”

    “会有的。”顾衍之眯着眼睛盯着画扇看,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辉,良久,他才缓缓道:“走吧。”

    方踏入书院,一方青石铺就的庭院映入眼帘。错落有致的石板路向前蜿蜒盘旋。几颗参天古树傲然挺立在庭院之中,繁茂的枝叶将院子遮了个严严实实,为这古雅之地平添了几分清幽。

    树下放着张石桌,桌前坐着几位正在看书的孩童。几人闻声抬眸,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最终停在画扇身上。

    画扇被这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暗中扯了扯顾衍之的衣袖,正要问个究竟,却突然听见树下有个孩子大声开口:

    “呦,顾衍之,这就是你那个童养……唔……”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慌慌张张冲上前的顾衍之捂住了嘴,只能挣扎着发出“唔唔”的声响。

    顾衍之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一边捂着那人的嘴一边用力咳嗽着暗示他,确定他不会再乱说话了才慢慢将他放开。

    那小公子被他憋得不行,好不容易挣脱开来,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顾衍之你好端端的抽什么风?”

    “谁让你乱说话的?”顾衍之从鼻腔哼出一口气,并不想与他做过多纠缠,三两步又回到画扇身边,拉着画扇继续往走。

    画扇挑眉,露出一抹看似天真却又意味深长的笑:“衍之哥哥,童养什么啊?你不解释解释?”

    “同样,”顾衍之装作无事发生,面不改色地纠正她:“他刚刚说的是,我那同样六岁的同伴。”

    “最好是这样,”画扇扫了他一眼,“我劝你最好别打什么歪心思,不然我把你头都拧下来。”

    “咦,”顾衍之缩了缩脖子,一阵心悸:“不敢不敢。”

    穿过小径,便至学堂。彩色琉璃瓦在阳关映照下熠熠生辉,张张雕花木桌整齐摆放。二人正要进去,却突然听到一位男童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哪来的黄毛丫头?这地也是你能来的么?”

    画扇闻声回眸,便见一位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孩站在身后。此人一头墨发高高束起,一双黑曜石般的眼中满是傲慢与不羁,虽年龄不大,举手投足间却处处透着英气。

    画扇的目光落在他眉毛左侧的疤痕处。上一世,镇国大将军之子林宇轩眉间也有这么一道疤,据说是幼时学着他爹舞刀弄枪时落下的,如今倒是帮她认清了此人的身份。

    她歪了歪头,装出一副天真的模样:“小哥哥,我为何不能来此了?”

    顾衍之知道林宇轩的性子,怕二人起了冲突,上前一步挡在画扇面前,开口解释:“画扇是黎太傅新收的义女,是名正言顺来此学习的。”

    “我知道啊。”林宇轩上前,一屁股坐在桌上,两腿一翘,伸手往外一指:“这都是男子待的地儿,不是你该来的,诺,你个女儿家该去那边那院。”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君子修六艺,女子习八雅,自这书院成立以来便都是分开教学的,你问我我问谁去?这儿学的东西可不是你个女娃娃能学会的,赶紧过去吧。”他说着,不耐烦地瞥了顾衍之一眼:

    “她不懂你还不懂吗?真不知带她到这来干什么?回头什么都学不会,哭哭啼啼的,你来担着?”

    “君子修六艺,女子习八雅,这是不错。可又有哪条明文规定,六艺只有男儿能修,而女子只能习八雅?”顾衍之皱着眉头,一脸正色:

    “学院自成立初期便是一同教学,不过后来考虑到男女体质不同,这才将男子与女子分开。可即便这样,也从未有过女子不能与男子一同学习的规定。

    “女孩可以选择去另一边,却不代表就只能去那边。没有人这么做,不代表就不能这么做,懂吗?”

    画扇缩在顾衍之身后,听他把话说完,这才慢悠悠地从他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来看着林宇轩,声音稚嫩却又坚定:“我都还没学,你便说我要学不会,可我若学得会,你又当如何?”

    画扇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如春风般传来。而后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夫子捋着胡须缓缓走近:

    “早先听说你在上元灯会上舍身救人,后来又听黎大人说,你与寻常女儿家不同,老夫心中便忍不住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娃娃,竟让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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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评价。今日一见,果然与众不同。”

    林宇轩慌慌张张地从桌子上蹿下来,与顾衍之站在一处,二人恭敬行礼:“学生见过夫子。”

    画扇也有样学样地行了个礼。

    沈老先生缓缓行至画扇跟前,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不过六岁的女孩:

    “陛下并未规定过女子不能与男子一同修习,此前也有少数女子来过此处,却都待了不足月余便扛不住离开了,你既然说你学得会,又当如何证明?”

    “嗯……”画扇托着下巴思索片刻,指着林宇轩道:“那边与这位小哥哥比试比试,若是我赢了,那便让我在此处,如何?”

    “谁要与你比试了?!回头你要是输得哭鼻子,传出去,外面人得说我欺负女孩子了。”未等沈老先生回应,林宇轩便先一步拒绝了。

    顾衍之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语气有些嘲讽:“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笑话,我会怕?!我又何曾怕过?!”林宇轩显然没有意识到顾衍之的激将法,瞥向旁边的画扇:“比就比,你说说怎么个比法,不过事先说好,你要是输了,可不能哭鼻子。”

    “那便一人说一个赛目,由夫子根据表现给分,总分高者胜,如何?”画扇将规则说出,见无人反对,便继续道:“我要与你……嗯……比策论,如何?”

    “呵呵,笑死我了,你个乡下来的,识得几个大字么?张口就要与人比策论,真是不知羞!”一道娇柔的女声自屋外传来,是黎月带着一众姐妹过来看热闹了。

    画扇藏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攥着,她努力克制着想上前将黎月撕碎的冲动,继续冲林宇轩道:“小哥哥比还是不比?”

    林宇轩在武艺方面有所造诣,策论却差得可怜。起初听到画扇说要比策论时,他确实有过一瞬的心虚,可听到黎月说到画扇到身世时,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他自认为自己策论再差,也断然不会输给一个乡下来的也丫头,当即应下这事:“比就比。”

    画扇心满意足地笑笑,“小哥哥要与我比些什么?”

    “若是比舞刀弄枪,倒也难为你了,既然如此,那就比骑射,如何?你若是连最简单的骑马都不会,那还是早些认输吧。”

    顾衍之轻轻扯了扯画扇的衣服,小声提醒:“你身上还有伤……”

    “没事,我会注意的。”画扇冲顾衍之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担心,而后将这事答应下来:“比。夫子意下如何?”

    沈老先生捋着胡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几人:“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那便比吧。”

    二人要比试的消息很快在整个学院传开了。一时之间,整个屋子外面便围满了来看热闹的孩子,个个是朝中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千金,而这,正合画扇的意思。

    不多时,几名小厮将一扇屏风置在屋子中央,其上以墨水写着本次策论的题目:

    “夏,雨水集,江河中下游之地常发洪涝,当以河法减损焉?”

    画扇两眼放光。

    这不送分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