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送暖,枫叶如丹,秋风夹杂着瓜果香吹入听风阁的时候,画扇突然想起,她已经很久没见过顾衍之了。
宣纸铺开,墨香四溢,她手腕轻抬,笔尖停在纸页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唯有一滴墨珠顺着笔尖滴下,在纸面晕染开来,留下乌黑的印记。
房门被人敲响,芷兰轻手轻脚地走入房内,低头站在案前。
见画扇停下笔,她才将手中的账本呈上:“阁主,上个月的账本送来了。”
“知道了。”画扇微微颔首,示意芷兰将账本放在案上,又问:“衍之回来了吗?”
“回阁主,顾大人今晨便到了京都,眼下正在皇宫述职。”
“回来了也不说一声……”画扇秀眉微蹙,微微偏过头去,目光落在窗外菊花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随后,她轻声对芷兰道:“派人盯着,等他出了皇宫,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阁主。”芷兰恭敬应答,退至门外。
画扇轻轻翻开账本,认真检查着每一项账目。
十一年前,扶桑计谋失败,黎月和鹰司信玄在回扶桑的路上落海身死,而她与黎谨认祖归宗,搬至太傅府。
黎太傅对两个孩子心存愧疚,给她们二人每人送了两间铺子。黎谨不通经营之道,不出两年便将铺子变卖,安心做起了黎府二小姐。
而画扇凭这铺子,为当时许多无家可归的女子提供了一条谋生之道,几年下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赚了不少银两。
在此基础上,她广招能人异士,开始做一些情报工作,终于在十六岁那年,正式将听风阁吞并,成了新一代听风阁阁主。
与此同时,扶桑奸计失败,这一世的世家子弟安稳长大,近两年已有不少人通过朝廷考核,顺利谋得一官半职。
夏初,顾衍之受命出使扶桑,结两国之好,走的时候说是快去快回,谁知一去就是好几个月,连封信都不曾托人送回来。
好不容易熬到深秋,人是回来了,结果呢,就这么一声不响地去了皇宫,也不知差人来传个话。
想到这儿,画扇觉着心中有些烦闷。她将账本合上,闭目沉思片刻,再次拿起笔,在账本上写下几行批注。
“阁主!”
尖锐的声音自房外响起,画扇没有防备,执笔的手一顿,在纸上留下一片墨迹。
她微微皱了皱眉,便见房门被猛地推开,芷兰提着裙摆,如风般冲至自己面前。
“这么慌张,慢慢说,什么事?”画扇不紧不慢地倒了杯水,往前一推。
芷兰接过水一口灌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顾大人……他……他……”
“从宫里出来了?”
“对……但是他……他……”芷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结结巴巴的。
“他出宫后在路上买了栗子糕?”
“没错……但是他……他……”
“还有但是?”画扇托着下巴,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想法:“他不会把栗子糕独吞了,一块都没给我留着吧?!”
“那倒没有!”见画扇恨得牙痒痒的模样,芷兰连忙挥手否认。
“这还差不多,”画扇瞥了瞥醉,将手一摊:“所以究竟是何事?你慢些说,不急。”
“阁主……”芷兰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缓缓开口:“方才顾大人从宫里出来就驱车往这边赶,路上停下来买了张记那家栗子糕,全让人包好了,一块也没敢吃……”
画扇扶额:“说重点……”
“顾大人行至梦澜湖畔,突然被二小姐的人拦住了去路,”芷兰顿了顿,抬头看了画扇一眼,又继续道:“说什么许久未见,邀君往湖心亭一叙……”
“他去了?”
“去了……”
“嘶……”画扇倒吸一口气,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他有病?”
芷兰见画扇黑着张脸,猜她大抵是有些生气的,便想着安抚一番。但她一时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歪着脑袋思虑片刻,试探性地问道:
“阁主若实在在意,不如我差人将他绑来送您床上去……”
“谁在意了?!”画扇声音拔高了几个调,又觉着这么说话有失仪态,便缓和了态度。她眼眸一转,招呼芷兰过来,凑在她耳边小声道:“你将消息散播出去,就说我三日后要在此绣球招亲。”
“阁主你……”芷兰瞪大了双眼,以为画扇受了刺激想做什么傻事,忙规劝道:
“绣球招亲鱼龙混杂,变数极多。且不说顾大人这般作为是否有什么别的原因,就算真是如此,为这么个男人草草将自己的下半生交出去,实在不值当……”
“想什么呢?”画扇被她这话逗笑,只轻轻拍了拍芷兰的肩,道:“你只管将消息传出去便是了,我也不至于真傻到绣球招亲随便寻个人嫁了。账本也一并带下去了,有误的地方我都标好了。”
她打了个哈欠,又道:“今日看着账本看得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一会儿,有时找静仪就好。”
“是。”
画扇作势伏在榻上,闭目养神,待芷兰将房门关上,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她才从榻上爬起来,抄起旁边的剑就从窗户飞出,直奔梦澜湖而去。
梦澜湖离此处并不远,湖心亭也是近些年才修起来的。此刻秋意正浓,湖水若镜,倒映着两岸蒹葭苍苍,偶有秋风拂过,在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画扇老远便看见了亭中站着的两人。亭中女子着一袭淡紫色罗裙,外罩一层白色纱衣,身姿婀娜,云髻高挽,发间一支珠钗更称得其容颜绝色。
站在她面前的少年白衣红袍,腰间束一条墨色腰带。长风灌得少年衣袖翻飞,他就这么往那一站,一句话不说,便已是人间绝色。
不知是不是旅途奔波的缘故,虽然只是远远的看一眼,画扇也觉着他比从前消瘦不少。
画扇迫切地想要知道两人在亭中说些什么,无奈距离太远,只能看到两人嘴唇翕动,却什么都听不清。
她视线左移,落在湖畔芦苇上,想起来芦苇是空心的,索性折了根来,又寻了个他们看不到的地儿,两眼一闭,直接跳入湖中。
一股寒意顺着足尖蔓延开来,将她整个包裹。片刻过后,身体逐渐适应了这种温度,寒意也逐渐消失。她这才睁开眼睛,叼着芦苇缓缓向湖心亭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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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去。
光线透过水面洒下,形成一道道朦胧的光柱,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模糊的碧色。透过荡漾的水纹,隐约可以看到水草与湖鱼的轮廓。
她凭着记忆向前摸索,亭中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
“……第八次,你将金钗藏她房中污蔑她偷你东西;第九次,你自己跳进水里诬陷她推你;第十次,你往她水里下春药意图诬陷她与家丁私通;第十一次,你往你自己房里放了把火说是她放的;第十二次,你在宴会前夕给她衣服动手脚想让她当众出丑。”
少年的声音传到画扇耳边,带着冷淡和疏离:“我才离开不过几月,你便做了这么多,如今我还没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是……是我做的又如何?”少女尖锐的声音自上方传来:“父亲都不曾责怪过我,她也不曾说些什么,你又凭什么找我算账?”
“呵,”顾衍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黎太傅不说你,是他觉着你蠢,成不了什么气候。画扇不找你,是她气量大,懒得与你算账。”
他冷笑了一声,声音若寒泉般冷冽:“我就不一样了,我自小缺心眼。你若是再执迷不悟,我可不敢保证你会用什么方式死在什么地方。”
少年顿了顿,不知拿出了什么东西:“别以为我做不到,单这一条,就已是死罪。”
下一刻,原本还在强装镇定的黎谨发出一声尖叫:“你……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你真当我只是在扶桑简简单单住了几个月吗?”顾衍之语调不紧不慢,却处处透着危险的气息。
“扑通”一声,似乎是黎谨跪在了地上。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带着惊恐与不安:“不要……姐夫!求你了!不要……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求求你……”
她一连串说了一大堆,奈何顾衍之只听到了两个字。
他轻轻笑了一声,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你刚刚……叫我什么?”
“诶?”黎谨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句:“姐夫?”
瞥见顾衍之止不住上扬的嘴角,黎谨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两眼一闭就是一顿夸:
“姐夫!姐夫你英俊非凡,简直和姐姐郎才女貌,整个京都……不,全天下,都只有你一人配得上姐姐。看在姐姐的份上,姐夫你宽宏大量放我一次可好?”
水中的画扇听着她这话,嘴角止不住下撇,满脸写满了嫌弃。
这能有用?怎么可能?
若是随随便便说几句话便能改变顾衍之地心意,她倒立吃……
“你走吧,莫有下次。”少年声音中带着几分愉悦。
画扇:?
果然有些话不能说太早。
“姐夫真好!姐夫定能早日与姐姐喜结连理!”黎谨得了便宜,不再纠缠,一口一个姐夫,麻溜地跑了。
待她走远,顾衍之才拂拂衣袖,从容行至画扇所在的那片水域。
微风吹过少年如玉的脸颊,他轻轻笑着,修长的手指堵住那根露出水面的苇杆:
“嗯,好大一条鱼。”
“不知道这条鱼喜不喜欢吃栗子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