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罪恶午后,鸡叨哪了
    她吃了瘪,靠在一边抱着腿,闷闷不乐,想着打娘胎出来,哪里受过这样的气,遭过这样的侮辱,还腆着脸吃过这样的闷亏。

    又想到今晚这一股脑儿遇见的都是什么破事烂人,不由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想叫他发觉自己的哭泣,免得再遭人耻笑,趁着眼泪还没落下便极快地拭去了。

    他一直盯着她的动向,自然也暗中捕捉到了她这一动作。

    他心里污糟透了。原来他李焉识还真是没用。不借助龙台令的密探,线报,宁安司的暗卫,杀手,关系网,不仅自己步履维艰,连亲近之人也难护周全。

    她眼角噙着泪,抱着腿渐渐睡去,他才敢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目不转睛。他看过睡着的她很多回,在白水,在清微山庄,却从未如此刻这般疏远,心痛。

    不多时,杂乱的脚步声靠近,惊醒了半是昏睡的她。

    刘副尉领着一队将士,行至牢门前,镇定抱拳:“将军,你要的东西都到了。”

    她抬眸,望着眼前的一切,还以为是没睡醒,待揉了揉眼睛,看个明白仔细后,嘴角抽了抽:“李焉识,你搬家来了?”

    狱使自刘副尉身后走来,恭敬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道:“李将军,犯人不得擅自携带任何非贴身物品入牢房,这是规矩。”

    李焉识瞧都不瞧一眼,只是坐着轻笑道:“我是犯人吗?”

    “你们林知府邀我来襄助办案,我带点儿私人物品也不行?这,不合规矩吗?”

    狱使心知他所作所为根本不合规矩,可他们素来行事不看规矩,只看官位高低,他李焉识拿住了他们的规矩,林谦文又悻悻默许了,他一个小小狱使上赶着给自己添堵做什么?

    官场有官场的门道,他李焉识听不听并不要紧,自己若不说一句,动作做到位,以示尽责,只怕来日林谦文怒极怪罪,自己便无法以一句“我都说了,他非是不听啊!”将责任都推到李焉识头上。

    见他不言语,刘副尉高声招呼着:“都抬进来吧。”

    书案,软榻,被褥,软枕,笔墨纸砚皆如流水一般抬入,塞满了整间牢房。

    狱使抬手拦下,自信地道:“将军,这屏风总不算贴身物品了吧。”

    李焉识这才抬起眼来:“我睡觉不喜欢被人看着,你也要阻拦吗?”

    狱使抱了一拳:“将军可以,这女犯不行。屏风阻拦视线,若是遁逃,小人位卑,还请将军……自行向林知府解释。”

    李焉识嗯了一声,很是赞同:

    “逃狱这样的重罪,我还真吃罪不起。既位卑,便多劳,自然有出头之日。不若你在此看着,守一夜,这犯人若是还能遁逃,唯你是问。待事毕,我自当向林知府美言,提拔于你。”

    “不过我夜里有用夜宵,顺道加班加点儿处理公文的习惯,那时还需得你来伺候。”

    “旁人不行,就你。”

    “若是多住几日,你便日夜在此尽职。”

    狱使面色不改,行一礼道:“卑职要务在身,便先去请示知府大人。”

    李焉识官场浸淫多年,心知里头的门道,不再搭理他,刘副尉哼了一声也便继续指挥着手上的活计了。

    梁惊雪从前只知刘副尉爱摸鱼,却从未见过刘副尉这般严肃庄重,指挥着井然有序的模样。

    待尘埃落定,李焉识与刘副尉耳语两句,便招呼他赶紧归去。

    见人走了,她才坐在他的书案上,垂着腿道:“李焉识,你这么作弄人家不好吧?”

    李焉识抱着胳膊走近了,站定在她面前,困惑又略带了些恼怒:“你只看见我刁难他,怎么没看见我给你准备这些东西用心良苦?”

    她挠了挠额头,眼神飘忽不定,躲藏着:“这,我是犯人啊,不合用。况且你这榻,这软枕,被褥皆是单人的尺量,总不能我睡上头,把你丢下来吧。”

    他放下胳膊,单手撑住书案,上身压迫似地前倾着怒道:

    “你怎么总是选择性地遵守你想遵守的制度,选择性地听你想听的话,我就偏偏是被摘出去,被丢掉的那一个!你要和他同生共死,你问过我吗!”

    她不明白他怎么这样恼怒,怎么出此奇怪的话语,不是不喜欢吗,送上门儿的亲亲也不亲,这个人,真的好奇怪啊。

    她只是睁着眼睛看着他。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缓了缓语气:“不睡就不睡,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径直躺去榻上,背对着她的方向,拢上被褥。

    她不明白为何他言行如此相悖,但有一点她很肯定,他在吃戴黔的醋,狂吃。

    “李焉识,你怎么还在那儿鬼打墙呢。”

    她挪着跃下书案,拖着腿走近,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靠在他的榻边,缓缓地道:“你知道戴黔为什么叫二呆子吗。”

    “不是很想知道。”他一肚子气,悻悻道。

    “他姓戴……”

    “我姓李。”

    “我正说着呢你别打岔……他呢,在家排行老二,人啊性子软弱,任谁都是打不还口,骂不还手,所以我便叫他二呆子。”

    “说反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没说反,他就这样。小时候他爹训他们兄弟两个读书,学打算盘,学算账,学做生意,训得很凶。他爹拿那么粗的藤条打他,他哭都不敢哭,性子也越来越逆来顺受。外头的小孩儿,看他傻傻呆呆,便也欺负他。”

    “所以你拯救了他,他现在来以身相许?”

    “没有,我能拯救谁啊我又不是菩萨。我虽然常常护着他,替他出气,带他翻墙逃禁闭,但是直到他全家搬离青州,他还是那个性子没变。我也没有想过,他还真的会回来找我。”

    “那……你那娃娃亲,怎么回事?”他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那根刺。

    “你真要听?”她靠着榻沿,挠了挠脸,有点儿不好意思。

    “难道见不得人吗?”

    “确实。现在算是见不得人了。”

    “他还穿开裆裤的时候我俩就认识了。”

    “不想听了!”他拢了拢被褥,在心里骂了他生平听过的所有脏话。

    “那是一个罪~恶的午后,风和太阳都……”她伸出一根手指来,高昂夸张地比划着。

    “说重点。”

    她嘟囔着:“那天下午,我帮他翻墙出来逃禁闭,躲来我家后院玩儿。”

    “我家后院养了一窝鸡,他眼睛放光了,说没见过,我便将围栏放开,把他一头塞进去了。”

    “他呢,不中用,被鸡追得哇哇哭,一头冲出来撞上了架子上晒着的一簸箕苞米粒儿,踩着滑了一跤,苞米粒儿撒了他一身。你知道吗,鸡那眼睛都发光了,就把他给叨了。”

    “完了他娘就来我家哭天抢地,找我爹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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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账,非要把我赔给他。就是这么个事儿。”

    李焉识觉着有些荒谬,转过身子来,挪近,疑惑地问:“鸡把他叨了?叨哪了,怎么就要把你赔给他了?”

    她漫不经心地道:“鸡啊。”

    李焉识愈发不解:“我知道鸡叨了他,我说叨哪了?”

    她:“鸡啊……”

    李焉识:“……”

    她:“都肿了……”

    伸出一根手指:“肿得这么高!”

    李焉识扶额:“好了,不要再描述了。”

    她又叹了口气:“他娘说她命苦,他哥去世了,他家几代单传毁我手上了,以后万一娶不着媳妇儿,非要我负责。我爹娘一合计,瞅他爹训孩子那个路数,他又病歪歪的那个样子,估摸着他活不到那天,就只好应下了。谁知道,他现在还真来找我了。”

    “他哥?怎么过世的?”李焉识问道。

    “他大哥是和他爹争吵后,投河自尽的,还当着他的面儿。所以戴黔从小便对水有阴影。”

    “前些日子,我想着给他治一治,便将他扔到了小溪里,那水就到他胸口,他直接就晕了,嘴唇发紫,脸发青。所以,我真的没有想到,他能为了我……在那种时候,自己跳去河里。”

    李焉识目光发怔地望着她脑后的长发:“所以,你不想欠他的。”

    她点点头,叹息道:“是,我这个人啊,最怕欠人情。所以,不是我想与他同生共死,而是,我不能让他因我而死。”

    他没有接话,只是听着,望着。

    沉默之中,她忽然缓缓开了口:

    “李焉识,生死都是大事,不可轻易与人许下。若能活,定该好好活。可若真有一日,要对一个人说,愿意同生共死,许下这契约。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他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夫人新丧,我这样做很不对,甚至道德沦丧,人性扭曲。但是我是愿意等的,只要……我还有命,只要……你也喜欢我。”

    她依旧痴痴地,怔怔地自说自话:“你或许以为,我是贪恋你的美色,也并不完全如此。”

    “你还记得那日,我对你说,我在梦里常常见到一个人,可自打遇见了你,他模糊的面容便有了名字,虽然依旧看不清,可我清楚地知道那就是你。”

    “我苦寻不得的,梦中喜欢一个人的那种心情,就在现实里找见了。我也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是你,可……偏偏就是你。我的心,选择了你。”

    “喜欢一个人的心,是不会麻木的,即便死了亦会再生出新肉。即使你对我忽冷忽热,我的心反复熬煎,我也还是要对你说一句喜欢。”

    “那么,你呢。”

    寂静之中,她心脏怦怦直跳,试探着缓缓转过头去。他已经面对着她,睡着了,吐露着匀称的呼吸声。

    她恨恨地重重叹气:“得,白铺垫那么多了。早知道先把告白放前头了。”

    “你这人,该睡的时候不睡,一到划重点就睡。”

    “明明嘴上说着讨厌我,报恩报恩的,却总是爱吃醋,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她独自生着闷气,也不知是怨自己还是怨他,目光渐渐模糊,脑袋靠着榻沿亦是睡着了。

    他却睁开了眼睛。微微抬起的指尖反复试探着靠近她的长发,却还是缩了回去。

    “是不能靠近,是靠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