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船舱面之上,座无虚席。八方派繁琐的一整套开幕仪式,表演,发言,流程已过。
如今在欢呼簇拥中立于圆台之上的,是绝云派的裘长老。
“尊敬的各位宾客,亲爱的八方派友派同仁,大家好!在这个花好月圆人长久的拜月佳节,我们欢聚一船。在此,裘某谨代表绝云派,向精心筹备此次花船明月宴,挥洒汗水与心血的全体同仁,致以诚挚的问候!”
众人对此见怪不怪,附和着鼓掌,朝龙钟月望去,果然,又是双目合上,清心念诀,与周遭格格不入。
乔玉书听得打瞌睡,目光一直在舱面繁复华丽的陈设之间搜寻,有没有什么白水城商界精英,上去碰一杯,谈谈合作,最近乔一乔密室鬼屋生意有些差了。
原先预计上半年能净赚个八百两,结果只赚了七百五十二两,这不妥妥的亏损四十八两吗!
定然是因为李焉识卸任,人走茶凉,江湖小报广告刊得不够频繁的缘故,自己得找找路子,抱抱大腿。
眼前出现一位熟人。
西门二狗。
他回想起,自去年城墙上比武一事,西门二狗便被宁安司押下。后来听说,东方吹水为他求了情,李焉识也没追究,似乎放出来已有些时日了。
只是他销声匿迹已久,今日怎会在此?
八方派邀他,不如邀东方吹水啊,含金量更高。
他正瞧着,却觉紧紧盯着西门的目光似乎不止自己这一处,且更为炽烈。他顺着寻去,那人一身白衣,又以面纱遮了面容,却倚在灯火阑珊处,目光暗中窥伺。
看打扮,似乎……是绝云派的弟子?怎么会在那儿呢。
一阵掌声打破他的思绪,再定睛一瞧,那人已不见了。
他蹭地起身,四处张望。
“邪了门了。”他推开零星站着的人群,在各犄角旮旯阴暗处搜寻着此人的身影。
船尾人流稀少,定是去了那里。他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个答案。
他进了船舱里,又沿着上行通船尾的楼梯,手方一搭上扶梯,便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攥住。
“我*!”
只见其手,未见其面。他心跃到了嗓子眼儿,那只手略一用力,便将他自扶梯上拉着翻了个身下来,惊魂未定。
“嘘!”
那人原是猫在楼梯夹角之下,扯下了面纱。
是李焉识。
“你怎么会来这儿?”他按住乔玉书要大嚷的嘴,更加疑惑地问道。
“你以为我想来?若非你前几日遣人留了纸条在我桌上,要我务必来此,我今年原是打算带着小铃铛小柱子去梦粱逛坊市的。”乔玉书捋捋心口,将纸条掏出。
李焉识一把抢过,确是自己的字迹无疑,可自己前几日连岛也没出,也更加没有写什么纸条。
这分明是伪造的。
“你怎么穿着绝云派弟子的衣裳,又暗中躲着?”乔玉书问道。
李焉识脸色不大好看,很是憔悴,不愿,但也还是解释道:
“梁惊雪要在明月宴上与龙钟月,萧影,王守一对质,揭露十六年前池家村灭门之事。可昨夜宁安司潜入地牢却不见王守一踪影。如今她也不见了。溪客推测她抢先一步把王守一藏起来了,如今或许正躲在某个角落,只待好戏开场。”
乔玉书皱眉:“所以……这纸条,是她写给我的?不对不对,你从前不都阿惊长夫人短的吗,今天怎么直呼其名啊?”
李焉识对后一个问题绝口不谈:“她若能写出来这笔字儿她爹娘都得烧高香。定然另有他人。”
“谁……会需要我来?还是以你的名义。”乔玉书摸着下巴思索。
李焉识沉眸细思:“还有西门二狗,谁会需要他来?”
“还有那么多绝云派徒众。尤其是谨慎至极,向来不现身的裘长老。”
乔玉书挠着脸:“如今的她,应该不认识西门二狗啊!”
二人对视,一齐出口。
“萧影。”
空气凝滞了一瞬,乔玉书瞪大了眼睛:“他攒的局!”
“糟了!她有危险!”
李焉识大惊失色,蹭地径直站起身,脑袋正磕上楼梯倾斜底板,又蹲下,痛得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
“你这脑袋真是越撞越傻,越傻越撞,好不了了!”乔玉书满眼焦急,“她怎么就有危险了,你说清楚。”
“我昨夜与她大吵一架,划船离去,今晨她便丢了。若并非她攒的局有意躲藏,那只能是被人抓起来了!”
乔玉书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弯,更是怀疑:“你就吹吧,你还能主动离开她?你恨不得长人身上,黏着抠都抠不下来。”
他支支吾吾。乔玉书满眼鄙夷。
他好似与自己置气一般发着火:“是!我没走,我划到湖心就折返回去了,藏芦苇荡里去了!但我已决心与她恩断义绝,绝不会变。”
他说着,忽然目光怔怔,心底掠过一丝锐利的寒意:“她昨夜是被那个常带回去的……”
乔玉书大惊失色:“常徜?你怎么能让她跟他一块回去!”
船头人群汇聚之处忽传来惊叫声。嘈杂的喊叫与脚步踏在木板上跑动的咚咚声杂乱无章。
二人飞奔至舱面。
“你才是疯子!你杀我?你和她,必得死一个!”
圆台之上,王守一跌坐着,满眼惊恐,一柄利剑直指他的咽喉。而持剑之人正是日日追随八方派代掌门身侧的弟子。
周围已有几人流血不止,捂着伤口四处逃窜。满座皆惊慌四乱,大多朝船头躲去,几个胆大的拔剑上前。
代掌门拍案而起:“你这逆徒要做什么!”
那男子转过脸来冷笑一声:“逆徒?我可不是你的逆徒。”
“我,是绝云派的逆徒。”
他右手稳稳握剑,左手四指发力,自下颌与脖颈相连处,触及面皮的边缘,拉开口子便果断利落撕扯下来,粘连得紧,扯得迅猛,红痕迅速浮起。
手中一张毫无生气的假面,已死十六年的真容便现于众人眼前。
李焉识拉住乔玉书,侧身匿于屏风与漆柱之后,只露出双眼睛。
“常徜不在,”李焉识目光迅速扫过全场,虽为制止此事而来,可此刻找到她是更加十万火急之事,“萤萤也不见了。”
露出真容之人目光掠过龙钟月,停留片刻,看向裘海升:“不认得我么,裘长老?”
裘海升一捋胡须,目光一转,洪声问道:“好似有些眼熟,你究竟是何人啊?”
八方派代掌门见此人剑指王守一,顿时惶恐,面向龙钟月便大发雷霆:“此人大闹花船,难道绝云派要袖手旁观吗?”
龙钟月一直凝望着他,脸也不曾偏转半分,缓缓出言,声音和缓却冰冷,威慑万分:“绝云派门下不曾有过此人,拿下吧。”
几十名弟子,无一人应她。
裘长老微微一笑,好似一切尽在掌控:“此人似有冤情,我倒是越看越眼熟,两位掌门不妨听听。若为鸣冤,即是苦主。想必也不会无端害那人性命。”
乔玉书躲在李焉识身后,看得全貌,不由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龙钟月仰头望着台上十六年未见的师弟,他也垂目望着十六年来只能空酹一樽的月。
十六年的距离并不遥远,凌云山与青峰山的距离并不遥远。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他从未与她分离。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匿去隐字。他是她的箫,她月下的影。
他每一樽所酹的山月,都是她,年年如是。
可如今近在眼前的她,容貌未变,声色不改,却是如此遥远,如此冰冷,如此陌生。
好在,为了今日他筹谋已久,早有应对。
早有应对的,又何止他一人。
一炷香之前。
船舱狭小的隔间,常徜正悉心编着自己的发辫。
她的脑袋靠着缸沿,微微睁开双目望着他,他每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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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缕,都好似宣告她的生命朝向完结又迈了一步。
他熟练地系上纯白绸子的蝴蝶结,垂下两条。
“为什么是……给我脖子……放血,不是用白绸闷死,勒死,或者……淹死我呢?”
“会影响肉质口感的。而且你现下醉了,全身无力,痛感麻痹。我刀功很好,你不会很痛苦,只会当是睡了一觉,来生再见。”
她迷迷糊糊哼了一声:“先谢谢你啊……对我……真好。”
他拿起早搁在一边的酒壶,又从怀里取了药粉包,揭开盖朝里头小心倾洒,捏着壶把摇晃着:
“我对你自然不错,比你前夫哥要好许多。我若是他,昨夜才不会在湖心跳了船,看见你我,却又折回去。”
“跳……船?”她脑中一滞。
“爱,从来不是什么放手,成全。”他仰头,提起酒壶往口中倒了一口,划出细长的水弧。
“爱,是得不到,就毁掉。”常徜笑着看她,笑得纯洁,那双晦暗没有人气儿的眼睛,此刻隐隐映光。
她合上微睁的双目,依旧是那副有气无力,昏昏沉沉模样,毫无攻击力,话语更是凌乱。
“爱?”
她有了打算。
他提壶正要全数饮下,却被她打断:
“我……头发,散了。编一下……替我。”
“下刀……碍着……怕疼。”
她眼角划下一滴泪来,唇上却挂着蔑笑。这样凄楚却咬牙不肯低头的神情,他好像很多年前也有过,也见过。
她明明怕死,她为什么不低头呢?明明两个人都可以有更好的路,为什么她不肯求饶!她有今日,都是她逼的,都是她咎由自取!
他将手中药酒壶重重搁在酒缸的木盖上: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答应我留下来,或者被我永远留在这艘船上!”
梁惊雪微弱地嗤笑一声,嘲讽他:“我不和……不完整的人……在一起……”
“你不是……舍不得一鱼三吃,你是……吃不了……”
她说着,无力却放肆纵意鄙夷地嗤笑着。
她近乎喃喃的声音不算大,可在他听来却如撞钟,在狭小的隔间里反反复复萦绕,在他的耳朵边盘桓。
不完整……不完整?
“我只是没有嗅觉!没有味觉!我还是个男人!”他怒吼着。
“你是吧是吧是吧……”她嘲讽着附和道。
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提起酒壶就往嘴里倒,狞笑着:“我很快就可以闻到你滋滋冒着油香的味道了。”
他往嘴里倒了半壶,便搁去一边。登时腕上青筋突起,惨白如纸的面上渗出微红色。
这便是风十娘从前在玄灵派时嗑的方子——风石散。
此药自某种艳丽的花果中提炼而来,服食后便会刺激神经,产生幻觉,自以为可暂通五感。整个人更是亢奋至极,精力极其充沛,整个人好似应激一般,反应状态也会迅速提升,挨多少刀都不觉得疼。
在白水城,这东西是流于黑市的禁药。常有习武之人为在决斗时作弊而暗用此药。
在玄灵派时,若有药人不中用了,便会猛灌一包下去,送他在极乐之中登天。
于常徜而言,这就是为他提供灵感,予他自信,他这些年来一直依赖的神药。
吃掉它,吃掉它,他就和他们一样了,他们就不会嘲笑自己了。从一小口,到一小杯,再到一壶,他回不了头。
所以,即使他清楚地知道这东西会成瘾,会如附骨之蛆一般侵蚀他的生命力,他也在所不惜。
他用手捞起酒缸里一片酒花,淅淅沥沥又坠下,石榴红的颜色便自指尖沿着苍白骨感的手腕,流淌进衣裳下的手臂。他极是贪婪地嗅过,又伸出舌头来舔了指缝,极是餍足。
他偏过头来,阴冷诡笑着看她:“酒很香,味道也不错。”
“你就装吧装吧装吧……”
她冷嘲热讽的话还未完,便被他提起衣襟,拎着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