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兄弟媳妇
    洛茨亲自动手,监督邵洋给盥洗室拖了遍地。

    等邵洋瘸着腿将拖把放回原位,他在一旁笑眯眯地说:“邵公子,我丈夫刚刚离世,正是需要清净的时候,相信您不会打扰他的,对吧?”

    邵洋打了个哆嗦,红肿一片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看着非常可怖。他中途也反抗过,但都被制服了,他觉得洛茨有病,可能是受刺激了,不都说精神病人力气大吗?

    “邵公子?”一双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邵洋条件反射想往后躲,怕洛茨扇他。

    系统:【活该!】

    意识到自己正在躲的邵洋面色变了又变:“我,我不会打扰他的……”

    洛茨微微仰头,观察着他的表情。

    说实在的,原主的身高让他很不满意,这种需要抬头看人的感觉真是令人如鲠在喉。

    发现自己又开始生气的洛茨:……

    “好吧,邵公子你能这么觉得就最好了!”洛茨又笑了一下,看着很乖。“毕竟如果传出去,说你被人堵在盥洗室里打了一顿吗话,其实也不太好听,对吧?”

    邵洋嘴角抽抽,确实不好听,尤其是打他那个人还是顾慈,要是让别人知道,还不一定怎么在后面编排他。

    但是要让这个事情就这么算了……

    阴沉怨毒的目光被邵洋巧妙地隐藏起来。

    他自幼养尊处优,长大以后虽不成器,但父母也没有过多苛责,骤然让他受到这么大的折辱,哪能咽下这口气。

    洛茨也明白这一点,但他不在乎。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邵洋的手段使尽了也就那些,早在动手前洛茨就已经想好了。

    “那我先走了,拜拜!”

    他打开盥洗室的门,脚步轻快地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邵洋一个人对着镜子发愣。

    【他会不会找我们麻烦?】出了盥洗室,激情褪去的系统问道。

    【有可能,】洛茨说,【不过没关系,因为——】

    话音戛然而止,洛茨脚步倏地顿住,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大了。

    辛迢阙从走廊拐角那边踱步过来,他孤身一人,正低头看着手机。

    洛茨脸色瞬间变了,他回头看了一眼仍然紧闭的盥洗室,掏出手机,发现属于辛迢阙的聊天框最上方正显示“正在输入中”。

    怎么这么巧,他就是来送个东西而已,怎么辛迢阙也在?

    系统发出无声尖锐暴鸣。

    洛茨也跟着头痛起来。

    绝对不能让辛迢阙再往前走了,再往前他就会在盥洗室里发现一个已经变成了猪头的邵洋,到时候洛茨怎么解释?

    说他自己摔的?

    傻子才会信,辛迢阙看着挺聪明的。

    那么就只能……

    “辛先生!”辛迢阙听到洛茨喊他名字。

    刚才把人堵在盥洗室里扇耳光的小寡夫站在他面前,笑得很腼腆:“你怎么在这里呀?”

    辛迢阙:“……来见个人,已经结束了。”

    “好巧啊!”洛茨装模作样地感叹,顺便引着辛迢阙往电梯的方向走,“我不小心走错楼层了。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还有我的助理。”

    洛茨问:“那他在哪里?”

    辛迢阙言简意赅:“在一楼。”

    洛茨疑惑。

    去一楼做什么?一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系统:【一楼是接待大厅,还设有休息厅和监控室。】

    一楼有监控室?洛茨被短暂地吸引了一下。

    辛迢阙眼看着他的目光涣散一瞬,好像在怀疑,不得不开口解释:“他最近加班,所以没让他上来。”

    “哦,这样!”

    洛茨相信了。他现在的主要注意力放在了为什么辛迢阙不肯跟着他离开这条走廊上面。

    “辛先生最近很忙吗?”他继续提出问题,并且保持着侧身往前的动作,企图进行一些暗示。

    辛迢阙不为所动:“还可以,他比我忙一些。”

    这个“他”说的是助理。

    “这样啊……”

    辛迢阙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似乎就准备站在这条走廊里和自己的弟媳聊上一阵。

    冲到盥洗室查看情况的系统回来说:【邵洋已经准备出来了。】

    “辛先生,有件事可能要麻烦你一下!”洛茨真的急了,上前一步,把手搭在辛迢阙的胳膊上。

    辛迢阙愣了一下:“什么事?”

    “是,是这样,能不能麻烦你送我一程?”洛茨急道,“我的司机已经离开了,我自己回不去。”

    “是出什么事了吗?”辛迢阙配合地问,声音很温和,就像洛茨对别人说的那样——

    辛先生是一个很亲和的人。

    “是的,刚才家里来电话三伯母的花房塌掉了,所以司机回去了。”洛茨继续胡说,反正祖宅的花房确实被拆掉了,和塌掉没什么区别。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

    辛迢阙顺着他的意思说。他不动声色地低下头,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手臂上。

    显然刚才的谈话让洛茨很紧张,他的手指正在无意地收紧,指尖扣在辛迢阙的袖子上,褶皱似涟漪一般,关节处微微泛着红。

    很难说是紧张导致的泛红,还是刚才打人太用力导致的。

    “……”

    辛迢阙迟迟不表态,洛茨更紧张了,加上系统一直在他旁边跟没脑子一样转来转去,让他头疼,手上不自觉地用了点力,把辛迢阙的西装袖子抓得更皱。

    辛迢阙已经能感觉到痒意之外的钝痛,不算多疼,但是确实很痒。

    而且洛茨还一个劲地盯着辛迢阙看,眼睛瞪得很大,不由自主地透露出了一丝期待。

    辛迢阙偏头躲开他的眼睛,妥协道:“如果夫人愿意的话,我的车就在下面。”

    同意了。

    洛茨松了口气,当即要迈步,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我们走吧。”

    辛迢阙点头,但在临走前,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这时洛茨才真正注意到辛迢阙的袖子成了什么样,他“唰”一下松开手,眼圈变得通红:“不好意思,辛先生,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事情解决了,演技就跟着上线了。

    辛迢阙被他盯着,眉心发疼也不能抬手揉,只能轻声叹息:“没事的,夫人,一件衣服而已……走吧。”

    于是他们进电梯,然后直接下到了地下停车场。

    辛迢阙的司机早在两分钟前就收到了信息,此时已经在出口那里等着了。

    辛迢阙拉开车门,请洛茨上车,洛茨站着没动。

    “不等着助理吗?”他问。

    辛迢阙:“不用,他还有些事,之后会自己下班的。”

    洛茨抬头看着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在略显暗淡的黑夜中仍然明亮,让人想起最贵重的宝石掉进海里的一瞬间。

    他坐进车里,辛迢阙换另一边上车,司机踩下油门,车辆行驶出庄园。

    与此同时,临危受命的助理正站在一楼的监控室里,一手撑着警卫的椅子,一手指着大屏幕。

    “这段……还有这段……”

    他找到洛茨出电梯和邵洋交流的监控片段,看完以后指挥警卫全部删除。

    在他身后,拍卖行庄园的负责人上前一步,输下密码。

    随着一圈加载的结束,监控彻底粉碎。

    助理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点击发送。

    [老板,任务完成。]

    辛迢阙的手机亮了一下,照亮了车厢上面的白色花纹,又很快暗淡下去。

    洛茨正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他刚才用的劲不小,辛迢阙的袖子都没法看了。

    不知道能不能熨好……

    修复不了的话他要赔吗?得多少钱啊?

    辛迢阙看起来不是在乎这件衣服,但弄坏了人家的东西就是要赔偿的。

    都怪那个智障,要不是他非要挑事情,他怎么可能动手,又怎么可能被辛迢阙堵在走廊里,不得不费尽心思才能离开?

    洛茨开始觉得刚才那几巴掌打得轻了。

    “在季家过得不好吗?”正到他暗自生气的时候,辛迢阙突然问。

    洛茨回过神来,摇摇头:“还好。”

    辛迢阙又问:“如果今天没有遇到我的话,你打算怎么办?我记得昨天也是这样。”

    “我也不知道。”洛茨诚实地说,毕竟今天司机还在停车场等着:“可能我会打车,也可能看看有没有人愿意载我一程。”

    辛迢阙转过头来,洛茨正看着他,眸子里倒映着辛迢阙的面容。

    已经止住的痒意突然又在胳膊上跳动起来。

    辛迢阙抬手抚了一下衣服的褶皱,像是想要将那些不明所以的思绪一同按下去。

    但洛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看到辛迢阙的动作,然后说:“可以把这件外套交给我吗?”

    辛迢阙顿住动作:“什么?”

    “我想给您洗一洗,熨一下,”不知道是装的还是发自本性,洛茨的脸又红了,“我之前没有注意到,很抱歉。”

    “……”

    辛迢阙又沉默了,他这几天一直沉默。

    半小时后,洛茨下车,照旧趴在车窗上跟辛迢阙告别。

    辛迢阙点点头,看着他朝祖宅的方向走去,升上车窗,从一旁的桌台上取来眼镜戴上。

    “回去吗,先生?”司机问。

    “不,不回去,”辛迢阙仔细看着助理之前发来的监控视频,“去遥山。”

    辛奶奶就住在遥山。

    晚上八点,遥山疗养院迎来了一位客人。

    辛奶奶跪在蒲团上,手捧佛经,对着面前的佛像叹了口气。

    “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怎么又来了?”她头也不回地问进来的人。

    “如果我花钱雇那么多人的代价是我每天都要事无巨细地处理所有事务,我还不如不花这个钱。”辛迢阙说。

    夜间风凉,山上更冷,但他上半身却只穿着一件衬衫,连外套都没有。

    辛奶奶转身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回过头去,说:“你心不静。”

    辛迢阙没有否认,他取来另一块儿蒲团,坐在辛奶奶身后,听着她念经。

    手机被他倒扣着放在膝盖旁边,震动两声后翻过来一看,是洛茨发来的消息。

    [再来感谢一下辛先生,要不然今天不知道回来有多晚了。]

    辛迢阙回道:[不用谢。]

    他关掉手机,正准备继续听,却看到辛奶奶放下了佛经,转身坐着面对他,抬手敲敲膝盖。

    “出什么事了?”她问。

    “也没什么。”辛迢阙完全没有表现出打扰老人家时该有的愧疚,神态自然地说:“遇到一个难题。”

    “有多难?”辛奶奶好奇了。

    她是个瘦削的女人,语气利索干练,虽然年迈,但精神很足,脊背仍然是直的。

    她和辛迢阙长并不像,说起来,她的孙儿可能更像那个外国来的女人。

    面对她的问题,辛迢阙迟疑地皱紧眉毛:“或许并不算特别难……我想问题在于,每当我发现纰漏的时候,我却又觉得那是正常的。”

    “你的主观判断而已,”辛奶奶盘着佛珠,目光挑剔地看着辛迢阙的眼睛,“你觉得正常,可能是因为你不想深挖下去。”

    辛迢阙赞同:“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辛奶奶盘佛珠的动作蓦然停住,她审视着辛迢阙的眼睛,半晌后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要开门离去。

    但在临走前,她开口:“我说过很多次,旁人要做大事,心必须要静,你更是这样,你的心必须更静。”

    “我知道。”辛迢阙平静地说。

    “夜深露重,今晚留在这儿吧,明早再走。”辛奶奶关上房门。

    辛迢阙坐在蒲团上,打开手机,又看了一遍监控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