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在孤儿院里待太长时间,基本上是送完书,帮忙收拾了下空出来没人干的杂活,就离开了。
午饭是孟简安排的,洛茨只负责跟在后面报菜名。
两人都没选太多菜式,彼此之间有一种隐约的紧迫气息。
之前在车上的谈话因为目的地太近,所以还没聊完就暂且停止。孟简被洛茨那几句话弄得措手不及,完全没想到自己兄弟不仅没真把人拿捏,反而有种隐隐要把人给弄丢的征兆。
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涌上孟简的心头。他意识到这是个机会,照辛迢阙那样,一辈子可能就动这么一次心,把握不住就孤独终老吧!
孟简自认两人是好兄弟好伙伴,以前在国外的时候,边求学边治病,一口锅里面煮着两个人的饭,现在经济生活好起来了,兄弟一辈子的幸福都系在自己身上,自然要在这件事上替他费点心。
趁着菜上来的功夫,孟简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一坐下就问:“你那句话什么意思?”
洛茨给自己倒了杯水,正喝着,听见他这么说,抬起头来。
“什么?”
“就是你说什么秘密啊什么的,你告诉了他你的秘密,他没告诉你他的?”
“是这么回事来着,”洛茨点头,“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事做的不对?”
“这——”孟简有些语塞,“这也不一定是不对,就是你知道吧,有些时候不告诉你,反而是一种对你的保护,或者就是单纯还没到时候。”
“你的意思是他在保护我?”
“说不定就这么回事儿呢?”孟简呵呵笑了两声,“你是什么时候问的他这件事?”
“两次。”
洛茨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次是在手机上问的,他不肯告诉我。后来见面的时候我又问了一次,他还是不肯告诉我。”
孟简皱眉,他知道一些事,但不能说:“你就这么纠结?”
“嗯哼,”洛茨随便应了一声,然后突然问,“你谈过恋爱吗?”
“当然谈过!”孟简往后一仰身,“我很有魅力的。”
“看出来了,”洛茨说着,忽然表现出一副不理解的样子,“既然你谈过恋爱,那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我不明白什么?”孟简很抗拒这个话题,他虽然谈过恋爱,但没有一次长久,总是被甩。
“态度啊,”洛茨理所当然地说,“我这么想知道,他却不肯告诉我,所以我想要一个态度。”
他打量着孟简的神色,明白了什么。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总被甩了。”洛茨说。
孟简很敏感地挺直腰背:“什么叫总?”
“我随便猜的,”洛茨说,“下次谈恋爱的时候记得把态度拿出来,当然了,你要是没有这些打算的话,也不用太用心。”
孟简:“……行。所以你现在是在问他要态度喽?”
“嗯哼。”
有人敲门,开始上菜。
洛茨要了杯橙汁,嘱咐记得加冰加糖。
等菜上齐了,门重新关上,洛茨才一边捧着橙汁,一边开口道:“其实你知道,对不对?”
孟简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又恢复正常。
“我知道什么?”这次轮到他反问了。
“辛先生的秘密啊,”洛茨理所当然地说,“你从我刚问出这句话开始就一直问东问西,既没有给我答案,也没有出言否定,看来是知道的。”
“我知道也不能说。”孟简放下筷子,觉得已经饱了,“你俩的事我不掺和,我和辛迢阙认识这么多年,不能背着他说动说西。”
“我知道。”洛茨夹虾仁吃,“其实态度他已经给我了。”
“嗯?他跟你说了?”
“没有。”
“那哪儿来的态度?”孟简端起水杯。
“他说我可以自己查。”洛茨说完以后立刻直起身,避免孟简一个激动,把水喷到自己身上。
“咳、咳咳……”孟简确实呛了一下,咳了一会儿后才勉强问:“你真要查?”
他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有病,非要搅合进他俩的破事里,这显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玩的什么刁钻情趣?
洛茨迎着他震撼怀疑的目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头。
“算了吧,不想查了。”他说,“他不肯说,自然有他的理由在,查起来很累的,我懒得查。”
这话说的,好像他平时有多忙似的。
孟简咂嘴,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忙到凌晨3点的悲惨遭遇,再看看洛茨因为规律作息显得气色红润的面颊,越看越觉得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那你问那么多,吓我一跳。”他随口抱怨,终于有了胃口。
“逗你玩呢,”洛茨笑了一下,很邪恶,“你刚才真的很紧张。”
孟简:“……”
他喝了口水,觉得这饭真是吃不下去了。
但洛茨还有事。
终于把饭吃的差不多以后,孟简送洛茨回晨星公馆,临下车,洛茨又嘱咐他尽快把房子的事情办好。
“知道了,”孟简懒洋洋地趴在方向盘上,“我加班,行了吧?”
“也可以让你助理加班,我会付加班费的,”洛茨说,“记得先别告诉他哦!”
“知道了知道了。”
回到房子里面以后,洛茨脱鞋脱外套,去冰箱里找了盒布丁拆开吃。
【真的不查了吗?】系统在他拆开布丁的时候问。
洛茨摇头,嘴里叼着勺子,没有立即开口。
等焦糖色的柔软奶冻露出来,他才将叉子插进布丁中,回答道:【没必要查下去了,现在我们知道的信息已经够多了。】
【嗯……】
洛茨抬头看了它一眼,见那小圆球只在空中滴溜溜地转,不说话,就知道它没想明白。
【从哪儿开始说?从季家开始吧。】洛茨几口吃完布丁,盘腿坐在沙发上,把塑料盒扔进垃圾桶。【还记不记得我那天和甜品师聊天?】
【记得记得!她很会做马卡龙!】
洛茨道:【嗯,对,她当时提过,辛迢阙本来是要在季家留到成年再走的,连成人礼都开始准备了,结果不知为何,却突然早走了。】
系统:【是有这回事来着。】
洛茨继续:【之后辛迢阙在国外和孟简相识,这个另说。前些天我们专门去了解了一下达勒妮,虽然陈云梅没多说什么,但她也很明确的表示过,达勒妮的情绪不是很稳定,很容易生气暴躁。】
系统猛猛转圈,这是点头的意思。
【现在网络上能查到达勒妮的死因吗?】
系统答:【只能查到死讯和葬礼的消息,没有死因。】
【在这个时代只有死讯,没有死因,】洛茨若有所思地靠在靠背上,手指敲打着膝盖,【应该是被人抹去了吧?而且抹得相当不尽心。】
如果说死得难堪,辛家不想让他人知晓,那明明可以用一些更不易被人察觉的方法掩盖过去,哪怕换个死因,都比直接抹去来得方便。
如今这个做法,倒像是办这事的人心不甘情不愿,连看都不愿意再看达勒妮这个名字。
谁这么厌恶她?
辛迢阙父母双亡,之后执掌辛家的是辛老夫人。
会是她吗?
洛茨一时间想不出答案,但这一现象恰恰印证了达勒妮的死亡并非自然原因。
【还有就是……】
洛茨身体一歪,躺在沙发上,细瘦的脚蹬在扶手上。
还有就是辛迢阙的躲避。
明明他表现的已经很明显了,他想跟辛迢阙好,只要辛迢阙往前走一步,洛茨就会握住他的手,但是辛迢阙迟迟没有往前迈步。
他只是看着,然后用尽一切支持着洛茨停留在那里,要他等待。
明明愿意费那么大的功夫带洛茨去见长辈,却不肯把一切挑明。
他在逃避什么?
洛茨有点想不明白,可一切却又是那么的清晰。
恐惧被辛迢阙隐藏在他那礼貌规整的彬彬有礼和冷淡之下,轻易不得窥见,洛茨也只是看他眼睛看得太久了,才慢慢懂了一点。
辛迢阙也会害怕吗?
他是指挥官的一部分,指挥官也会害怕吗?
还是说他是他,指挥官是指挥官?
又一个洛茨想不明白的问题诞生了。
沙发上绣着花鸟和植株,花纹秀丽但并不隔人。
洛茨睁眼看着吊在天花板下的水晶灯,无数的切面倒映着无数个他。
离得太远,他有些看不真切,只能感觉到有无数微小的身影摇摇晃晃。
看着看着,洛茨就又想起了辛迢阙垂眸看他时的模样。
在这一刻,一种毫无道理的感受突然从洛茨的心底蔓延开,让他浑身都颤抖了一瞬,汹涌的情绪将他包裹,几乎要他落下泪来。
四周寂静无声,洛茨突然就很想和辛迢阙说话。
没有任何犹豫,他拨通了辛迢阙的号码。
这是这么多天来,洛茨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嘟、嘟、嘟……”
铃声只响了短短几秒,很快就被接通了。
“夫人?”
辛迢阙在那头温声问道。
“……”
洛茨没有说话。
他蜷缩起来,像个娃娃似的侧躺着,黑软的头发枕在耳下,眼眸微微闭合,仔细聆听手机那边传来的清浅的呼吸声。
“不高兴了吗?”没有听到洛茨的声音,辛迢阙轻声问,“是孤儿院有什么?还是中午发生了什么,让你不开心?”
没有,不是他们,是你。
洛茨从心里说。
是你让我不开心。
是你让我心里难受。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将所有的情绪硬生生地压进胸口的骨头缝里,然后道:“……辛先生,我想好吃什么了,请我吃饭吧!”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出自出自佛学著作《妙色王求法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