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范长吏肯调人,游璟几人都松了一口气,听见他要调令,几人又愣住了。
“调令?什么调令?”游璟不解地问道。
范长吏喊人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身笑道:“游县丞说笑了,这调兵遣将怎能不需要调令?不知我蜀州司马的调令可在?”
游璟摇了摇头,“我并未见到蜀州司马。”
“这……”范长吏怔了怔,与身后的参军对视一眼,又道:“那也不妨事,新津县的求援文书可有?”
游璟再次摇了摇头,事出突然,哪能想到这些?
范长吏笑不出来了,叹声道:“若当真如此,那今日的兵马游县丞恐怕调不走了。”
“为何?”游璟惊异地喊道,他万万没想到范长吏竟然会拒绝去支援。
范长吏背着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游县丞有所不知?本朝律法严明,这兵马调动需要上官调令或是下县求救才成,若是人人都像游县丞一样凭三言两语便能将人调走,那这府衙的规矩何在?律法何在?”
“范长吏!”游璟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恳切道:“若是范长吏不出手,那李少卿、陆明府和新津的千万百姓都将命悬一线,到时候就不是调令的问题了。”
“哎呀,游县丞,你怎么不明白呢,”范长吏无奈摊手,“不是某不肯帮忙,某是有心无力啊,兵马调动不是一件小事,若是你们判断失误,新津并无危险,那,那如何是好?你是张刺史的学生,你们推脱的了,那某怎么办?到时候还不是某的责任?”
游璟无言以对,他知道官腔难打,只是没想到这么难,危难面前,他们想的不是保护百姓,而是洁身自好。
范长吏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严厉了些,他放缓了语调道:“这样,某让晋原县的县尉带上不良人随你走一趟,若是追究起来,就说他们是去搬金丝楠了,左右晋原也得了根金丝楠,早些运回来也好…… ”
“不必!”游璟咬牙道:“是我冒昧了,不该叫范长吏为难,临欢、寇召,我们走!”
范长吏听出了游璟话里的愤然,连忙上前想继续劝说一番,“游县丞,这,某也是没有办法,真要有个万一,这个责任某担负不起……”
州府的兵马调动皆由司马负责,说是兵马,实际上也不过是维护城内秩序的差役罢了,但即便是差役,不听命令,擅自调动也是一件僭越之事。
范长吏是个胆小怯弱的,他稳坐长吏多年,也是因为守规矩,不生事的缘故。
现在游璟跑到这里,一无证据,二无调令,几句话便叫他调人,他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呐,退一步说,他说的真的,那那些溃兵会不会来袭击晋原?
晋原可是蜀州的治县,稍微有个万一,整个蜀州便会陷入危机。
“当然,若是新津县派人来求救,那某必然出兵。”范长吏试图宽慰游璟,“实在急的慌,劳你先回一趟新津,找吴明府要一份手令……”
“真到了那个时候,只怕新津的人都死完了。”一道女声突然插了进来,毫不客气道:“范长吏的意思是这些规矩比新津县百姓的性命还重要?”
范长吏侧身一看,发现一个长相乖巧、眉眼间有一颗美人痣的小娘子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他不悦地道:“小娘子此言差矣,某只是恪守本分罢了,便是张刺史在这里也不能指责。”
“临欢,不要和他们争了,我们走罢。”游璟心想,此路不通,他得抓紧时间另寻他法。
临欢却不依不饶道:“大敌当前不知所谓,墨守成规,只想着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这样的人怎能做一州的长吏?”
范长吏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小娘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以不能乱说,真要是出了事你负责?”
他身后的参军见自家长吏的脸色都变了,想也不想地抬起手,冲着临欢便要推搡,“走走走,爷们儿商量大事,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捣甚乱?啊——!”
忽然,他尖叫一声,胳膊以扭曲的姿势向后撇了去。
寇召挡在临欢的面前,声音冷酷而无情,“你敢碰她?”
范长吏吓了一跳,“你们这是作甚?”
那参军尖叫个不停,吼道,“你,你们敢对我动手,我可是蜀州司法参军,伤了我,你全家都要抵命!”
“寇召,你们冷静些。”游璟连忙拦住她们只当她们急着救人,一时冲动了。
此时的临欢却一脸严肃,她掸了掸裙?上的灰尘,抬眼道:“你方才不是说出了事无人担责吗?现在我命令你只管调兵去救人,出了事我临欢一力承担。”
“你?”范长吏冷笑,“你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娘子,有哪门子本事承担?”
临欢微微一笑,傲然道:“就凭我乃是本朝公主!”
不等几人质疑,寇召已经从怀里掏出鱼符,高声喊道:“临城公主在此,尔等还不下跪!”
那金色的鱼符瞬间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它小巧而精致,上面雕刻着龙纹,只一眼便叫人心生畏惧。
范长吏瞪大眼睛看了又看,想到最近传言说临城公主微服私访一事,缓缓跪下,“臣,蜀州长吏范于见过临城公主!”
他一跪,内外所有人都跟着跪下了,“见过临城公主!”
游璟目瞪口呆,尽管猜到临欢的身份不简单,却没想到她会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皇室公主。
他单膝跪地,随着众人伏下身子,刚一抬头,却见临欢背这众人,冲他眨了眨眼睛,美眸莞尔,顾盼生辉。
……
新津县城,酒楼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严肃。
尚且清醒的人被困在楼下的厅堂里,像个鹌鹑一样缩在一起,面露恐惧地看向地上的尸体——那是酒楼的掌柜和伙计,事发后他们只要稍微反抗一下便被人抓住,一刀毙了命。
富商们和许多来蹭吃的百姓蹲坐在一起,一个个满脸愁容,甚至还有一个富商急的泪如雨下。
“哎,你哭甚,不是还活着吗?”粗旷的声音打断了富商的哭泣。
胖乎乎的富商抬起眼,瞧见自己的身侧坐了一个面容凶狠的男子,正一脸烦躁地看向他。
若是庄青如和临欢在这里,定能认出此人正是与她们起过争执的那人。
“我是伤心呐!”富商小声啜泣道:“你瞧见门外面那些箱子了没?里面就有我半辈子的心血!”
凶狠大汉瞥了一眼外面匆匆抬走的箱子,不由地心生同情,“节哀,你就当花钱消灾了。”
“钱都没了,我还要性命作甚?”富商哭的凄凉,“这可是我所有的家当,家里的婆娘孩子还指望这一趟回去能过上好日子呢,现在全交代在这儿了,魏思敬这个狗娘养的,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说到了伤心处,他又将脑袋埋在双腿之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凶狠大汉面露鄙夷,实在不明白这么一个状如圆桶的男子是怎么哭的出来的。
富商的哭声越来越响,终于惊动了看守的人,“哭什么哭,再哭就杀了你们!”
“莫哭了,莫哭了!”富商身边的人手忙脚乱地捂住了他的嘴巴,生怕招来杀身之祸。
凶狠大汉看着酒楼里战战兢兢的百姓和视人命草荐的歹徒,默默地淬了一口,“呸!”
二楼的阴影处,一双眼睛将楼下的骚乱收入眼底,见那些人并未动手,他隐去身形悄悄离开。
他的身手相当矫健,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跃上二楼,一间包厢一间包厢地搜罗而去。
包厢里的陆槐和吴明府还在装睡,见门外传来一声异响,连忙屏住呼吸。
门开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进入陆槐的耳畔,“阿郎?”
陆槐瞬间站起身,看向来人眼里流出一丝惊喜,“陆伯!你怎么进来的?”
陆管事一边来到陆槐的面前,一边将他打量一番,见他无事,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他小声道:“我见局势不妙便藏了起来,寻了机会就来找阿郎,可巧阿郎还醒着。”
陆管事原本上和其他人一道将金丝楠木运回县城的,送完后他想着人来都来了,干脆就在这里等陆槐赴完宴席,好一道接回去。
哪知道他正在马车上打盹儿呢,便听见有一阵异响和骚乱传来,凭借着敏锐的直觉,连忙掀开马车往隐蔽处躲去,很快便看见城西有烟雾闪过。
烟雾不仅代表警示,也表示那里有危险发生。
他本想直接去楼上寻找陆槐,却发现酒楼外有歹人迅速靠近,毫不留情地将守卫的人全部斩杀。
陆管事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草惊蛇,只能先藏了起来,待到他们放松警惕后,找机会溜了进来。
“其他人怎么样了?”吴明府见来人可信,连忙问道。
“都晕过去了,应当是中了药。”陆管事答道:“不过有一个人还醒着,和你们一样也是装晕糊弄了过去。”
说罢,他转过身,露出了身后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