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桃临书坊
    “想不到县城竟如此热闹”,陈楹月睁大眼睛应接不暇。

    李桂花露出极得意的笑:“那是,当今圣上事事上心,听说抓了好些几个贪官爪牙。能拥有这样的天子是我们百姓的幸运”。

    “桂花,潮生媳妇儿,你们自己逛,我先拉东西去卖了,到时候北街头李记糖药丸等我,咱再一同回去”,沈大牛道。他的牛车里拉着一大箱药材,正打算卖给药当铺子。

    “你先去吧,我们自己逛就好”,李桂花朝那人挥手。

    “阿月,你想去买些啥?”

    陈楹月摸摸自己干瘪的荷包,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去书铺看看,这里有哪个书铺比较出名吗?”

    “阿月,你为啥想去书铺呐?难道你喜欢看书?”

    “阿爹在世时曾教我认几个大字,我只是想去逛一逛,反正也不吃亏不是?”陈楹月吐吐舌头俏皮道。

    “没想到阿月还是个女状元,潮生哥要是知道,估计更稀罕得不得了了!”李桂花开玩笑。

    “去去去,你就别编排我了,快些告诉我吧!”

    “让我想想,县城最大的书铺叫桃临书铺,是知县大人家的公子开的,门口还有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可气派了!听说不论穷富人,都可以进去讨一碗茶喝。走,俺们去看看!”说着就要拉着人往麦桔巷方向跑去。

    等到目的地一看,说书铺都有些寒酸了,正门上面鎏金大字刻着“桃临书坊”二字,门面四间,三进两出,穿过抄手游廊前面还有一处天井,后面落地紧靠着淮河。

    简直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私宅一般。就算陈楹月是知县家千金,也没见过这样气派的书坊。待走到里面,掌柜的看到二人粗布衣裳也丝毫没有看不起,笑着拱手道:“二位要不要喝杯茶解渴?我们东家仁善,里面提供的茶水都是不要钱的”。

    李桂花不识字,也对书坊里的古籍孤本没有兴趣,忙催促陈楹月:“阿月,你要找什么快快去吧,我到旁边喝杯茶水等你”。

    陈楹月踏着铺满鹅卵石的小径往后头藏书阁方向走去。待跨进门,只见里头三三两两士人,或着青衫蓝袍,或白衣道袍,端的是温润如玉的书生形象。

    里面除了供奉着孔夫子的画像,还有五柳先生和老庄的。长条案下,香炉幽幽燃烧着。

    可陈楹月看到大多士子不拜孔夫子,却对着陶元亮或老庄的画像参拜。

    “五柳先生真乃神人,不为五斗米折腰,一朝归隐田园,何时我也能像他一般不为外界所扰便好了”。

    “于兄与我所见略同,我们如今身在樊笼里,如何方能得自然哪!”

    “是极是极,我们都被尘世羁绊着,是如何学不了陶公老庄的潇洒”。另外一个捋着胡子一本正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字里行间都是对陶公的崇拜,以及对孔夫子的批判。

    如今大盛文人推崇的是老庄的无为而治以及陶公的归隐山水田园思想。说是归隐,实际上只变相的逃避现实罢了!不知如今文人士子的风尚颓靡到了这种地步。

    眼看着那帮道貌岸然的士子又要高谈阔论一番,陈楹月抬脚走出来道:“诸位所言,小女实在不敢苟同”,她拱手作礼,闲庭信步的,好似极悠闲,只脸上微微带着恼意。

    “你是何人?”士子大惊,纷纷转过头看来人。

    待看到只是一个粗布麻衣的弱女子,有人嗤笑一声:“我当以为是谁呢?我们读书人谈的东西,你来插什么嘴?莫非想对陶公不敬!”说话的人带着怒意。

    有人和稀泥道:“方兄,跟这个臭婆娘计较什么?估计她连刚刚我们谈论的陶公都不知道是谁,大字不识一个的蠢笨妇人罢了!”

    “就是,长的妖妖艳艳,莫不是在窑子里出来的吧?”有些看着陈楹月,眼里带着调戏。眼神如鼻涕一般粘在她身上,看得陈楹月心中作呕。

    一群道貌岸然的士子。

    “我虽不才,也念过几本书,知道你们所说的陶公。我并不是有意冒犯陶公,愚以为陶公诚然伟大,他的诗才光芒万丈流芳百世。但诸位要效仿陶公却是不该。如今大盛百废待兴,需要的是更多肱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而不是整天想着归隐。要我说,那不是归隐,只是自己无能,逃避现实罢了!”

    “小小妇人,竟敢口出狂言!”有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就要冲过去理论一番。

    陈楹月旁若无人,继续开口:“况陶公当年隐居是天下大乱无能为力之际,而尔等生在大盛,天子贤明睿智,更是应该追随圣上,为天下百姓苍生谋福利,而不是想着归隐。当年陶公归隐,连妻儿都养不起,却整日纵酒放歌。试问,连家人都养不起的人,身上能有什么担当?又算什么君子?”

    陈楹月声音虽不大,却说得铿锵有力,字字珠玑,一番话说得振聋发聩。士子们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片刻,一阵有规律的掌声从里面传来,走出一个身着斓袍,头挽白玉簪的男子,丰姿英伟,相貌轩昂。

    “姑娘一番话说得某心服口服,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如今某可算见识到了!”斓袍男子开口。

    见到来人,士子们纷纷作揖:“顾兄”。见到他们毕恭毕敬的样子,陈楹月知道此人在士子中的威望颇深。

    “敢问姑娘芳名?某觉得你我二人有缘,不如今日结识一番?”那位唤“顾兄”的男子继续开口。

    陈楹月唇角勾笑:“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口口声声说欲与我结识,可为何不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名讳,反倒要问我的?”

    “姑娘见谅,是某的不是,某姓顾,单名一个言字,字守拙,姑娘满意否?”顾言气定神闲,只眼睛盯着女子瞧。虽大盛男女之防不严重,女子可以大大方方出入闺阁。可这样直勾勾盯着一个女子瞧是极不礼貌的。

    陈楹月被他瞧得有些不舒服,皱着眉头嫌弃道:“我倒不觉得咱们有缘,萍水相逢罢了,留下名字只会徒增烦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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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姑娘这是不愿意了?”那人轻笑一声,脸色却没有丝毫不虞。

    陈楹月大大方方承认:“是,男女授受不亲,先告辞”。言罢便抬脚出去了。

    “顾兄,这女子言行粗鄙不堪,又口出狂言,顾兄何故要与她结识?”那位姓于的士子问。

    “哒”一声,顾言把手中的川扇合上,饶有趣味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趣罢了,你们要借阅什么孤本尽管用,我先出去了”。

    穿过雕花拱门,终于又来到前厅。陈楹月不知刚刚那位男子就是桃临书坊的主人,知县大人家的公子。看到掌柜还在堂里,走过去询问:“掌柜家的,我有几个问题,不知掌柜能回答否?”

    掌柜长得慈眉善目憨态可掬,闻言从桌子里面绕出来道:“姑娘要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丝毫没有高高在上之感。

    “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需要人抄书吗?”,仿佛害怕掌柜不明白,她双手比划道,“你们书坊这么大,里面必定有许多珍藏的孤本,如果每个人都翻一下岂不是要翻烂了?需不需要人帮忙誊抄?”

    胡掌柜听明白了,只是他们书坊确实没有雇人誊抄的先例,真要出版找人印刷就是了,何必如此麻烦。

    不过看着面前女子一本正经的样子,胡掌柜也不好拂了她的意,只是道:“要不姑娘先等等,我去问问东家,刚好今天东家在书坊里”。

    “有劳”。

    半柱香时间,胡掌柜小跑回来了,对陈楹月道:“东家说要看看姑娘墨宝,如果字迹尚可的话就让姑娘代为誊抄孤本”。

    陈楹月听完眼睛一亮,事情成功了一半。剩下一半她势在必行。在她还是知县千金时,父亲从小搜集各书法名家帖子教她练习,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么多年从不间断。对于自己的字她还是有信心的。

    胡掌柜把人引到里间,檀木翘头书桌上早已摆好了笔墨纸砚。陈楹月抬笔,胸有成竹在纸上誊抄了一段句子。胡掌柜双手捧着,眼里也是赞赏,冲她笑着:“姑娘且稍等,待我拿去给东家过目”。

    顾言就在远处站着,二人相隔一道苏绣屏风。看完纸上的字后,他并没有开口。良久,胡掌柜都以为自己要回去拒绝人家姑娘了,顾言才点点头,轻声道一句“你看着办,莫亏待了人家”,拿着竹宣纸走了。

    透过屏风,陈楹月只朦朦胧胧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因为隔得远,因此顾言的声音她并不听得十分清楚。

    “恭喜姑娘,我们东家同意了!”胡掌柜兴冲冲出来回话,看着女子粗布麻衣,头上连一只像样的发钗也无,他思索片刻开口:“姑娘先拿几本书回去誊抄,笔墨纸砚由我们书坊提供,一本百文银子,一周后来交货,你看如何?”

    陈楹月听完,知道胡掌柜这是尽可能给自己让利了,不禁感激道:“可以!多谢掌柜!那我今日就拿书籍回去誊抄,一周之后定如期完成!”百文银子虽不是大数目,都够一家人买不少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