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宋知窈整个人都蔫蔫的。
收拾打扮好后,她打着呵欠下楼,小脸瓷白,眼睛里还带着水色。
刚走下旋转楼梯,宋知窈就看到客厅内的景象。
她家老爷子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对面则是坐着一脸殷切笑意的郑董。
见宋知窈下楼,老爷子肃穆的脸上这才绽出一丝笑。
郑董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宋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见到他,宋知窈下意识地蹙起眉,还没等她开口,郑董连忙道:“不记得也不要紧,我叫郑茂,是郑驰的父亲,今天专门上门来给你和宋老赔礼道歉来的。”
“您有什么事?”
他将桌上的礼盒往宋知窈的面前推了推,痛心疾首道:“是我教子无方,让那混账冒犯了宋小姐,我替他向你和宋老赔不是。”
宋知窈还没说话,就见宋老爷子摆摆手,声音苍凉:“郑董场面话就不必再说了,郑董的道歉我实在是不敢当,老爷子我年纪大了,也没人把我当回事了,连宋家的外孙女在外都得被人欺负。”
郑董擦着脑门上的冷汗,低眉顺目:“宋老您说得哪里的话,您德高望重,我们这些小辈敬着您还来不及,哪敢轻视您呢。我要是敢轻视您,季三爷头一个得收拾我。”
听郑董谈及季闻洲,宋知窈心下了然。
估计郑董今日这般低三下四地道歉,倒不是担心宋家诘责,而是害怕季闻洲这座大山怪罪。
昨日回家后,宋知窈也蒋芙聊过。
这才知郑驰的父亲郑董也算是房地产业中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而郑驰则是郑董最宠爱的私生子。
也难怪昨晚郑驰那般嚣张,即使她搬出宋家,对方也没看在眼中。
只不过没想到郑董这样地位的人物,面对季闻洲也不得不服帖恭敬。
宋知窈感叹之余,愈发切实地感到季闻洲的权势之盛。
见宋知窈没表态,郑董继续道:“这事确实是犬子的不是,您放心,他以后看到宋小姐绝对恭恭敬敬的,一点也不敢造次。”
宋老爷子冷哼一声,开口:“但愿如此。”
见宋知窈和宋老爷子要吃早餐,郑董便不多做打扰,留下礼物便走了。
吃过早餐后,宋老爷子看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外孙女,板着的脸上露出笑:“窈窈今天是要出门去签合同吗?外公让司机送你。”
这回宋老爷子没有再提季淮安。
宋知窈眉眼弯弯:“不用了,今天蒋芙送我过去,签完合同之后我们还要去兜风呢。”
在昨晚和蒋芙聊完天后,蒋大小姐心有余悸,觉得宋知窈这个乖软宝宝太容易受欺负,非要今日陪着她一起去签合同。
为了给宋知窈增长气势,她还特地开了一辆名为“小红”的嚣张超跑。
路上蒋芙和宋知窈聊着天。
在听到季闻洲要让宋知窈给他画肖像时,蒋芙笑得前仰后合,得出结论:“那老男人他不安好心。他知道你想要什么,就是在勾引你,故意给你下套!”
听蒋芙这般说,宋知窈藏在长发下的耳尖红红的。
“不过我这次可要说道说道你了。作为你的好闺蜜,你可从来没给我画过一张肖像画吧?”蒋芙佯装生气:“呸,渣窈。”
宋知窈自知有些心虚,连忙跟蒋芙撒娇,语气软乎乎地哄她:“不要生气了宝,等我画完季闻洲,我一定第一时间给你画!”
“哟,”蒋芙故意逗她:“我还得排在季闻洲后面呢。”
宋知窈:“要不我先给你画?”
蒋芙想了想,连连摇头:“算了吧,我还想好好活着,不敢截季三爷的胡。”
正说着,宋知窈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来电者是里森画廊的经理徐境意。
宋知窈心情极好地按下接听键,“喂,徐经理,我这边快要到了。”
她说着,看了一眼车外的建筑标识。
这时候蒋芙的车已经快要开到里森画廊门口,宋知窈心里估算了下,大概三分钟后就到了。
“很抱歉宋小姐,浪费您的时间了。您的作品真的很有个人风格和灵气,我们里森画廊也很欣赏您。”
电话那边徐经理的声音稍有些失真,宋知窈表情微顿,下一秒,心中不好的预感终于落实。
“只是您的作品创作方向可能和里森画廊的定位和市场趋势不是很匹配,如果有机会,还是希望能与您合作。”
宋知窈蹙着眉,冷下声音:“徐经理,为了这份合同,我与里森画廊前前后后谈了一个多月。若是里森画廊这边早说我的创作方向和画廊定位不匹配,那便算了。可偏偏在今天要签合同的时候,画廊才告知我这件事。”
面对宋知窈的质问,徐经理支支吾吾说不出理由,突然电话那边隐隐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女声——
“徐经理,你在这里做什么?”
宋知窈瞳眸瞬间冷了下来。
她大概知道徐境意为什么要拒绝自己了。
徐境意的声音瞬间殷切:“没什么……谢小姐,您现在是要走了吗?”
“嗯,合同签完了,辛苦徐经理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送您。”
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送谢迢迢离开,徐境意在电话里对着宋知窈低声道:“宋小姐,我这边还有些事,先挂了,有机会再合作。”
说完,徐境意匆匆挂断了电话。
在一旁听了全程的蒋芙更是一脚踩在油门上:“她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耍着你玩吗?走,窈窈我们去找她问清楚。”
蒋芙将车开得飞快,原本这边离着里森画廊还有段距离。现在没到一分钟,红色超跑便稳稳停在目的地门口。
两人刚下车,就看到画廊经理徐境意恭维着谢迢迢走出画廊大门。
“真是晦气,怎么在哪里都能看到傻逼,”蒋芙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脸彻底黑了:“不会就是她半路跳出来教唆画廊不和你合作的吧?”
谢迢迢和宋知窈一样,也是一名油画艺术家,在国内还挺出名。
只不过这名气的含金量有多少,那可就说不定了。
当初谢迢迢看宋知窈学油画去巴黎美院,要死要活地也要去,非要事事踩宋知窈一脚。
最后结果大快人心,谢迢迢最终没去成,而宋知窈则是去了母亲曾经呆过的学校。
但在宋知窈出国这几年,谢迢迢仗着自己背后有谢家撑腰,在国内艺术圈可谓是兴风作浪。
也不知谢卫东是怎么想的,非要砸钱给资源把她捧得高高的,甚至还不要脸到把谢迢迢带到宋知窈母亲的启蒙老师许知秋许老面前,让许老收她为徒。
回忆起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奇葩事,蒋芙更加确定宋知窈被画廊拒绝合同这件事是谢迢迢借用谢家权势从中作梗。
而那边谢迢迢在和徐境意道别后,正准备上车,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宋知窈和蒋芙。
谢迢迢挑挑眉,指尖拂过脖颈上戴着的红宝石项链,越发神清气爽。
“姐姐,这么巧啊,你也是来这里签合同的?”谢迢迢扬起温柔友好的笑容朝着宋知窈走来:“不过你这次算是白来一趟了,我刚刚听说徐经理好像并不是很想和你谈合作呢。”
宋知窈表情淡淡:“徐境意为什么会拒绝我,我想你心知肚明。”
谢迢迢表情惊讶,但唇角却带着怎么也压不下的得意。
她的声音越发柔和:“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被画廊拒绝了的人是你不是我。你自己实力不济,比不过我,也不能冲着我来吧?”
谢迢迢这番话,听得蒋芙心头火直冒:“某些人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迄今为止你拍卖出的全部油画价值加在一起也抵不过知窈在巴黎卖出的一幅画吧?究竟是谁耍手段,谁实力不济,谁自己清楚。”
谢迢迢脸色难看起来,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毕竟蒋家的大小姐在上层豪门圈子里可是出了名脾气火爆,不好招惹。
谢迢迢不太敢对上蒋芙,只好再次将矛头对准宋知窈。
她这些年,除了在爸爸对她的爱上能稳压宋知窈一头,其余时间都被宋知窈狠狠压着。
“姐姐你闺蜜骂我,你就这样看着?再怎么不对付,我们好歹还是一家人吧?”谢迢迢温温柔柔道:“你就不怕姐夫知道你这种态度厌恶了你?”
宋知窈微微蹙眉:“我和季淮安之间还轮不到你插嘴。”
“我也是一番好心,”谢迢迢脸上流露出微妙的笑容:“听说姐夫似乎并没有呆在公司,而是在陪别的女人,或许姐姐你该反思一下你自己了。”
这般阴阳怪气一出,蒋芙刚想破口大骂,但手却被宋知窈拉住。
宋知窈上前一步挡在蒋芙面前,若有所思地看向谢迢迢:“你哪里得知,季淮安昨晚没有呆在公司?季淮安跟你说的吗?”
季淮安昨晚给她的借口是公司加班忙。
但如果季淮安昨晚真的在陪别的女人,那谢迢迢是如何得知季淮安给她的这个借口的?
谢迢迢面色僵硬:“我也是听说的。”
她摩挲了下着胸前那枚红宝石项链,转移话题:“毕竟宋外公他老人家给姐姐求来这门婚事也不容易,姐姐还是想想该怎样才能挽回姐夫吧,可别到最后让宋外公白白伤心。”
说完,她朝着宋知窈笑了笑,急匆匆地离开了。
直至谢迢迢走后,蒋芙生气:“你刚才为什么拦着我?”
宋知窈纤长睫毛垂下:“我有种直觉,谢迢迢对季淮安的态度好像有点不正常。”
蒋芙睁大眼睛:“你是说……”
宋知窈重重点了点头:“相信艺术家的直觉。她在提到季淮安的时候,下意识不敢直视我,而且每一次提到季淮安,她都会下意识地去触碰那串项链,摆明了心里有鬼。”
“好吧,我相信艺术家的直觉。”蒋芙耸肩:“对于昨晚那场拍卖会我也有耳闻,我帮你打听打听,我就不信谢迢迢能瞒得这么紧。”
“谢谢宝,”宋知窈抱住蒋芙的胳膊:“走吧,我们去兜风吧,不要让一时的不快坏了一整天的好心情。”
“那倒也是。”
蒋芙和宋知窈上车,临上车前,蒋芙看了一眼里森画廊:“不过你和画廊的合作该怎么办?”
里森画廊这事做得不地道,蒋芙代入了一下自己,肺都快要气炸了。
“要不这事跟你外公说说,直接出面帮你解决?”蒋芙边开车边问道。
宋知窈摇头:“不要,这样很容易让身份价值掩盖艺术价值,也就失去了艺术本身的意义所在。”
宋知窈将座位向后调了调,倚靠着座椅:“我想签什么样的画廊没有,这家不行,就去别家。”
向她抛出橄榄枝的画廊多了去,只不过她又要再重新走一遍谈合同的流程了。
这让宋知窈有些头疼。
这时候她才深深感觉到经纪人凯文的好。
只可惜凯文目前在法国处理些私事,跟宋知窈请了假,一时间回不来。
还是等凯文回来之后再找画廊谈合作吧。
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办。
-
只不过这几日京北的天气一直不怎么好。
宋知窈刚兜风完回家,雨水便自天空砸下,织成细密的雨幕,落到地面上。
一直到深夜,这雨都还在“淅淅沥沥”地持续着。
宋知窈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光着脚走到画室。
调颜料、落笔作画。
一时间画室中浮动着颜料与松节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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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瘾上头时,宋知窈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她翘着足,坐在画凳上作画。偶尔在不经意间,画笔上的颜料不慎扫在裙子上,但她毫不在意。
一直画到次日八点,那不勒斯黄颜料都用空了,这才放下画笔。
看着面前的画作,宋知窈微微愣神。
她不是不满意这画作,就是因为太过满意,所以才会胆战心惊。
黑白灰色块堆砌出浓重阴郁的雨夜,而白色的月光却宛如纤细的手指,克制地游走在男人的衬衫褶皱之间,勾勒出那修长完美的形体线条。
危险至极,却又令人怦然心动。
来电铃声打碎了画室的寂静。
原是经纪人给她寄的跨国快递到了,只是没想到这快递沉得不行,总共用了好几个人才将快递搬进画室。
宋知窈本以为这些快递是她在国外的油画。
没想到一打开就看到一套“MichaelHarding”油画颜料,价值昂贵,素有“一克色粉一克金”“神级颜料”的称呼。
仅是白色便有八种,另外还有一些在现在市面上所购买不到的??绝版颜料,也都罗列于其中。
而装有颜料的??木盒更是为宋知窈所专属定制的。
盒子上的纹路则是宋知窈喜欢的鸢尾花,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小鸢尾”这三个字恰如其分地融合在鸢尾花纹中。
而这样昂贵的颜料,宋知窈在十七岁后的每年固定时间都会收到。
宋知窈纤长的睫盯着半秒,给经纪人打去一通跨国电话。
此时正是法国凌晨两点,经纪人从睡梦中被电话铃捞了起来,不满抱怨:“Iris,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熬了一晚夜作画,宋知窈现在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听经纪人这般抱怨后,才反应过来——法国现在是凌晨两点。
“不好意思,我收到油画颜料有些激动了,是Ethan先生送给我的,我怎么不知道?”
经纪人一个激灵:“抱歉抱歉,你前脚刚去圣让卡普费拉,后脚Ethan先生就给你送来了这箱颜料。我原本想等你回巴黎后交给你,没想到你直接从尼斯飞回国了。唉,后面我现在私事缠身,给你把颜料寄过去后,就忘了告诉你。”
“这倒没关系了。”宋知窈说:“挂了,我不打扰你了。”
“先别挂!”经纪人说:“我前不久在慈善画展上遇到了你的老师伯劳特先生,他还想我询问过你现在怎么样。”
经纪人彻底没了睡意:也不顾现在是巴黎时间凌晨两点,絮絮叨叨地吐槽:
“我说你啊,真不再考虑一下?你说你现在在国外是多好的发展形势啊,一幅画卖出去五千万,彻底在巴黎艺术圈打响名号,这可是多少年轻画家都做不到的事啊。你倒好,不趁着热度公开露面,反而直接放弃这一切,跑国内发展去了。”
经纪人越说越是痛心疾首。
宋知窈轻轻笑了笑:“一方面我还是想要多陪陪外公,而另一方面我始终觉得在巴黎终归是异地他乡,还是想要落叶归根,找到归属感。”
这也是她选择回国的考量之一。
听宋知窈这么说,经纪人也只能叹气:“行了,我这边私事快解决了,很快就过去了。”
和经纪人挂断电话后,点开了“whatsup”。
与Ethan先生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半个多月前:她将回国消息告知对方。
宋知窈十七岁那年卖出了人生中第一幅油画,而卖主正是Ethan先生。
当时她虽身为谢家大小姐,但却狼狈落魄到油画颜料都买不起。
直至后来,她求助于京北市内一家三流画廊,委托其代为销售一幅油画。本来她也没有奢望能卖出高价,只求所得收益能够勉强购买油画所需材料。
不成想,机缘巧合下,一位来华的外国绅士看中了她的油画,以十万的价格买下它。
这事之后,宋知窈特地给Ethan先生的助理发了一封邮件,感谢Ethan先生资助她这个连油画颜料都买不起的穷画家。
没想到Ethan先生会直接和她邮件联系,更是在每年的固定时间送她专属的顶级油画颜料,作为对于优秀画家的资助。
此后,宋知窈在外公帮助下逃出谢家,前去巴黎留学。
渐渐地有更多的人注意到她的画,成为油画的买家。
但对她的画作最专情的买家,只有Ethan先生。
后来,宋知窈深知对方是位日理万机的大人物,虽有他的联系方式,但不会将生活中的琐事与对方说。只是见对方喜欢她的画作,便偶尔会将自己的草稿、成品发给他看。
对方点评,短短几句,却彰显出极高的艺术涵养。
只不过近期宋知窈被琐事缠身,画得作品也总是少了点味道,也不好意思发给对方看。
小鸢尾:【Ethan先生,我收到了您的颜料,十分感谢您!】
宋知窈本以为这个点了,对方已经睡下了,没想到对方秒回,显然是还未入睡:
Ethan:【在国内怎样?】
小鸢尾:【还不错了。】
Ethan:【近期没有新作?】
有,但都不是很好……
不……倒是有一幅油画,很有感觉。
宋知窈看着面前的画作,想了想,还是将画作拍下,发了过去。
小鸢尾:【这是新作,但只是私人收藏,不卖也不展出。】
她特地强调这点。
毕竟当事人还不知道她私下里偷偷画了这样一幅作品。
而且她也不想让对方知道……
没过多久,Ethan先生发来消息:【这人是?】
宋知窈想了想:【《我尊敬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