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一切,在叶靖延的记忆中,都是折磨煎熬又漫长的。
他带着发簪回来,想着如何帮她挽起长发,却在偌大的城池中遍寻不见那个人的身影,而萧梁居然在这时候毫无预兆地选择了撤兵,走得毫不留恋,留下了一片荒芜可怕、尸横遍野的狼藉。
事情的发展格外古怪,他一边安排着善后事宜,一边发疯似的在全北燕寻找着风琅玄。
“皇后的美名”在叶靖延刻意的传播之下,在北燕境内流传,虽然皇后出身萧梁,却无法忍受兄长的暴行选择站在北燕这边,为百姓奔走治疗疫疾,在萧梁大军屠城之后,不顾危险前往战线,以奇诡之能,挡住了萧梁进攻的脚步……
在这样的宣扬中,不少被她救过的百姓都知道了,那个蒙面的好心人竟然是一国皇后。
然而名声传得再广,最后依旧是不见踪影,再也没有人在北燕见过她。
联想到萧梁的突然撤兵,叶靖延几乎可以肯定,风琅玄是跟着风临宸回去了。
而萧梁也确实处在一种诡异的禁封状态,萧梁的国土面积并不小,广袤且地势多变。
眼下外围的一整圈,漫长的边境线上都像是筑起了一面透光的高墙,在阳光下甚至能看到一种缭乱的浓郁怨毒之气,光是远远望着,就让人心悸。而且这墙能抵御所有的攻击,没有人能试探出它究竟有多高,也找不到攻破的方法。就像是坚硬无比的壳,保护着里面未知的所有,终有一日会孕育成熟,从中破壳而出一头遮天蔽日、无恶不作的凶兽。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够设下这种可怕的屏障?
这屏障封住了萧梁,没有人能再进出其中。
而周围其他的大小国家也都对这里退避三舍,生怕招惹上什么阴晦之物。
日子一天天过去,但每次想到风琅玄有可能也回去了萧梁,叶靖延都会更加焦躁不安,他一边处理着战争遗留下的诸多问题,一边整顿着北燕的军力。
萧梁绝对不能留,这样放任下去,只会引出更大的祸患。
但眼下北燕的伤亡损失也不容乐观,该怎么对付萧梁,还未可知。或许他也可以像萧梁一样,与夏衍联手……
这时,先前祈雨解决旱灾的术士向叶靖延献策,说自北燕藏书阁浩如烟海的典籍中,找到了一个大型术法,可以向天上众神借力,神灵将赐下无上的力量,到时候萧梁的邪祟就将不值一提,甚至荡平天下也大有可能。
术士的献策有理有据,甚至还有北燕先祖的事迹佐证。
当年先祖遭逢暗算,重重围困之际以此法绝处逢生,一路扶摇直上,这才有了如今的北燕。
术士将那本古籍奉上,大大方方交给所有懂和不懂这些的人检查判断。
满朝文武大喜过望,直呼先祖庇佑。
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不仅可以解决萧梁不知何时爆发的威胁,还可以帮助北燕更加兴盛壮大。
叶靖延也同样动容不已,经历了先前的动荡纷争,失去了心爱之人的踪迹,他现在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更加渴望强大的力量、无上的权势。
只不过,法术中需要献祭“人牲”,这让他迟疑不已。
身为一个君王,他从小也是饱读圣贤书,听的都是爱民如子的大道理,但也同样学过许多心术计策。选择牺牲小的代价,获得大的利益,是再普通、再正常不过的选择。必要的时候,就是该割舍掉多余的感情和仁慈,优柔寡断只会带来更大的损失。
他很清楚这些,只不过,或许是与风琅玄相处的久了,他竟然犹豫不已。
究竟该如何选择才好?如此巨大的利益,放弃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如果真的这样做,让她知道自己为了力量献祭掉不相干的人,他们之间就真的再也没有可能了吧。
虽然不是同一个国家的人,但她为了这些无辜百姓,也尽力奔波过,只为了能多救一个人,再多救一个人……
而他却……
虽然所有人都在催促叶靖延做下决定,他自己也无比清楚不该迟疑,但他还是考虑了很久,依旧犹豫不决。
术士大抵看出了他的纠结,赞颂陛下仁心的同时,献上了另一个好方法。
术士说,如果不想用“人牲”进行仪式,或许可以用另外的物品作为代替,只不过效果可能会降低不少。
术士所言的物品,就是北燕皇室很多年以前收入宝库中的那块陨石。
陨石是天外之物,带着不属于这世间的气息,也是可以沟通神灵的媒介之一。
北燕的那块陨石并不算小,被太上皇用了一部分,锻造成了一柄玄黑长刀,赏赐给了叶靖延。剩下的一些零零碎碎的还在宝库之中。
术士先前祈雨时也用了几块,来沟通神灵,就达到了全北燕雨季再临、成功解决旱灾的效果。
而现在,术士觉得他们可以用剩余的陨石,和叶靖延的那把刀,作为祭物,代替“人牲”举行这次仪式。而且不会损坏那把刀,只不过是将其中的气息消耗掉而已。
叶靖延这次终于应允,仪式就迅速准备起来。
选好了黄道吉日,仪式的流程也格外漫长,祭台之下皇室族人、文武重臣观礼,祭台上是一众术士不断地诵读古怪咒语,然后一点点将祭物启用。
——如果用的是“人牲”,就会一个一个地屠杀。
献策的术士要求叶靖延将长刀,插进祭坛里的土壤之中,这是仪式开启的第一步,叶靖延上前,望着手中那柄长刀,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愿意。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热切地汇集在他的身上。在经历了萧梁那可怕的行尸入侵之后,北燕的许多人仍然没有从那震慑魂灵的诡异恐怖之中缓和过来。只要想起将来有一日,萧梁可能再一次卷土重来,带着那瘟疫一样的队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着城池、将北燕人异化屠戮吞食同胞,就忍不住惊惧心悸。
所以,他们实在太渴望能有神灵投下目光,来庇佑他们这群虔诚祈求的人了。
叶靖延闭了闭眼,终于下定决心,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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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长刀插进祭坛,颂祷响起,仪式真正开始。
风和日丽的万里晴空,一瞬间阴云聚拢,天地失色,在祭台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昏黄漩涡,仿佛有什么在浓云中酝酿。
异象持续,一块又一块陨石,逐个放入祭坛。此时已经过去了一日一夜,仪式还在继续,术士们的声音未曾息止。观礼众人强撑着精神,等待着奇异的变化。
就在这时,有人传来急报,听了来人的话,观礼席主位上的叶靖延,以及周围的众人都大惊失色。
竟然是,一直坐山观虎斗的夏衍突然出了大问题。
重新打入夏衍内部的北燕探子来报,说夏衍皇室内部本就争斗不断,前两日不知举行了一个什么邪术仪式,杀了不少人用于祭祀。整个皇室都聚集去了仪式现场,却都被未知生物杀害,仪式现场无一人生还,包括夏衍的皇帝皇子等。
皇室近乎全灭,而且事出突然。目前,夏衍大乱战火蔓延,只剩下几个驻守在封地或边关的王侯还活着,已经为了争夺皇位大动干戈。
这原本是个扩展疆域的好时机,但叶靖延却阴沉着脸色,喝止住了眼前正在进行的仪式。
献策的术士在看到叶靖延来到自己面前时,有一瞬间的慌乱。
这一闪而过的神色,让叶靖延明白了一切。如果不是他犹豫了两日,如今的北燕,就已经和夏衍一样了。
无上的权势,多么诱人的借口,天下会有哪个王侯将相,能抗拒得了这种权利的诱-惑?尤其是在经历过恐慌或失败之后,那种渴望将会更加迫切。
即使不能尽信,也不妨试上一试。只不过没人料到,神灵不会降临,但死亡会……
制造出足够的动乱,就能更加容易地得到可乘之机。
设局之人,自然懂得这其中的奥秘。
叶靖延拔出直插在祭坛上的长刀,发现刀尖居然滴着血。
侍卫上前将祭坛里的土扒开,发现其中竟然埋着一个人,只是被长刀直穿胸膛,早已死去,鲜血浸湿染红了附近的土壤。
术士没能反抗几下就被擒住,没想到竟然只是个花架子。
他惊慌失措地大喊:“陛下,我真不知实情,是有人指点于我。”
原来,不管是之前的祈雨还是如今的仪式,都是陌生人告诉他的。他为了荣华富贵,向朝中献策,在解决了旱灾之后,越发贪婪,再次策划了如今的仪式。
仪式虽然终止,但灾厄似乎未能被阻拦,北燕皇室此后怪事频出,很多人离奇身亡。
夏衍则进入了漫长的纷争期。
而萧梁在沉寂许久之后,突然出兵征伐,无比迅速地攻占了夏衍全境,而后转头将魔爪伸向了北燕。
短短半年的时间,萧梁以诡谲离奇的速度横扫千军,将所有名将良才踩在脚底,一统天下。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残酷战争中,叶靖延成了少数幸存的人。
因为他被刻意放了一条生路,因为有人希望他活着受尽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