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 65 章
    崔氏闻声,高声道:“你们还不快些进来,在外头罗唣甚么!”

    又对苏鸣之说:“是我的两个孽障来了。”

    一时,苏敏嘉、苏敏言,并着顾祯,三个少年一列排开,与苏鸣之兄妹互相见礼。

    崔氏指着顾祯,介绍称:“这是陆景如,同我们家也是世交,如今跟着老太爷学习。”

    顾祯其实并不想来,只是散学后,被敏嘉缠住,死拉硬拽非要他跟着,他打听了客人身份,忖度在京城中与其并无交集,对方兴许听说过,但应当不认识他,这才不得已跟来。

    苏鸣之果然不认识顾祯。

    说起来,他也算国戚,但顾祯在京城中有才名,却很少出来交际,和苏鸣之这种人家,更是素无往来。因此苏鸣之听说过顾祯的名字,却没有见过真人。

    听到别人介绍他叫陆景如,跟着苏家老太爷学习,心里先就高看了两分。

    概因苏温官职不高,才学乃是实打实。他不轻易收学生,能被他看中,收入门下跟着学习,想必是有真才实学。

    几下里互相介绍,按年龄分过大小,敏嘉最大,陆景如次之,苏鸣之排三,敏言自然是那个小的,当下兄长弟弟一通乱叫。

    好容易安生些,因要招待他们用膳,崔氏叫敏嘉等人带苏鸣之兄妹去府里转转,敏嘉打头,一行人鱼贯而出。

    甫一出门,忖着长辈们听不到,敏嘉落后两步,围到苏织身边,说:“阿织出城跑马,怎地不叫我们,反邀了红楚?”

    敏言也关心:“听说你们和村人起冲突?他们粗鲁,可有伤到你们?”

    苏织摇头,一一回答。

    其中关窍,当着外人不好多说,但她回府之后,先见了管事,已经吩咐下去,今后再不会免费发放番薯粮种,想必管事会将此事告知婶娘。

    她本想直接回房休息,敏嘉听说苏鸣之送了她一柄袖箭,怂恿去校场试箭,苏织也心里痒痒,本打算参观府邸的一行人,转道去了校场。

    远远就听到有破空声传来,敏嘉扶额:

    “小花也太努力奋进了。”

    揶揄的去看自家妹妹,说道:“你若再不努力,战场上怕是要输给小花了。”

    午后的太阳笼罩着一行人,苏织懒洋洋眯着眼。一大早出门,又经历许多波折,她本就犯困犯懒,因身边都是自家人,虽有外客,在她眼中却也并不陌生,难免提不起精神,走路塌肩驼背,脚后跟拖地,瞧着与那等乡间赖汉无异。

    苏鸣之无意间瞥见,他最看重风度礼仪,不免皱了皱眉,环视四周,苏家哥儿俩是早见惯了,在他们眼中,妹妹无一处不好,眼下这般走法,乃是蔑视世人,颇有魏晋风度的步伐。

    顾祯有心纠正,但这一年来,他被苏织怼的没有脾气,也不发声。

    校场越来越近,苏鸣之耳力惊人,早早听到演练兵器的虎虎风声,随着风声愈烈,校场上一道红衣映入眼帘。

    红衣少女黑发束髻,手持一杆白蜡红缨枪,前突后刺,身姿潇洒,劲道十足,红缨枪前刺出去带着猎猎风声,少女一个反手,长枪在手中翻转,横扫一片。

    众人不免齐声叫好。

    敏嘉赞道:“小花的枪法越发精进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敏嘉兄弟两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暂且不提,顾祯和苏鸣之于武艺有所造诣的,都满眼赞叹,他们的反应都没有晋七严重。

    陪同苏鸣之而来,淮阳苏家书香门第的名头,在进城后他也有所耳闻。本以为只是大户人家一次礼节拜访,万万没有料到,居然看到了有点陌生,又颇为熟悉的枪法。

    晋七眉头紧蹙,表情惊疑不定,出于诧异,脱口而出一句“咦?”

    他声音虽小,却瞒不过苏鸣之。

    他看了一眼历来脸上挂笑,行事老道的晋七,见他瞳孔放大,掩饰不住惊异,低声问:

    “怎么了?”

    晋七下意识掩饰:“没什么。”

    “这位娘子小小年纪,武艺惊人。”

    他内心波澜频起,恨不得两步冲到近前盘问一番,众目睽睽之下,只好再三忍耐。

    小花见到有人,一套招式走完,收招放枪,又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宝剑,与苏织遥遥而立,冲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苏织失笑。

    敏言也笑了,难得打趣道:“阿织快去,叫我瞧瞧,你剑法长进多少。”

    敏嘉逗道:“若是有朝一日徒弟赢了师父,咱们才应该庆幸呢。”

    “我看难”,敏言说:“咱家阿织够能吃苦了,奈何小花实在是…”

    苏织的心思,家里旁人如何作想,敏言没有问过,他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但这份猜测过于惊人,不敢言之于口。他试探性的问过兄长敏嘉,奈何敏嘉憨厚,全无他想。

    苏敏言憋了小半年,给大兄敏时去信几次,信中不敢明说,遮遮掩掩几次探问,敏时只回,叫他听从长辈。

    长辈里头,大伯公认不管事,父亲常年忙碌,伯母和母亲打理内宅,莫说妇道人家不理外务,只看她们是如何宠爱阿织,莫说阿织只是叫族人习武,种点田,就算阿织把苏家上下打包卖了,她们也只会习惯性嗔一句“调皮孩子”,再为她找出一万个借口。

    苏敏言想去问问阿翁,阿翁笑的倒慈祥,转头给他们课业加码,害得敏嘉叫苦不迭,怪他多事。

    一腔心思无人诉,本就小老头似的苏敏言满腹惆怅,只恨自己没出息,不能给妹妹安全感。

    虽不是那一等腐朽男子,认为女人合该在家相夫教子,但在苏敏言简单的读书生涯里,他学到最多的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份规矩,放在男子身上,当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置于女子,则应当贞静孝顺。

    阿织有家人宠爱,在家中为闺女时,做出点出格举动也就罢了,兴许她有点别的想法,也不过出于自保。

    他私心以为,若自家有人在朝中为官,举足轻重,旁人轻易不敢招惹,阿织不会遭难,更加不必忧心未来。于是越发用功读书。

    他本以为,自家阿织习武已足够刻苦,直到某次清晨起早,在院中散步,听到校场动静,发现居然是窦小花趁着天色将明未明在练箭,上前询问,得到“此时才更能练出准头”的回答,从此留心,发现窦小花居然刻苦如斯。

    小娘子,再能耐,还真能上战场拼杀不成?

    苏敏言的心思不提,眼下苏织正对窦小花的邀请,她挑眉,却摆了摆手。

    “今日穿得整齐,动手不方便。我这里刚得了一件好东西,快来看看。”

    刚上身的新衣裳,丫鬟们都说穿上缥缈的像个仙女,还特地叮嘱她别穿着衣裳跟人动手,弄坏了是小事,不雅观才叫丢人。

    窦小花收剑入鞘,等待苏织一行进了校场。

    苏织自盒中取出袖箭,精钢打制,精巧绝伦,几人都啧啧称奇。不必旁人怂恿,苏织心里也爱得不行,顾不得爱惜衣裳,在晋七指引下,将袖箭绑在手腕上一指半处,触动机关后,连发三箭,声如破竹,三箭正中靶心。

    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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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看草靶,都有些吃惊。

    此前看时,袖箭看着精巧,每一只大约只有女子手掌长短,都觉得可能观赏性大于实用性,谁知这看上去好似玩物的短箭,居然力透靶心,不比寻常箭矢差多少。

    窦小花用力从靶心拔下袖箭,仔细翻看,说:“这个好,藏在袖子里,平时看不出来,若遇到危险,也是保命的手段。”

    苏织也颇为吃惊。

    她正经施礼,认真谢了苏鸣之一次。

    苏鸣之没有避开,他心里也有些讶异。

    虽然听说了苏织习武,早上在村里那场变故,也能看出她有点身手,但他觉得,终究是大户人家小女子,学了点也有限。左不过像京中那些贵女们,一分才气就敢吹成十分。

    方才苏织手腕举起,对准草靶,按下机关时毫不迟疑,他还担心打不中目标,箭矢乱飞。

    但看袖箭能正中靶心,足见其眼力、臂力、准头,都不差。

    观其他几人神色,对此并无异常,足以见得他们是见惯了,不以为意。

    直到此时,苏鸣之才真正相信,苏织不是在沽名钓誉。

    一群人相谈甚欢之际,北方边境的灌木丛中,庄尧卿伏低身体,静静等候追兵搜索。

    鞑子五人一伍,十人一队,他伏在地上,静数马蹄声,在杂乱的吆喝与马嘶声中数出来,这是个十人小队。

    他们骑在马上,在周边搜索几圈不见踪迹,打个呼哨调转马头往另一方向而去。

    庄尧卿微微侧头,呼吸不变,正对上族叔惊惧又愤恨的眼睛。被庄尧卿带着疾行三个日夜,不给吃不给喝,中途只给了两次水吊命,他原本白胖的脸颊迅速消瘦,眼下一片青黑。

    庄四爷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等罪。

    他有心想挪动身体,或发出一声叫喊,让追兵听到,但庄尧卿不仅喂他吃了软筋散,还把他困得粽子一般,想转头都难。

    他们趴伏的这片灌木占地甚广,又荆棘丛生,庄尧卿选的角度刁钻,只要做好伪装,无论上下左右,都看不到人,追踪而来的鞑子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居然会藏在这里。

    草原深秋来得快,江南尚有暖阳,这里已穿着厚厚衣裳,布料替庄老四抵挡些许尖刺,但手脚和脖颈脸颊等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被扎的鲜血淋漓。他不顾疼痛,兀自瞪着庄尧卿,心里恨毒了他,眼神也如淬毒般。

    庄尧卿浑不在意。数月奔波,又连续十几日野外生存,手脚皴裂,那张曾令真定府无数小娘子魂牵梦萦的俊朗面孔上也布满伤口与血迹,若非从小看到大,庄老四几乎认不出这是庄家那个曾寄予厚望的麒麟儿。

    他张了张口,读唇语约默在说:“你究竟意欲何为?放了我,一切好说。”

    庄尧卿淡漠的眨了下眼睛,轻轻展开手掌,捏碎一颗蚕豆大的丸药,草木混杂牛马粪便的味道传开,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遮掩。

    他没有理会族叔,也没有动一下,而是在心里默默数着数。

    从一数到百,再数一遍到了六十七,下面又传来马蹄声。

    两匹马呼啸而来,穿着皮袄的骑士单脚立于马背,四下瞭望,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庄尧卿听得懂,其中一人说:“没人,走吧。”

    “这么些天,早就跑出草原了。”

    等马蹄声渐远,族叔眼神再次绝望。

    庄尧卿挪动身体,拖死狗一般,将族叔从灌木丛中拖出,有树枝挂住了他头发,尖刺扎进耳后,带下一块皮肉,他想哀嚎,张开口,却只是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