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是你三番两次邀请我来这里的。”良玹下巴一抬,带着骄矜,冷道:“知道我买不到,还带我来看,故意让我眼馋是吧?”
宁息从善如流地认错,“嗯,是我考虑不周。那我请姑娘去看戏,就当赔礼道歉。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温温和和,脾气好得让人害怕,哪有半点现世那种生人勿近的闷葫芦样子。
只是不知道皮囊包裹下的,究竟是烂肉一滩,还是什么其他的奇怪玩意。
按理来说,怪异之物的状态都很不稳定,连带着它们力量控制下的东西也有这种特性。
良玹不能太轻举妄动,当下要做的,就是剥开扭曲之地平和的表象,找到怪物的目的以及它的真名,揪出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主体,然后将它拖入冥府。
从之前的布条习俗就能看出来,这里的怪异之物,曾经对生者拥有很强的攻击性。
虽然因未知因素缓和了两百年,但在他们动手之前,它已经开始跨越两个世界,主动攻击没有写对名字的杨阔,并且呼唤影响着遵循习俗的于虹慧。
如今四个大活人跑到了独属于它的地盘大半日,它反倒无动于衷起来。
眼前这个宁息模样的……人?就更为奇怪了。
扭曲之地里所有“人”,不知是源于投影,还是怪异之物的主动控制,总之都有着很强的自主性,像真正的生者一样,维持着一种正常世界的运转方式。
而他作为一个阴阳先生,像是没事干一样,是唯一一个主动往自己面前凑的,甚至还在不断示好。
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戏我是肯定要看的。但来都来了,好歹让我见识一下万象斋的手艺呀。”良玹笑嘻嘻说:“只是我初来乍到,对这些都不熟,还要劳烦你好人做到底,给我介绍了。”
宁息对她这阴一阵阳一阵的试探没有半点反应,玉似的微凉的手轻轻裹着她的手,拉着她进了大门,“好。”
万象斋内地方宽敞,刚一进去,隔着挺远就能看见柜台后一整面墙的人偶。
良玹目力好,站在这里就能看清楚人偶们的样子。
每个大概一尺左右高,穿着颜色各异的衣物,高矮胖瘦各异,相貌不同。
和那天在暗格中见到的表演用的人偶类似。
只不过,这里的人偶表情全是笑着的,连嘴角咧开的弧度都完全相同,包括刚才在门口见到的那个书生人偶。
隔得远,一个个勾起成半圆的黑色嘴部线条越发清晰,在不算明亮的灯影下,整齐划一的线条好像在诡异地扭曲着。
“上边那些是展品,不出售的。”宁息似是怕她还想买,出言提醒,然后尽职尽责地开始讲解,“万象斋的制偶师傅和戏园的是同一批,原料一样。但工艺上有不少区别,不会缠线,面部五官和身体关节可以活动,但没有机关……”
“为什么要区别工艺?慕名而来购买人偶的客人,难道不就是折服于线偶戏的惊艳和人偶的特殊吗?削减之后,就失去最诱人的特色了。”要知道,其他地方的傀儡戏表演所用的偶,也是可以轻松做到这些的,而絤镇人偶最大的优势就是他们独到的机关术。
良玹问:“是防止独门绝技被破解外传吗?”
宁息道:“对于客人来说,这种工艺品,名气或许比实际意义更重要。表演所用的人偶制作要求很高,如果真的做出来售卖,可能就不是现在的价格了。”
所以整体考量,有了絤镇的名头,就已经足够了。
良玹眉头微抬,心想:这个扭曲之地拟态出来的人,逻辑方面还挺合理完整的。一个不是现世投影,或者伪装就能办到的。
“而且那些师傅们并不吝啬于传授技艺,”宁息认真道:“你想学的话,我现在就能带你去请教。”
啊?
良玹意外,刚说完符合逻辑,怎么就出岔子了?
按照于虹慧的说法,这是独门秘诀,怎么可能随便一个外人就能去问?
就在这时,良玹感觉到红线传来的波动,是徐亦辉在联系她,位置就在之前宁息告诉她的戏园方向。
“今天就算了,谢谢你。我和同伴还有事商量,先走了。”良玹将异样全部记在心中,转身就要离开。
两人交握的手,本就是宁息在轻轻环着她。
她走得毫不犹豫,轻而易举地就要抽离。
宁息握拢五指,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的脚步。
即使柜上的伙计一直在扯着嗓子维持秩序,人群还是拥挤不堪。
两人被挤到了门内的角落里,幽暗的光线照在彼此脸上,似是拢上一层朦胧的轻纱。
良玹一脸莫名地望着他。
对面清俊的脸上笑容得体,认真地看着她,彬彬有礼地询问:“介意带我一起吗?我这么听话地帮你介绍,不考虑给我些奖励吗?”
居然还会讨价还价……
而且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出这种话,怎么感觉怪怪的。
是终于不打算伪装了吗?
良玹满心期待,眼睛都亮了几分,如一湾碧水清波荡漾,“哦,奖励啊。你想要什么奖励?”
怪异之物的造物,若是索要物品,不外乎是些肢体血肉、神智魂灵,或者直接让人当祭品。
人只要受到它们的注意,就必须要付出代价,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被动或者主动。
就是如此的蛮横无理。
“再陪我一会儿吧,”宁息眼帘微垂,那张脸似乎都暗淡了不少,末了轻声道:“一个人的话,总归是有些寂寞的。”
出乎意料的回答。
“……”
哪里来的一个人?这周围不都是同类吗?
良玹腹诽,但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软,或许是因为这熟悉的张脸,或许是那听上去十分真诚的恳求。
“好啊,我答应你。”她半是好奇,半是真心地应允。
总归放在身边看着,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她抬起手,微凉的指腹轻抚他的脸庞,“我就喜欢这样有话直说的人。想要什么直接表达出来就好。”
宁息眸光微闪,像是被点亮的辰星。
“我最近遇见的一个人就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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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个闷葫芦似的,不知道怎么长成那种性子的。”良玹摇摇头,轻叹:“平时问什么才答什么,多说一句都不肯。脸上冷得好像我欠他钱一样。”
良玹话语一顿,仔细想想她好像确实欠他钱来着。
准确地说,是欠他一个墓室。
“什么时候他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说着拉着他离开,“走吧,我带你一起去找他们吧。”
“……好。”宁息跟着她往外挤。
周围人来人往,无人在意他背后隐约有什么东西在翻涌起伏,让鸦青色的布袍鼓起道道的痕迹,躁动不堪,却被什么力量压制着,死死按在那副精致的皮囊之下。
戏园里人满为患,表演就要开始。
最前面的区域,杨阔包下了一整张桌子,三人坐着也极为宽裕。
他无所事事地到处乱瞥,瞄见良玹进来后,很是热情地向她挥手,似是在招呼她过去坐。
宁息扫了一眼,拉着良玹往另一边走,居然真的找到了两个不错的位置,远近合适,整个戏台尽收眼底,又不会看不清人偶的表情动作。
在和杨阔莫名其妙不对付这点上,这里和现世倒是一脉相承。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位置的?”良玹疑惑地问。
“凑巧而已,可能是我运气很好。”
良玹进去后倒也不急着和徐亦辉他们汇合了。
因为从她的座位,正好能看见戏台幕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于虹慧。
而她的另外两个好伙伴在稍微远一些的角落里。
相比于他们的尴尬无措,于虹慧可要自在太多了,甚至已经激动得眼眶通红,呼吸急促,全然没有了平时作为饭馆老板时谈天说地、迎来送往的游刃有余。
她站的位置,可以极为清晰地看到一切动作和操纵技巧。
按照这里的状况,她的家世和线偶戏应该算是竞争对手的关系,说是偷师都不为过。
也不知道是怎么获得允许的。
良玹看见徐亦辉视线落到了他们这边,猛地将手从身旁的人手中抽走。
毫无防备的宁息:“……”
就在这时,四周光线骤暗,只余小巧的戏台上还有明亮的光,照亮精致的布景,朱红庙门,宝葫芦型的石塔,厚重庄严。
锣鼓声敲响,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徐徐而来。
青衣人偶在后,装束利落大方,背后背剑,步履轻盈,柳眉竖起怒意难消。
白衣人偶步态端庄,长袖飘荡收束之间,如云舒卷,细眉轻颦忧色满目,以袖掩面身形颤抖,似要哀戚落泪。
同时幕后的演唱声响起,是整个故事情节最为经典的选段。
这个脍炙人口的传说,无论是话本还是各种戏曲,良玹都已经看过许多遍。
但眼下仍然被这由幕后艺人操纵、人偶演绎的表演所震撼。
一举一动,皆是隐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不知道多少年的沉淀淬炼。
十数根的丝线在光线下微不可见,却能控制着手下的人偶做出各种细致生动的动作。
就好像那些人偶,是真的活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