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白兰不在的三天里
    爆炸发生后的四个小时,太宰治在报纸上看到了这条新闻。那时他正不情愿地嗦饮着森鸥外端给他的牛奶,看到黑白照片上海面上火光冲天的场景时,捏着杯子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

    森鸥外正好把最后一片抹着黄油的面包吞入喉咙,他察觉到太宰治不自然的动作,走过去看了一眼。

    “港口mafia和刀锋组的争斗,结局两边皆输。”给出评价的森鸥外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太宰治,“你居然会对这种事感兴趣吗?”

    “只是觉得被愚蠢的人充满的这个世界太可怕了。”太宰治面无表情,目光从报纸上移开,“森先生,再不开门工作我们就要没钱吃饭了。”

    森鸥外似有所思地看着他,却只看到少年冷漠的后脑勺。他顿了一下,换上管用的可怜而无奈的笑容:“如果太宰君能够让我少一些不必要的医疗物品浪费,我们的钱本来是够用的。”

    太宰治冷淡地哦了一声,跳下椅子顺手又拿了一卷绷带:“我要去卧室换绷带后睡觉,午餐时再见,森先生。”

    爆炸发生后六个小时,森鸥外被港口mafia带走了,太宰治独自在诊所待着,从床头摸出前一天从白兰店里顺走的棉花糖,冷冷的夹心棉花糖在口腔中爆出甜腻的糖浆,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怎么会迷恋上这种东西。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把剩下的棉花糖丢到了床头柜上,盖上被子闭上眼睡觉。

    爆炸后十二小时,森鸥外带着还未消散的血腥气回来了,他脱下染了鲜血的乳胶手套,眼瞳之中掺杂了些许血丝。

    “太宰君,从今天之后,我就被港口mafia雇佣了。“森鸥外向太宰治宣布道,”明天你要和我一起过去。“

    太宰治举起空荡荡的玻璃瓶,头顶昏黄的灯光穿过玻璃,扭曲了光线落入暗沉沉的鸢色。

    “我不是你的助手,森先生。”他的语调依旧是淡淡的,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当然,如果你不怕病人被我弄死,也可以试试。”

    “还请放过我的病人,放过我吧,太宰君。”森鸥外无奈地说,“和以往不同,我们的命都掌握在他们的手里。”

    “如果森先生惹祸上身,我会立刻跑走的。”

    这个没良心的混蛋小崽子!森鸥外咬牙,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捡的孩子,哭也得继续养着。

    “太宰君是心情不好吗?”虽然被太宰治的话气得够呛,但森鸥外自然也发现了太宰治那恹恹的情绪,和以往那种没精神的模样有些微妙的不同。作为一个自认为关心孩子的监护人,他自然要在小孩情绪不对的时候及时询问。

    太宰治瞥了他一眼,森鸥外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温和的微笑,和白兰惯常的笑容完全不同。森鸥外的笑,是藏在温柔假象下的胸有成竹,强烈的控制欲以及冰冷的野心。

    “森先生,你笑的好恶心啊——”太宰治拉长语调,“如果不是因为森先生自称只对十二岁以下的女孩有感觉,我都要以为森先生你已经进化到不拘泥性别了呢。”

    “怎么可能我只对爱丽丝那样可可爱爱的女孩子心动太宰君你可不要污蔑我!”条件反射地维护自己的准则的森鸥外语调一顿,太宰治这小鬼是在转移话题吧。

    “你在想白兰君?”

    森鸥外见到太宰治再次陷入沉默,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他思考了片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太宰治身边,摆出一副知心长辈姿态。太宰治嫌恶地挪远了点,到底没真的直接不给面子走人。

    “你们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前几天托森先生的福,我差点被白兰给弄死呢。”太宰治冷笑。

    “那件事是我的失误,我再次给你道歉。”是自己的失误才让太宰治白白体验了一次痛苦的森鸥外无奈只能哄这只阴阳怪气的小黑猫,“白兰君的确有时候有点记仇,下次我会考虑到这种情况的。”

    黑心医生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事实上是他和白兰恰好默契地共演了一场戏给森鸥外看,不过太宰治是典型的双标,只记仇不记恩。

    森鸥外一看就知道自己的话又被当作了耳旁风,他想了想,换了个话题:“之前我曾经说过,白兰君和太宰君你是很相似的。”

    太宰治扭过去的头又转回来了。

    “实际上你们本质上是不同的。”

    “哦?”

    “白兰君一直在寻找刺激,他沉迷于富有变化的赌博游戏。”森鸥外想起最初时白兰和他的见面,以及白兰所做的这些事,“我一开始也觉得白兰君是一个富有野心的孩子。”

    “白兰,有野心?”太宰治弯起唇角,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事实证明我错了。”森鸥外摇头,白兰那一环套一环的布局,玩弄人心的手法,的确给人一种野心勃勃的错觉。森鸥外曾经从白兰身上恍惚看到过他的一部分影子,但现在才发现,那也只是白兰表演出来的万千面具的其中一部分。

    “太宰君,我觉得白兰君应该是很喜欢你的哦。”仅仅见了一面,太宰治居然就看穿了白兰的那一部分掩盖在表象下的疯狂,森鸥外还记得太宰治最初给出的‘没有被绳索系着’的评价。他也想过自己成为那个执掌绳索的人,但现在看来……

    他把目光投向有一下没一下玩着自己手腕上的绷带的少年。

    太宰治才是那个能够抓住绳索的人,而他只需要抓住太宰治的绳索……

    太宰治猛地抬头,冰冷的鸢色直直的撞入包含深意的紫红色。

    “你会被港口mafia找上,是白兰的手笔。”

    “没错,这是我们的交易。”森鸥外难得坦诚了一点,“白兰君协助我制造出进入港口mafia眼底的机会,选择是相互的,这也是他给我出的题目。”

    “……原来如此。”太宰治不知道想了什么,眼底的深色又变得浓郁了些。

    “森先生,你想要得到白兰吗?”

    “我的确喜欢各种人才呢。”森鸥外并不否认,白兰这颗闪闪发光几乎不太需要打磨的大钻石天天在他的眼皮底下放光,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你会帮我的吧,太宰君?”

    “做梦。”太宰治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

    森鸥外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他满意地笑了。

    爆炸后二十四小时,太宰治路过了白兰的店,店门依旧关着,店内漆黑一片,太宰治站在玻璃窗前盯着漆黑不见人的内部,目光看向门边他之前放置的小型监听器,依旧安静地粘在上面。

    他走过去把监听器拿下来,捏碎后装进口袋,转身离开了。

    爆炸后四十八小时,太宰治溜去了港口,岸边依旧有港口mafia的人在忙碌地打捞,太宰治一个小孩避开别人的视线走到海边,蔚蓝色的大海平静地起伏着,他蹲下身,伸手拂过海浪。

    冰冷的海水舔过手背的皮肤,冷得令人打颤。

    “这都一天多了根本没有活口啊……”

    不远处打捞的人正在抱怨着。

    “闭嘴,大人的吩咐你只要听话做事就行。”

    “可是老大,这都多久了就算爆炸时活着现在也不可能一直在海里飘着还没死吧。”

    “头儿那边带人去搜了,一根毛都没搜到,所以才命令我们在这里打捞好交差呢!本来头儿就因为没有收获脾气不好,你再叨叨老子保不了你!“

    “我知道了,老大你可千万别告诉头儿!”

    “知道就继续捞,上面的命令你只要干就是了。”

    太宰治默不作声地听着那边的交谈,拿出手机,屏幕上心跳监测的界面依旧是一片静默的零。

    爆炸后七十二小时,太宰治来到了白兰的店门口,门上依旧挂着暂停营业的木牌,玻璃窗被门帘挡着,里面隐约有一点微弱的光亮。

    他盯着那点光沉默了几秒,上前,敲门。

    已经沉默了三天的大门缓慢打开,打着哈欠的意大利少年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论你是谁来干什么今天都不营业。”

    太宰治看着对方打算重新关门的动作,眼底冷漠得像是一块冻结的冰。他上前一只手用力猛地推开门,另一只手掐住白兰纤细的手腕,将他重重地摔在墙壁上。

    白兰仿佛很惊讶,但下一秒又笑眯眯地用意大利语和他打招呼:“buonasera~好久不见呀,亲爱的太宰。”

    “你好像很生气呢?”

    太宰治盯着那双狭长的狐狸眼,那隔着薄薄的皮肤上下微微滚动的桃仁喉结。他蓦然弯起眼,笑容甜美如斑斓的毒蛇:“好久不见呀,白兰。”

    他抬起手,手指掐住了这只心机狡诈的白毛狐狸的脖颈。

    “和我打个赌吧。”太宰治的笑容中呼啸而来的尖锐的恶意化作根根缠绕的藤蔓,将看中的猎物死死地束缚在他的掌心。

    “赌这次,你会不会被我掐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