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朝,富江县,府衙内。
“唉。”县令周楚停下笔来,桌案的一侧是整整齐齐已经批复好的文书,另一侧的烛火却照着周楚略显遗憾的面容。
“七年了……”
“你过的怎么样?当初约定好的来富江打天下呢?”
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七年前,现代人周楚穿越到这个在历史中从未出现过的宁朝,赶往穷山恶水的边境之地富江县当县令。
上任途中,他遇见了一个衣衫褴褛但骨相不凡的乞儿,身上还有被殴打的痕迹,像是从什么地方逃难出来的一样。
他给了乞儿饭食和衣服,两人挤在旅店里住了一宿。乞儿洗了脸,周楚发现他长相极美,即便是为女子也毫不为奇。乞儿没有说出自己的来历,但言谈举止之间颇有高贵之态,周楚猜测可能是突遇战乱的富家子。
两人相谈甚欢,对于战争、和平、战后重建的思路不谋而合,甚至周楚的一些有想法的现代发明,乞儿在惊讶之余对这些发明的应用也颇有想法。
两人约定,待乞儿回到家找到爹娘之后,就一起去富江县建言献策,大展抱负。
第二天早上乞儿离开了,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却在周楚的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人。”周楚正在沉思之际,突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周楚皱起眉头。这么晚了,手下要禀明的一定是要紧事。
门开了,一个穿着皂衣的吏员弓着身子走了进来,神色很是慌张。
“怎么了,可是城东的农田收成不好?”
“不是,大人……只是刚才胶原县那边传来消息,县令突然就被革职了。听说上面没有明文的缘故……”
“哦?”周楚摸了摸下巴,“没有明文?”
“先派人去胶原县打探情况,咱们这边嘛……一切照旧。”
周楚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富江县处于边境地带,五年前战乱平息之后,朝廷的意思就是“休养生息”,此外再没下过旨意,处于半放养的状态。
而这却让周楚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
前世周楚村官上位,也经历过战争年代,对怎么治理地方很是熟悉。
要想富,先修路!
高筑墙,广积粮!
运用上辈子的知识,周楚花费了半年的时间,造出了水泥,又更新了砖石切割技术,现在的富江县,宽阔的水泥路通往四方,城墙更是极为坚固。
他还大力发展商业,税收上来了之后,就把多余的劳动力征兵入伍,建立了一支自己的护卫队,这样即便是战争再次打响,富江也不会面临多年前的惨状。
兢兢业业了七年,富江县终于算是基本摆脱了战争的阴霾,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朝廷不管,当个土皇帝也不错!
但现在,事情变得棘手了起来。周楚虽然表现得不在乎,但这两辈子加起来,为官多年的他有着极为敏锐的嗅觉。
胶原县令的落马多半意味着朝廷收回了“三不管”的状态,开始在这些边陲之地动刀斧了!
想了想,周楚又将吏员唤了回来:“这段时间注意排查进城的人,别混进了什么钦差大臣,咱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
与此同时,胶原县。
一间极为普通旅店的普通客房内,门口两位灰衣人把守着,坐在桌边的是一位极美的女子,弯眉秀眼,贝齿樱桃口,衣服却不见多华丽,是很平常的女子打扮。
后面同样装扮的侍女正轻轻给她捶着肩膀,声音轻柔地问道:
“陛……小姐,今天罢免了胶原县令,也许附近的州县会有所警觉,明天咱们还要按照原定行程走吗?”
“既然已经开头,岂有半途而废之理?”绝美女子声音虽沉,却极具威严,颇有帝王之象。
她便是宁朝当朝女帝,陈潇雨!
“小姐,那咱们下一站去……富江?”侍女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道。她知道,富江在这位主子的心里,一直是一个不可触及的地方。
十年前,宁朝与南邵不和加剧,陈潇雨被先皇送到南邵为质。本想着缓和与南邵的关系,谁知仅仅一年之后,战争还是打响了。
这便苦了作为质子的陈潇雨。
南邵的军队占领了富江,便把陈潇雨也带到这里,对她极尽羞辱了三年。她卧薪尝胆,在极苦的环境下活了下来,最终等到一次难得的机会,从南邵军队里逃脱,又经好心人搭救,辗转大半年,才终于回到了京都。
三年前,先皇病故,她笼络党羽,肃清朝廷,当上了女帝。但在富江的日子仍旧是她不愿意回忆和提及的过去。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先去华山县……”
“不。”陈潇雨的声音传来,“明天一早,就去富江。”
“富江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姐,从报上来的税收来看,富江是还不错的……当今县令叫周楚,在战争年代就已经走马上任了,是先皇时候的举人。”
“就只有这些?”陈潇雨皱起眉头,这相当于对富江没有任何了解嘛!
“小姐……”侍女赶忙跪了下去,声音微微颤抖。
“算了,也不怪你,这么多年,朝廷对于富江是缺少了些管理。”陈潇雨的声音趋于缓和,“这便是我们此行来的目的了。”
“不亲眼到各地看看,怎知我宁朝的百姓如何,官员如何?”
“就像胶原县令,呈上来的都是风清气正,百姓依顺,谁知背地里却是贪赃枉法、奸淫民女、屈打成招之徒?”
“京城的那张椅子,太高了,高得我都看不清,原来民间是另一番景象……”
陈潇雨越说声音越低沉,直到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明天扮作行商的百姓,去一趟富江。”
“看看那里的吏治,也看看……”
陈潇雨没有说下去,她想到了七年前和一个要去富江县的书生畅谈国事的夜晚。
也看看……那个人,如果他还在的话。
她在心里默默想道。